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娜娜被醫生那幾眼看得莫名其妙，張常明說：“他肯定以為你香水兒噴多了。”
“奧，那你開會兒窗戶散散味兒吧！”寇娜娜說。
張常明打開窗戶，皺眉說：“這味兒有治療作用，都放出去？奧，放出去吧，阿姨吸氧也吸不著香味。”
娜娜媽還是意識混亂，不管娜娜怎麼引導，就是想不起娜娜當兵以後的事。
楊贏來了又走了。寇娜娜嗔怪：“才是個副局長，有那麼忙嗎？要是正局長還讓人活不？”
張常明笑笑說：“你在體製內混的，這些還不知道？從來都是副職辦具體事兒，當然忙了。正職隻是掌握大方向，當然清閑了。”
晚上十點，張常明催寇娜娜回去休息，送她到電梯口時，張常明說：“娜姐，雖然阿姨醒了，但是你還是要有所準備，畢竟阿姨年紀大了，平時身體就不太好。”
寇娜娜沒說話，平靜地看了一眼張常明。
早上五點多，寇娜娜被電話聲吵醒，接起時張常明著急地說：“娜姐快來醫院，快呀！”寇娜娜拿起衣褲，邊穿邊往外跑，還問著：“怎麼了？怎麼了？”
張常明說：“阿姨高燒不退，要進重症監護室需要家屬簽字。你快來吧！”
“那你快簽呀！別等了！”寇娜娜不加思索的說。
張常明說：“我不能簽，簽了就進重症監護室了……你來了簽吧。”
寇娜娜趕到病房時，醫生護士已經圍了一堆人，寇娜娜拉著媽媽的手，湊近仔細聽媽媽微弱的聲音在說：“娜娜，娜娜……”
“我是娜娜，我是娜娜，媽，我知道你難受，你忍一會兒啊，忍一會兒就好了。”寇娜娜強忍著沒有哭出聲，淚水已經洶湧而出。
重症監護室外，張常明看寇娜娜情緒稍微穩定了，說：“娜姐，我是怕簽了字，一進重症監護室，阿姨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等你來了再簽。”
“謝謝你，你想的周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都知道什麼？說吧。”寇娜娜盡量語氣平靜的說。
張常明想一下才說：“從北都市回來，你托我看望阿姨那次，我就知道阿姨身體不好，患有慢性病。最近再看見阿姨時雖然精神狀態還行，但身體已經……用姑姑的話說是要油盡燈枯了，雖然我教了阿姨添油接命的功法也治不了本，你還是要有個思想準備。”
“你要是我親弟多好！我也沒個兄弟姐妹叔叔阿姨的，現在覺得好難好孤單。”寇娜娜第一次在張常明麵前流露出軟弱無助。
張常明不想話太過沉悶，說：“我才不當你親弟呢！你對親弟更下得去手，肯定打得更狠！”
張常明總想找些話題聊，寇娜娜卻總是默默無語。早上九點左右時，重症監護室出來人問：“已經搶救兩次了，還要不要搶救。”
張常明看著寇娜娜猶豫的眼神搖搖頭，說：“依我看，別讓阿姨受罪了。”
寇娜娜說完“不搶救”三個字後，抱住張常明，咬住張常明左肩大哭起來。
張常明不好躲閃，任由寇娜娜咬著，忍著痛把她半推半抱著放到張椅子上，掏出手機對寇娜娜說：“我留了幾個殯葬服務的電話，要不要聯係他們，一會兒……阿姨就推出來了。”
寇娜娜擺一下手，讓張常明去辦。
有了專業的殯葬人員幫助，寇娜娜和張常明不用考慮太多細節，隻需要通知親友後天進行遺體告別，其它的事兒都交由殯葬公司處理。寇娜娜沒有近親屬，因為服役時部門特殊，退伍後戰友們也很少聯係，社會關係隻限於自己單位和幾個要好的高中同學。
從娜娜媽淨身穿衣，靈車接運，布置靈堂，化妝入殮，直到遺體告別時，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殯儀館裏從靈堂到火化間十來米的距離，寇娜娜仿佛走了十年。在主持人宣布遺體火化開始後，遺體被送入火化間，當聽見火化間的工人師傅一句“家屬還要不要見最後一麵”時，寇娜娜徹底崩潰了，嘶喊著“媽媽”衝進火化間，抓住裝著屍體的袋子不放。張常明眼角也滴著淚，卻拚死力把寇娜娜強拉出火化間。
寇娜娜在電腦監控觀察室看著“媽媽”被送入火化爐那一刻，緊抓著張常明手臂的兩隻手鬆開了，臉色蒼白緊閉雙眼，原本癱在張常明身上的身體，開始慢慢滑落。張常明發現不對勁，趕緊用右胳膊架住寇娜娜，左手重重掐在人中穴上。好一會兒，寇娜娜才清醒過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見寇娜娜哭出聲，張常明鬆了一口氣。
寇娜娜的情形，張常明是有心裏準備的。在老家見過辦喪事，最撕心裂肺的呼喊就是大殮入棺時，隨著亡人入棺，棺材合蓋釘釘時那大大的錘擊聲，就像砸在親人的心上，不隻是痛，還有絕望。就算親人亡故，即便是屍體，畢竟還躺在身邊，一入棺材或火化爐就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