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一揮,立刻有四條勁裝大漢,將驚魂未定,全無鬥誌的胡之輝綁了起來。
梁上人目光掃處,微微一笑,道:“此間既已無事,在下卻還有事料理,隻得先走一步了。”
此刻這奇異的帳篷外雖然仍有倘佯著的駝馬,但那奇異的蒙麵老人,蒙裝少女,以及那黃衣童卻已不見蹤影。
“足神蛛”梁上人大步當先,率領著這一群江湖好漢,蜂擁著上了馬,卻將胡之輝縛在馬後。
絲鞭一揚,快馬奔起。
“八麵玲瓏”胡之輝雙臂被綁,周身不能動彈,但兩條腿卻可以自由活動,於是便苦了這兩條腿了。
快馬一奔,也隻得隨著狂奔,開始時他仗著一身輕功,還不覺十分痛苦,隻覺有些羞辱氣憤而已,不住在馬後狂呼!
“梁兄!……梁大哥……小弟又不曾得罪你,你何苦如此待我?”
但到了後來,馬奔愈急,他就漸漸不能,說話呼喊聲也全都變成了氣喘,兩條腿雖粗,卻也不了他身體的負荷。
梁上人手提著絲鞭,回首笑道:“胡兄近來心廣體胖,如此運動一下,必定對身體有益得很。”
眾好漢一齊放聲狂笑起來!
胡之輝道:“梁……咳咳……咻咻……饒了我吧……”
他拚盡全力,放聲嘶出最後四字,便撲地倒在地上。
新製綢衫,磨著地上的砂石,磨破了,砂石就開始接觸到他發亮的肉,在這一瞬間,他心裏突然十分後悔,這些年來,他若是少做些奸狡的事,多練些武功,今日又何至如此。
梁上人回首一望,突地手掌一揚,勒住馬僵,群馬也一齊停了下來,梁上人一躍下馬,扶起了胡之輝,笑道:“胡兄今日可是辛苦了。”
胡之輝氣喘如牛,哪裏還能答話,梁上人卻將他挾上了馬,帶到杭州城外一個不算大小的村莊,一座頗為寬敞,但並不華麗的莊院,此刻天已發黑,大堂上燭火通明,已擺好一桌杯筷。
梁上人扶著猶在氣喘著的胡之輝走上大堂,手掌一拍,四個明眸霎眨的粉衣女,立刻在桌上擺起一桌極為豐富的酒菜。
雞鴨魚肉,香騰滿堂,胡之輝精神立刻一振——直到目前為止,世上還沒有發現有多少事比胖的食欲可怕。
梁上人哈哈一笑,道:“這些酒菜胡兄還滿意麼?”
胡之輝雖然心思靈巧,此刻卻也不知梁上人是何用心。
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呐呐道:“好極好極。”
梁上人一笑又道:“端菜的這些女,俱是揚州城有名的粉頭,小弟昨日已看過了他們的歌舞,確實不錯……”
胡之輝情不自禁地轉目望去,隻見這些粉衣女,像是一排屏風似的站在他麵前,八道似能勾奪魂魄的眼睛,一齊望在他身上。
刹那間他身上的疲勞與痛苦似乎已經減輕了幾分,不住頜首道:“確實不錯,確實不錯……”
梁上人哈哈笑道:“如此說來,胡兄對這四位女,也是極為滿意的了。”
胡之輝又自一怔,呐呐道:“梁兄,小弟……唉,自然是極為滿意的,梁兄到底要如何對待小弟,小弟實在……”
梁上人含笑截口道:“方才小弟對胡兄極為失禮,小弟心裏實在難受得很,是以想要補償一下,也請胡兄不要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胡之輝呆了一呆,麵上不禁綻開了一絲開心的笑容,哈哈道:“我早知道梁兄是個義氣朋友,不會對小弟怎樣的,你我俱是自己人,我怎會將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粱上人含笑道:“好極好極,隻是酒菜粗劣,請胡兄隨意享用一些,然後……哈哈。”
胡之輝目光忍不住又向那四個女望了過去,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胸膛一挺,拿起一雙牙筷,當即向麵前一碗豬蹄戳了下去。
梁上人突地笑容一斂,沉聲道:“且慢!”
胡之輝手腕一震,“叮”的一聲,筷已碰到碗邊,卻再也不敢落下去,目光茫然望向梁上人。
梁上人麵沉如水,道:“胡兄久走江湖,怎地不知道忠義堂上,主人未動,客人豈能先嚐!”
