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那白衣人一見衡山君以心血養燈,立刻像是被人捅了自個兒心肝一般,連風度儀態都不要了,三兩步撲上去想要奪燈。
衡山君卻更快一步,一個閃身落在半空中,燈油分毫未少。他定定地注視了半摔倒在地的戀人須臾,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平複了心中澎湃的怒氣,和聲和氣地道:“不用擔心我,幾滴血而已,不礙事的。”
暗紅色的血液融入鎏金色澤的燈油中,泛出靡麗的光華,燈花明暗,一股平靜醇和的力量以燈光為中心緩緩蕩漾開來。
確認引魂燈無恙,衡山君謹慎地把它收進法寶錦囊之中,俯身去扶仍半倚在玉座階梯上的戀人,隻是不等手心握實,他的動作忽然一滯——一個與眼前人八分相似身影正與他隔著整個洞室遙遙相望,那站立的姿態、漠然的眼神,可不就是他內心最深處所惦念已久的!
“景函!!!”他大聲喊道。
正等人來扶的白衣人迷茫抬起頭,卻見那黑色衣袂在眼前一閃而過,奔往別處去了。
“阿衡?”顧不得裝柔弱,他一手扶著玉座想要起身,卻再次貨真價實地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忽然間地動山搖,受道法加持的洞壁上露出一道道半掌寬的裂縫,砂石碎礫簌簌而下,淩冽的寒風夾雜著細碎的雪花洶湧卷入。
衡山君狼狽地一掌擊開一顆足有人臉大小的碎石,再定睛一看,原本站在那兒的虛影卻沒了蹤影。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後的白衣人,卻見後者姿態若弱柳扶風,眼中有萬般風情楚楚動人,沒來由一陣失望。
都怪這該死的地動!
衡山君的心頭無名火起,屬於渡劫期強者的威壓瞬時四散開來,將碎石盡數碾壓成了粉末。
有機靈的下屬站穩了,立刻擺下陣勢嚷嚷開,道:“何人在我衡山君座下撒野?”
回答他的,是另一陣地動山搖,以及一聲聲若有若無的野獸低嚎。
“這到底是見的什麼鬼?”千湖抹了一把麵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抱怨道。
血也輕輕搖頭,替他摘下發間的一片碎石,目光徘徊在東倒西歪的人群中,卻並沒有見到之前朝衡山君諫言的那個身影,當下心中了然,不動聲色地挪了兩步,把千湖護在了身後。
岩縫進一步擴大,露出洞外慘白的天光,凝結了萬年的冰層劈啪炸響、碎屑飄零,與洞內原本的溫暖氣流相撞,化作雨點散落滿地。
景函眼睜睜看著細小的水珠穿過自己的身體,反複伸展收攏手掌數次,甚至捏出了好幾個繁複的劍訣,終於接受了這一回死得連身體都沒了、魂魄卻再一次留在了人間的事實,疾步穿過這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長廊——這是他的洞府。
景函本就是個對修仙之外漠不關心的人,洞府也僅僅是個容身之所而已,裏麵除了幾本從師門帶來的古卷與不便隨身攜帶的爐鼎並無長物。
而如今,這座天然形成的溶洞被隔出了無數洞室,長廊處處擺設著法器、字畫,要不是洞中天然形成的陣眼還在,他還真有些找不著北了。
穿過一條用絲綢與紅色毛氈包裹裝飾了牆壁的奢華走道,景函終於找到了他從前打坐修行的房間,頭腦中一根無形的弦驟然緊繃,一突一突地拉扯著神經。
胸膛起伏數次,他緩緩穿過石門——
一柄劍身幾近透明的長劍安靜地躺在散發著霧狀寒氣的玉床上,無數金色的流光與冰藍色的霰雪在其間相互追逐嬉戲,隨著景函的一步步走近,兩種粒子不斷撞擊著困住了他們的容器,劍身上隱約現出五爪金龍與四爪青蛟交纏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