“拜見魍閻羅大人。”
灰蒙的樓閣中, 一身著玉白色長袍,二十許的青年慢慢走來。
他一頭墨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隻用一根白色的發帶草草係著,赤金色的瞳仁宛若“虛無之地”難得一見的陽光,透著殘忍的溫柔。
如若能忽略他的稱謂,青年眉目如畫、氣質清冷、舉止優雅,著實像一個頂級的貴族。
“小竹呢?”他轉過頭詢問。
“檮杌大人在竹亭中。”
青年略一點頭,步伐轉向,向竹亭邁去。
“虛無之地”乃萬年前神魔交戰之所。這裏因當年巨大的力量碰撞, 直接從空間上被剝離而出,遊離於三界之外,不見日月, 隻有迷霧相伴,是“流放之所”, 亦是鬼族現今的根據地。
此地本該寸草不生,然而在亭邊的湖畔邊上, 卻生長了一排翠竹。一棵棵足有手腕粗細,三人多高,青翠欲滴。
青年穿過了竹林,果真看到一綠衫少女坐在亭中的欄杆上晃著腳。
冷眼看去,少女看上去似是年歲尚小, 身量也不高,灰色的長發長及腰部,被一根銀簪半綰於腦後。她的容色隻勉強上算是清秀, 甚至可以說有些寡淡。而柳葉眉下一雙無神的灰瞳,更是讓她顯得呆滯沉悶,如一潭死水。唯左眼下一顆深紅色的淚痣,如水墨上的一點紅,分外的灼人。
“小竹。”他喊道。
亭中的少女聞聲看了過來,頭歪了歪,聲音平淡如水:“莫白。”
“怎麼又一個人跑到這裏了?”青年的眉微微顰起。
被喚作“小竹”的少女麵無表情地道:“我在想事情,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
“剛傳來的消息,”她抬頭看向那排竹子,“鬱藍城被攻破……封梅芯死了。”
去鬱藍城協助魑閻羅的任務,本該是輪到她接的,但一向消極怠工的封梅芯卻主動請纓。
那時,她就突然有一種感覺,封梅芯好像是抱著赴死的心去的。
也許,封梅芯從決心接下任務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要活著回來了吧?
“她違抗了命令,自是魂飛魄散。往後莫要在這裏提起她了。”莫白語調嚴肅,警惕地瞥了一眼那翠竹,似是在訓話一般。但見少女側過頭,沉默不語,他聲音又放軟了些,“你很難過?”
“難過?”小竹歪頭想了想,似是很苦惱一般,“我……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了。”
“抱歉,是我不好。”莫白眼簾半垂,金眸中滿是歉意,“當初是我第一次嚐試催化煉製,結果就出錯了。”
小竹生前不過是個最最普通的村女,從未修煉過,自是一點修為都沒有。全是莫白在生鬼煉製時動了手腳,在她最虛弱之時,利用斬獲的妖丹,以及渡入自己的元力,讓其體內凝出了兩顆假丹,勉強算是進階木丹。
然這樣強行催化,卻使得她喪失大部分情|欲,不懂愛不懂恨,隻認死理。
“不怪你。”小竹搖頭,“當初是我自願的。”
她出生在天闌一個偏僻的村落裏,父母皆是貧農,靠著幾畝耕地為生。她上頭還有一個大兩歲的姐姐,一家四口雖貧困,卻也自給自足,其樂融融。本一切安好的,然村中的惡霸卻看上了她的姐姐,強製搶了回家當第六門小妾。
她的爹娘自是不肯如花似玉的女兒被這惡霸磋磨,上門討理,竟被活活打死。她那個溫馨的小家亦被惡霸帶人一通亂砸,雞犬不留。唯獨恰巧去了山中拾柴的她,僥幸撿回了一條小命。
她在路上被鄰裏勸住,暫時躲了起來。第二日卻得知剛烈的姐姐被淩虐致死,隻一張草席裹上,便被扔去了亂葬崗。
一夕之間,一家四口隻餘她一人。
因這惡霸與城主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她家破人亡,卻無人敢站出來為她主持公道。而她打定心思隻靠自己也要報仇,卻因從未修煉過元力,連惡霸家都無法靠近,便被人轟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