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子華仔細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這荒郊野嶺的哪能有什麼人呢？不過是風吹草動罷了。
可轉頭再定睛一瞧，卻是被嚇了一跳。那邊樹林低窪處分明是一恍惚人影！隻是身型比常人高壯的多，在樹林中飛快行進移動著，碰碰撞撞，驚起一片寒鴉，仿佛在地上找著什麼東西。
這種身量的人他從未見過。他本身在族群中就算個兒高的，八尺有餘，可就他估量，那人大概比他還要高出兩個頭來。
大概是聽到這邊草地上傳來他衣料摩擦的窸窣的聲兒，那東西猛的往山坡這邊回頭看來，柴子華連忙俯下身去，掩蔽在草堆中，直等到那人幾乎回過頭去，方才小心翼翼地抬眼。
雖隻是一瞬，他卻分明看到了一對銅鈴大小的血紅眼睛。那邊樹影重疊，影影綽綽，那人的長相他卻無法看清，當下激起一身冷汗。
他忍不住想仔細瞧瞧，卻再瞧不出來什麼文章。烏雲遮住了一片星星，夜空不再明亮，籠起一片陰霾。
他的腦子裏隻有那雙紅眼睛，血一般的顏色，鮮紅可怖。
那東西繼續往前走著，一邊撥拉開兩邊的雜草枯枝，一邊在地上不斷找著什麼東西。突然猛一彎腰拿起一物，直接捧至嘴邊一頓猛嚼，不一會兒，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過來，吃相生猛實在是不敢恭維，而那血腥味與濃重的烏雲上下交接，混成一體，頃刻間覆蓋了這片草原上的所有縫隙。
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麼惡心玩意？
柴子華心中恐懼。平時他也常常在皇城內胡竄，看庖人殺羊宰牛乃是家常便飯，也常見父輩們斬殺叛徒以及作奸犯科的惡人，可眼前聞到的這種氣味卻絕對不是這平常那些場合下的味道。
可是這種氣味他也熟悉。雖不常聞到，可曾經關於這味道的記憶，卻讓他這輩子想起時胃裏都是一陣翻江倒海。
小時候有次他和白忍胡竄瞎跑，不知是去了什麼鬼地方“開疆拓土”。那裏遍地橫屍，一具具穿腸破肚的屍體早已腐爛，滿是蛆芽蠕動，從屍體內部不斷往出翻滾著各種各樣的鬼東西。
白忍當即麵色慘白，柴子華也好不到哪去。他拉著白忍往後退了幾步，然後飛也似的逃回營帳，回去就是一陣大吐特吐，吐完隻覺得跟死了一次一樣，連怎麼回去都記不得了，甚至也想不起來那堆東西在哪。
此時這味道，和當時一模一樣。
不是那怪物嚼著的東西的味道，就是它身上散發出來的。
“怎麼剛剛沒聞到？”柴子華心道，直覺得惡心難忍，來不及細想，看到那怪物扔下手上的東西繼續往前走，還在找著其他什麼東西，他便連忙小心翼翼的匍匐在地上往後退，離那怪物漸遠了，連忙起身半勾著腰往回狂奔。
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晚上本就沒吃什麼東西，這個當口兒卻隻能感覺到那種壓不下去的惡心。
他往前跑去，卻不小心跌跌撞撞被個別枯枝野草絆倒，也不想剛剛正是這沒過小腿的野草掩護了他，心裏便是一陣咒罵，連忙仔細回頭瞅那怪物，看它並未發覺這邊情況，也再不管甚麼三七二十一，便拔足狂奔起來，連滾帶爬的往隊伍那邊衝去。
遠遠的還能聽到那怪物喉嚨裏發出一連串惱羞成怒急促煩躁的咕嚕聲。
真沒想到，此時此刻，他居然會無比慶幸何老將軍跟他們一起來了。
他真是無比盼望看到他歪歪扭扭打了結的白胡須啊！
遠遠瞅見隊伍駐紮那邊的火堆，可那邊卻並未出現他想象中那般安靜，卻是嘰嘰喳喳一片混亂。冷汗浸濕了貼在他脊背上的後襟，哇涼哇涼的。
柴子華連忙快步跑去，到得近了，才看見那火堆旁躺著一人，身邊放著一把刀口折斷的板刀，滿身血汙，雙眼緊閉，頭頂傷口滲血，把那人頭發粘的一縷一縷的，顯然頭骨已裂，而他兩肋間直到腹部還有一條七八寸長的傷口，。淳於簡尚在嚐試著給他施針，一臉的凝重。
這邊，何老將軍一看見柴子華裹了兩條毛氈才跑回來，不由得怒火中燒火冒三丈。
“跑哪去了你半天找不找你，道成呢！”
“道成——”他怎麼知道曹道成在哪裏？他不是在值夜嗎！
何栗怒道：“你們一個比一個不靠譜！尿個尿尿的找不到人！等會兒再跟你算賬——”
他也辯無可辯，正想說他真不知道曹道成在哪裏的時候，話音未落，卻突然看到了地上半死不活那人露出的臉，這人並不是跟他們一起出來的弟兄，血汙模糊了他的五官，可再細細一瞧才發現，這人竟是信王部下的康永將軍！
他自幼與康永交好，眼下看見自己兄弟昏迷不醒，個個傷口皆能致命，不由得心下大駭，哪還有心思去管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