胡之輝也不敢多間這是哪裏的規矩,但心總算略為定了一些,縮回筷,陪著笑臉道:“小弟失劄,小弟失禮……梁兄請。”
梁上人笑容微現,舉起筷,伸出一半,突又長歎一聲,縮了回去。
胡之輝茫然道:“梁兄,菜如冷了,有損滋味。”
梁上人搖頭歎道。
“胡兄你有所不知,小弟心,此刻正有幾件心事實在不能等著,還請胡兄少候一下。”
他放下竹筷,呆坐桌旁,不住長籲短歎起來。
一陣陣酒菜的香氣,衝到胡之輝鼻裏,隻見他喉結上下移動,不住在偷偷咽著口水。
過了半晌,終於再也無法忍耐,輕輕道:“梁兄究竟有什麼心事,不知能否相告,讓小弟也為你分優一梁上人展顏一笑,道:“胡兄若肯稍為幫助,小弟的心事便全都沒有了。”
胡之輝雙眉一皺,望了望桌上的酒菜,又望了望那四個媚人的女,徐徐道:“小弟雖不成材,但梁大哥若有什麼急事,小弟至少還可以在毛大哥麵前進言一二!……”
梁上人哈哈笑道:“胡兄果然是好朋友,好朋友!……”
梁上人笑聲突又一頓,沉聲道:“胡兄既是好朋友,想來必定可以為我解除痛苦?”
胡之輝笑聲也不禁隨之頓住,呐呐道:“自然!自然……不知梁兄到底有何痛苦調梁上人長歎道:“世上最大之痛苦,便是心有了一些極大的疑團,而自己偏又無法解釋,於是終日苦苦猜測,於是睡不安寢,食不知味。”
胡之輝幹咳兩聲,呐呐道:“正是正是!”
梁上人展顏一笑,道:“胡兄若是同情小弟,若真是弟之好友,那麼小弟便是請教胡兄一句,那十餘年來未曾入關的‘溫柔陷阱’之主,人稱‘人命獵戶,的蒙麵奇人,究竟為了何事而到江南來的?此人的本來麵目,究竟是誰?”胡之輝麵色突地一變,放下筷,幹笑道:“小弟足跡未出江南,那‘人命獵戶’的事,小弟怎會知道?”
梁上人冷笑一聲,道:“‘人命獵戶,一至江南,便與’靈蛇’毛大爺有了聯絡,他若非青年便與毛大爺有舊,怎會如此?他若與毛大爺有舊,胡兄你怎會不知道他的底細?何況胡兄你這兩天來,一直住在那‘溫柔陷阱,裏,似乎專門為了要等候那位繆公走過,他既非武林人,那’人命獵戶’為何要對他如此關心?”
胡之輝心頭一凜,忖道:“足神蛛果然厲害,這邊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的眼線。”
心念止此,口卻嘿嘿強笑道:“毛大哥隻為了他的千金似對繆公有情,是以,才想查查他的底細,此事根本與‘人命獵戶’無關……”
他目光一轉,接口又道:“繆公既非武林人,卻不知梁大哥為何對他如此關心?”
梁上人濃眉一揚,“砰”的一聲,放下筷,冷冷道:“胡兄近來動口動得大多,動手卻動得太少,想必是還要再像方才那樣運動一番……”
他雙掌一招,沉聲喝道:“來人……”
胡之輝變色道:“梁兄且慢!”
他伸手一拉梁上人臂膀,道:“大家俱是自己弟兄,有什麼話都好商量。”
梁上人手腕一甩,冷冷道:“胡兄是否已想通了,還是說出來的好!”
胡之輝長歎一聲,緩緩道:“不瞞梁兄說,近來江湖所有的舉動,都是為了……”
梁上人沉聲道:“什麼舉動,說清楚些。”
胡之輝目光四轉,隻見廳前已湧上十數條勁裝大漢,人人俱是弓上弦、刀出鞘,人人眉宇間俱是一片殺氣。
他隻覺心頭一寒,趕緊接著道:“譬如毛大哥在杭州城所邀的英雄之會,譬如昔年的‘七劍三鞭’俱都兼程趕到江南,譬如那位從未出關的‘人命獵戶,也來到此問……這一切都是為了查明一事……,’他語聲突地變得緩慢而沉重,一字一字地接口道:“都是為了要查明昔年武林魔頭‘仇先生,的後人,是否已在江湖出現,那’金劍俠,是否與‘仇先生’有關。”
梁上人雙眉一皺,道:“還有呢?”
胡之輝道:“還有許多人在暗懷疑,那位繆公……咳咳,是否便是仇先生的後人,這點小弟其實也不相信,但根據許多線索,卻又令人不無疑心!唉……小弟如此做法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
梁上人目光微變,沉聲道:“什麼線索?難道你們已有什麼線索,可以證明這質彬彬的富家公,便是昔年名揚八表‘仇先生,的後人?”他仰天大笑幾聲,接口道:“這倒真是個笑話!”
笑聲是高亢而響亮的,震得桌上的杯盞,邊緣相擊,發出一連串“叮鐺”輕響。
但胡之輝目光一轉,卻發覺他這響亮的笑聲,似乎隻是為了要掩飾他麵上某一份不自然的情感。
梁上人笑聲方頓,胡之輝忽然長歎一聲,緩緩道:“那繆公若被發覺真的是‘仇先生,的後人,其後果也就真的令人不堪設想,非但是他,隻怕就連他的朋友和羽裳……”梁上人目光一凜,拍案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