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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海出事後,水陽鎮黨委書記的位子就一直空著。不是找不著人,而是想去的人太多了。

李明學心裏最明白,不到半年的時間,至少有十幾個人,通過不同的關係,來爭這個位子。這裏麵,有的已經找到省委辦公廳的副主任了,有的找到了李明學以前的老同學、老同事;更有甚者,還有人找到了李明學遠在上海的老母親。官場行走,真是花樣百出。有時候,你連想也想不出來的事,在官場上都能有人做得出來。誰都知道,人事調整,講起來是講究民主,甚至搞常委票決製。可是,這一切的背後,還不是書記說了算?至少,書記的意見是主導性意見。組織部門在確定最初人選時,書記和分管組織的副書記,是起決定作用的。雖然後來要實行票決,但是最初書記不提名你,你進不了票決的圈子。因此,票決也隻是有限的民主。這次,組織部提名擔任水陽鎮黨委書記的人選是黃玉斌。

黃玉斌目前的職務是縣水利局的局長。這個人年齡剛剛四十多一點,早年畢業於華東水利大學。生得清瘦,卻精明。話語不多,卻幽默。李明學剛到湖東時,黃玉斌是水利局的副局長,而且是最後一位副局長。有一次,李明學檢查水利工作,黃玉斌正好陪同。在檢查一處被雍塞的河道時,黃玉斌開了句玩笑,說這河道就像不生孩子的女人,要疏理。中午吃飯時,黃玉斌也是笑話連篇,惹得李明學也差一點“噴飯”。那次檢查後不久,黃玉斌就找到李明學在湖海山莊的房間,自我介紹說他的一個叔叔是省紀委的黃潮副書記。啊,李明學一下子想起來了。黃潮副書記好像也曾經提到過。又過了半年,黃玉斌成了湖東水利局的局長。這一安排雖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黃玉斌本身就是副局長,又是正兒八經的水利大學畢業生,專業化,年輕化,知識化,一樣不少。這樣的人不提拔提誰?

“請大家討論下。”李明學站起身,出門到走廊上,似乎是去了洗手間。

辦公室主任梅白,也站起來,出了門。簡又然笑著,翻了翻手機上的短信。有兩條新的。一條是妻子小苗的。小苗問他今天回不回家?晚上她們幾個女同學有個聚會。如果他回家,她就不去參加了。簡又然回道:“沒定。你還是去吧。”對於妻子小苗,簡又然這一個階段,一直心有愧疚。趙妮將他與李雪的事,告訴小苗後。小苗雖然也吵了幾回,但總體上還是溫和的。她越溫和,簡又然就越愧疚。最近,隻要沒特殊情況,簡又然就盡量回家。反正也就一個小時車程。晚上在湖東吃了晚飯後,趕回去還正早。記得有次看到一篇文章,說男人在兩種情況下,最願意天天回家。一種情況是外麵沒人了,隻有回家;另一種情況,外麵有人了,愧疚回家。簡又然以前回家時,看著小苗忙裏忙外,給他泡茶端水,心裏真的時不時地湧出些慚愧來。但現在,簡又然成了“外麵沒人”,這回家心裏就踏實多了。趙妮自從在北京給了簡又然五個指痕後,兩個人就像打碎的瓷器,徹底地分開了。李雪已經嫁作人婦,而且嫁的人,就是簡又然的大學同學吳縱。一個人靜下來時,簡又然也感到過瞬間的寂寞。他還想到吳縱,他也應該知道李雪以前與簡又然的事的。怎麼就接受了?前兩天,李雪打電話來彙報駐京招商辦的事,語氣歡快,幸福得像一頭小母馬。她的歡快,禁不住讓簡又然有些心痛……

“又然同誌,說說吧?”李明學回到會議室,剛坐下,就點名了。

李明學這一步,是簡又然預料中的。上周,李明學就和簡又然通了氣,想讓黃玉斌到水陽搞書記。簡又然一開始也納悶了下。一個好端端的水利局長,怎麼要下到鎮裏?專業型幹部,回身搞經濟,適應嗎?李明學似乎看出了簡又然的顧慮,說這黃玉斌,雖然是搞專業的,但對經濟也是在行的。何況經濟本來就是在工作中不斷摸索、不斷學習的。真正到了縣鄉一級,能搞好經濟工作的,或許更是些泥腿子、半路郎中,真要讓經濟學家來治管鄉,那也許就一團糟了。何況……李明學悄悄說,黃玉斌也是個精明人,聽說省紀委的黃潮副書記就是他的叔叔。這一下子,簡又然豁然開朗了。按常理,一個省紀委副書記,並不是太被底下的縣委書記看重的。但是現在,官場上往往就出怪事。紀委的影響力在不斷上升。紀委領導的影響力也自然跟著上升。李明學在湖東經曆了一係列腐敗案件後,提名省紀委副書記的侄子來擔任經濟重鎮的黨委書記,其用心不言自明了。這或許是為自己增加了一重保險,也為自己平添了一層底氣。

