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阿位屬會稽郡,臨近廣陵。屈公乃曲阿長者,乃楚國名臣屈原後代,在此地素有威名。下轄莊園十餘座,田地數百畝。
牧羊從小為屈公放羊,平日裏也不曾缺衣少糧,農莊上下也未曾欺淩他。隻是兩年前發生了一起變故,牧羊在放羊之時不慎摔下了山坡,撞破了頭皮,那時候也請了醫者診斷,診言並無大礙。哪知道過後不久就癡癡傻傻,每日不是說些聽不懂的渾話就是要尋死覓活的,過了大半年才有所好轉,隻是時不時的就想偷跑出莊。
農莊管家對他素來嚴厲,而他又是一個身份不明的外來人,楚地周邊也有許多不服教化的山蠻人,若是讓他這般隨意的跑了出去,說不定跑不了多遠就山蠻人擒捉回去蒸食了。
管家雖然在牧羊逃跑之時讓人狠揍了一頓,其實心裏也是為他好的。畢竟都是看著牧羊長大的,著實不願他出去。再說,是人都講個知恩圖報,當年若非屈公收留了他,他估計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外了。
對於牧羊這種偷跑行為,大家都認為他是摔壞了腦子,平日裏也就是揍一頓看管好他也就是了。
天色已晚,牧羊將羊群趕回了羊圈,然後尋了一個隱秘處,對著牆角就開始撒尿,一泡之後,人頓時神清氣爽。折騰了幾下,肚子卻又開始叫喚,牧羊揉了揉肚子就準備回屋,卻聽見莊門之中養著的土狗不停的叫喚。側耳一聽,卻聽見喧嘩的人聲。牧羊提了褲子就往外跑,沿著小徑穿過地間的籬笆,躲在一處矮牆下向外瞅。
莊外來了不少人,都打著火把,紅彤彤的一片,照得人眼都花了。火光之中,卻見幾匹高頭大馬不停的打著響鼻,屋門外黑壓壓的跪倒一片,往日裏凶橫的管家此時卻跟狗似的趴在地上,剩下的那些莊丁農戶更是顫顫巍巍不敢言語。
牧羊在牆縫裏睜大了眼睛,他看見了那些外來人都穿著閃光的鎧甲,腰間不是配著劍就是手裏橫著大刀,分明就是一群虎背熊腰的軍士!
那些人身上似乎都帶著一股懾人的氣勢,牧羊不自覺的就屏住了呼吸,兩隻手也緊緊的按著牆壁。
牧羊不知道這些人從何而來,反正他在曲阿城裏是沒有見過如此精壯的士卒。況且屈公乃是曲阿境內的長者,就連縣令也要讓他三分。眼前的這些軍士又怎敢闖進屈公的莊園?
一股莫名的恐懼突然襲上心頭,目光中的火焰燃燒得越來越裂,直到一聲慘叫傳來,牧羊心中一驚,身下一個踉蹌,整個人都從矮牆上掉了下來。
渾身一陣劇痛,腰板下似摁著了一塊石頭,牧羊疼呼了一聲。當他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後,耳畔突然卷來一陣狂風,伴隨著塵土與馬囂,黑暗突然衝出一個龐大的騎士,驟然停在了牧羊麵前。
騎士的坐騎在牧羊麵前人立而起,仰天長嘶一聲,駭得牧羊連退三步。正是驚魂未定之時,肩頭上突然多了一件冰冷沉重的武器,一股刺骨的鋒寒瞬間侵入身體,牧羊的身子陡然僵住。
黑暗之中,那個高大得讓牧羊仰望的身影出聲問道:“你乃何人?”
騎士的聲音猶如金屬交合,沙啞卻富有磁性,仿佛帶有一股不知明的魔力,使得牧羊不得不回答。
他在馬下低聲答道:“我是為這家莊園牧羊之人。”
“哦?”似驚訝又似詢問,騎士並未多想,彎腰朝著牧羊一撈,擰著他背部的衣裳,似擰小雞一般提起,然後夾挾在腋下。嘴中輕籲一聲,騎士將韁繩一勒,坐騎便飛奔著向前跑去。
夜風拉扯著牧羊的頭發,耳畔中全是呼呼的風聲。騎士的臂膀極其有力,勒得牧羊都快喘不過氣來。馬兒跑了不久,前麵一陣火光,似乎又多了一些輕微的人聲。待騎士勒停戰馬之後,卻向著跪在門口的管家質問道:“你說全莊人口俱已到齊,那我手中的又是何人?”
話一說完,人已經扔到了地上。等到牧羊痛呼著從地上爬起來後,管家才看清楚麵前之人,忍不住出口埋怨:“牧羊,怎如此晚才回來?”
牧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身軀忍不住向前靠了靠,待走到管家身旁時,才低聲回道:“走失了一隻小羊,我去河邊尋找去了。”
管家臉色難看的瞪了牧羊一眼,低聲斥道:“還不滾進去?”
等牧羊走到了莊丁之中,管家這才向領頭之人賠笑道:“此人乃是為我主公牧羊之人,做事顛三倒四,也沒個分寸。”
軍士環繞之中,是一名麵如重棗,雙眉似劍的長須將軍,他身側的那名騎士就是擒拿牧羊之人,身量極高,菱角分明,目視之間有凜凜威風,此時正低聲朝長須者說道:“景伯曾言,公子心胸口印有楚文心字,當年為躲避追殺就將公子心藏於一枯井底下,待他引開追兵返回時,枯井裏已經無人。料想公子心當年不過五六歲,若沒被殺,也逃不到哪去。從丹陽到曲阿方圓兩百裏地界已經尋遍,如今也隻剩下東南這幾處莊園未曾尋找。叔父,若此行找不著公子心,我建議不必尋求嫡係血脈,從庶出血脈中挑選一人立為楚王便是。畢竟現在當以滅秦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