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回家,簡又然將各鄉鎮和有關單位送的禮金大部分交給了小苗,當然也還留了一點。一個男人嘛,口袋裏沒有錢,就像一棵樹,根須不發達,硬不起來的。他回家前給趙妮賣了一件衣,是在一百賣的。三千多塊,正好是文化局送他的年禮。趙妮見了衣很是高興,抱著簡又然連續地親了七八口,將“熊”也喊了十幾遍。結果,那天晚上,簡又然就睡在趙妮的房子裏。第二天下午才回到自己的家。小苗問他,他說縣裏臨時有事,耽擱了。
簡又然到湖東來掛職,本來思想準備是很充分的。可眼前的情況,讓他覺得自己對底下了解得太少了。比如春節的送禮,比如班子裏成員的關係,還有像李明學這樣冷不丁的往簡又然脖子上套了根繩索,等等,等等。這些都是簡又然沒有預料到的。
小鄭進來了,看著簡又然正在深思,將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又出去了。簡又然喊住了他,說:“小鄭哪,你通知一下,下午請有關部門在一塊開個會,研究招商辦的事。”
“知道了。”小鄭說著,出了門,又折回來,問:“通知哪些部門?簡書記。”
“你看著辦吧。”簡又然揮揮手,小鄭出去後,簡又然接到了陳可實的電話。
“啊,陳部長,你好!春節剛上班,本來想去拜訪你的,你看,哈哈……”簡又然客氣道。
陳可實也客氣了幾句,然後道:“你是省部的幹部,我要去拜訪你才對啊。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到湖東去。又然同誌啊,到底下來感覺怎麼樣哪?啊!”
“感覺挺好的,謝謝陳部長哪。”簡又然答著,陳可實又道:“明學同誌對你很看重哪,不行下次就留在湖東了吧。當然這委屈了你。我也隻是隨便說說。你們要配合好啊,下派兩年,說快也快,還得靠地方上支持。這個你明白,我就不說了。好吧,過幾天我去看你。”陳可實說完,簡又然道了聲謝謝,正想還說其它的話,陳可實已經掛機了。簡又然心想:這個陳可實,不就是……
晚上,簡又然和梅白一盧,陪著李明學接待了市府辦的一班人。這都是些筆杆子,且是副職,多了一些活潑,少了一些嚴肅。但是,越是這樣的人,越不能怠慢。他們有話語權,能用文字說話。而且,這些人處在領導身邊,說一句好的,無所謂;說上一句杯話,可能就麻煩了。因此,李明學也過來陪著。酒席一開始,氣氛就出來了。市委辦的一班人,說起話來天馬行空,隨意得很。喝起酒來,更是洋洋灑灑。酒到高興處,大家說起笑話來。賈主任說:“臨近三八了,今天晚上我們在湖東,就提前祝賀一下秦主任節日快樂吧!先敬她一杯。”
秦主任是政研室的副主任,年齡在三十四五歲,一看就是個從基層摸爬滾打上來的。簡又然一問,果然她原來在樂山縣婦聯當主席。去年公開招考副處級幹部,她是考上來的。賈主任端著酒,道:“李書記和簡書記大概不太清楚,秦主任一到我們辦公室,作用巨大。不僅僅是一個好的政研室領導,更是在提高辦公室工作效率上作出了巨大貢獻。原來我們的小夥子們,寫上一頁紙就打瞌睡。現在好了,眼睛整天睜得像狼。我說秦主任哪,這得要謝謝你啊!來,喝了。”
“賈主任這酒我當然要喝。隻是我想知道賈主任現在的工作效率怎麼樣了?”秦主任把杯子端起來,然後仰著脖子,一口盡了,又把杯子底亮了亮。
賈主任哈哈笑道:“至於我怎麼樣,你還不清楚?”
“哈哈,哈哈!”滿堂一笑,李明學也笑了,“女同誌就是好啊。到哪裏都寵著。而且,現在是和諧社會,和諧首先就要從人的問題上來解決。而人的問題,根本上還不就是男女問題?”