簡又然想到這,心底下不得不佩服李明學的智慧了。

“黃玉斌同誌,總體上看,我覺得是適合的。當然羅,我是個掛職幹部,對縣裏的一些同誌,了解得還不夠全麵。但是,對黃玉斌同誌還是有所了解的。這個同誌有思想、有魄力、有辦法,年輕,有開拓精神。水陽是湖東的經濟重鎮,對這個鎮的黨委書記的選拔,的確需要慎重又慎重。我覺得,組織部這次的提名,是在充分考慮水陽鎮的實際情況,更重要的是充分考察了黃玉斌同誌的工作能力之後作出的,我個人表示同意。”簡又然說完,看見李明學點了點頭。他沒有回應,而是繼續低頭看手機上的短信。這一條是就是黃玉斌發來的。黃玉斌沒有問研究的事,而是告訴簡又然副書記,前幾天,他北京的一個同學到江南省來,在省城同學聚會,還提到閔開文副部長。原來閔副部長是簡書記的同學,還真不知道呢?作為水利局的局長,我得檢討。

“檢討就不必了,下次一道去北京。”簡又然回了條短信。

黃玉斌不可能不知道常委會正在研究他的事,他知道,卻不問,這就是他的聰明。李明學上次和簡又然通氣後,過了兩天,黃玉斌就專程到簡又然的房間,向簡又然副書記詳細地彙報了自己的工作。彙報中,他隻字未提他的叔叔黃潮。而且,臨走時,黃玉斌留下的不是信封,也不是煙酒,而是一幅字。說這是他在北京的一個朋友寫的,請簡書記好好地批評。這送字畫本來就是大雅之事,簡又然也不好再推,就勉強收了。黃玉斌一走,簡又然打開一看。嗬,了得!你道這字是何人所寫?原來是書法大家張海先生的立軸。平時,簡又然也是喜歡書法的,張海現在是中國書協的主席。市場上,像這樣見方的一幅立軸,價格也是不菲的。送得重,且送得雅,這足可見黃玉斌的內秀了。

梅白也喝了口茶,緩緩道:“我同意又然同誌的意見。”

其它常委,也都一一地表態。基本上都是同意,當然也不外乎說幾點不足,以求今後改正。最後隻剩下汪向民了。

“向民同誌,你也說說……”李明學明白,汪向民這一關是必須要過的。事實上,在之前,他曾暗示過黃玉斌,汪向民縣長是縣委的第一副書記,有關問題還得及時地向汪縣長彙報。

“我當然要說。”汪向民一開口,就有股子火藥味,這讓簡又然有些擔心了。好在接著,汪向民的話有了改變:“組織部的這個提名,之前我也了解了一下。應該說總體上是可以的。黃玉斌同誌是個專家型的同誌,對經濟也是很有研究的。水陽鎮目前正處在關鍵時期,從縣直下去這樣一個年輕有能力的同誌,很合適。我個人是同意的。”

怎麼?真怪事了?簡又然甚至有些吃驚。汪向民這態度,與他所預想的完全不同。會前,李明學還笑著說:“我就擔心向民同誌啊,人事問題,他一直是很有主見的。”

現在……

李明學聽了汪向民的話,似乎也一下子輕鬆了。正要作總結,汪向民又示意了下,說:“今天是常委會,既然研究到水陽鎮的班子的事。我也提個建議。水陽鎮鎮長徐長永同誌,也在鎮長位子上幹了好幾年了。現在,黃玉斌同誌到水陽,我建議將徐長永同誌調到水利局任局長。請大家看看。”

簡又然看著汪向民,心裏有數了。這一招來得溫柔,卻又有力。先是把李明學的提名,給高高地樹上去。然後再拋出自己提名的人選。李明學這會兒是得了汪向民剛才賣的乖,哪能不順手也給汪向民一個人情?

果然,李明學笑了一下,道:“很好嘛。我還正在考慮水利局長的人選。向民同誌這個提名很好,大家都考慮一下。如果沒意見,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