賈主任接道:“李書記的論述精辟。沒有男女,即無陰陽。陰陽相生,才有萬物。譬如官場,剛柔相濟,融會貫通,才是上品。所以說秦主任,就是我們辦公室和諧的根本。根本哪!簡書記,你說是吧?”
“自然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前幾天,我看到一則報道,說男女搭配,容易刺激激素的分泌,提高工作者的自尊心。激發內心的鬥誌。我看,賈主任的辦公室,鬥誌是被秦主任給激發出來了啊!”簡又然說完,秦主任已經舉著杯子,說:“我敬簡書記一杯。難得簡書記這麼看重我小秦。不過,你們這麼說話我還是有意見的,這分明是大男子主義嘛。還說祝賀我節日呢。”
簡又然拿杯子碰了碰秦主任的杯子,然後喝了下去,說:“你是半邊天,我們哪敢大男子主義?現在其實不是大男子主義,而是大女子主義。男權解放,也該提提了。我要是全國人大代表,我就提這個議案。”
“好,簡書記這是替我們男同胞說真話啊。鼓掌!”
一片掌聲,簡又然道:“掌是鼓了,酒還是得喝。秦主任,我再敬你!”
這秦主任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在酒場上,敢於端杯子的女子,大都不是平庸之輩,至少在酒量上,不會太差。酒場上有句笑話:跟男人喝不死,跟女人一喝必死,就是指女人如果真地喝起來了,那可了不得。沒有個一斤八兩,她是不會動的。很多男人就是吃了這個虧,喝醉了竟然不知東西南北。簡又然當過多年的辦公室主任,見過會喝酒的女人也不算少。他當然會注意到這一點。他和秦主任喝了三杯,就不再喝了。賈主任帶著他的一班兄弟們繼續戰鬥了。
李明學拉著簡又然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遞過一支煙,簡又然擺擺手。李明學自己點起火來。點著,然後吸了一口,才道:“又然哪,我這一直在想著,招商辦的事,還得你親自掛帥啊。”
“這……可以啊。我也正在考慮。北京那邊我的熟人多,我就負責北京吧。但是,我得有人。明學書記,對湖東人事這一塊我不熟悉,你看誰合適?”
“這一時半會的,也想不起來。你也想想。”李明學說著,又吸了口煙。
簡又然突然想到了李雪,那張圓圓的臉和臉上的酒窩,一下子在眼前浮動起來。“團縣委的李雪怎麼樣?我也是隻見過兩次,感覺人還挺精明的。年輕,而且是女性。到北京去招商,適合。明學書記,你看呢?”
“李雪?就是團縣委那個副書記,是吧?是很不錯。就她。我覺得合適。”李明學痛快地答應了,然後道:“你不僅僅要負責北京招商辦,全縣的招商工作還是由你來牽頭。其它人我不放心。”
“這個可以。北京那邊我也就是問問嘛,具體的事還是由他們來辦。”簡又然又想了下李雪,“我看,關鍵還是要有政策。每個招商辦一年財政安排十萬。招到了項目,再給獎勵。重獎之下,必能成功。不過,這樣,縣裏一年就要有百把萬用在這上麵了。”
“這個沒問題。我跟向民同誌說。”李明學壓低了聲音,“明天我到省裏,吳大海也過去。又然同誌,要是沒有特殊安排,也一道吧。”
簡又然知道李明學要他一道的意思,頓了會,才說:“好吧。我正好要回家看看。”
酒席散了後,梅白主任陪著賈主任,去唱歌去了。簡又然沒有去,他步行回到了湖海山莊。一路上,他聞見了初春的氣息,在夜氣裏浮蕩。風已經不像冬天的風那樣刀子般割人,吹在臉上,竟有了一縷縷的輕柔。到底是春天了,地氣萌動,萬物複蘇,新的一年真正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