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壹 夜雨瀟瀟溫鸞夢(上)
貳拾壹 夜雨瀟瀟溫鸞夢(上)
她確信在他的眼中看見了崩塌的悲傷。
隻是距離太近,近到不得不讓她動容。蒼術眼中那種痛讓她也感受到了從心底泛起的難過,可他卻沒有挽留亦沒有爭辯,隻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的雙眼。
臉上並沒有表情,卻莫名讓她感受到了他的恐慌和孤獨。
蒼術默然望著眼前麵容清麗的少女,並不因她的歉意而感到心痛如割,而是因為自己親手贈予的防身利器正被她用作傷害她自己的工具。他又怎麼可能不擔心那少女手下一下子失了分寸傷到自己呢?可是現在的他如驚弓之鳥,更怕自己的一舉一動引發她對自己的傷害。方才她和見愁對答,就像是接連不斷的箭雨射入他的心口,痛到最後隻剩下蕭索的落寞和木然。
畢竟再怎麼痛,也及不上那時見愁騙他說子苓已經被人侮辱時的那份令那令靈魂都顫抖的疼痛。
然而就在方才的機鋒交錯中,他已經辨出了她對他仍是有朋友義氣的,至少她要他,安然離去。
她不懂得,要他離開她半步讓她陷入這種雙方夾擊的危險之中,還弗如讓他去死。她對他有多重要,他自始自終都沒有說過,然而,他以為她可以感覺到。便是她要他就這樣離去,他也斷不能答應,他會恨就這樣背離了她的自己。回玄國的路上那麼多艱難險阻,若是沒有玄國的援軍,她勢必要經曆諸多苦難。而他又怎麼能夠容忍她在戰亂之中穿行?
她不明白,他的命本來就不值錢。他曾經是一個把自己的生命時刻拴在懸崖的殺手,不知何時就會死於非命,僥幸活到現在也不過是天意眷顧照拂。她救過他,他便是把命就這麼還了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
可是這些她都不懂啊,都不懂。她如此倔強地用生命作為賭注,賭遠離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更賭他的平安。
她又怎麼會知道此刻的他最擔心的是她頸間的那柄利刃會刺入她的喉管呢?
察覺到蒼術的沉默和張皇,子苓的嘴角淺淺勾起一點安慰的微笑,道:“蒼術……走吧。要我用命逼你走嗎?”
如此輕描淡寫,就好像她抵著的不是自己的脖子一樣。
她的話音剛落,蒼術的眼神突地變得近乎發狂的痛苦,踉蹌的腳步倒退了兩步,顯然是被她的話嚇得不輕。她含笑的眼帶了哀傷,注視著昔日的殺手王者一步步退出包圍圈。
他沒有說話,他沒有懇求她不要傷害自己,也沒有要她放下手中的凶器,更沒有試圖上前去奪她的匕首強行帶她離去,隻是愈加蒼白的臉色昭示著他心裏無休止的鬥爭和矛盾的痛苦。黑冷的夜中,靜默的火把團著靜默的兩軍和與雙方沒有利益的兩人,心亂的不隻一人,而心如止水的唯子苓一人。
她是真的置生死於度外了。從她知道她沒有可能和見愁在一起的時候她就絕望了,木蓮這個名字,木蓮的過去對她來說就像一個全新的故事,木蓮和子苓,必須有一個身份死掉。可是現在的她沒有半點自己是木蓮的感覺,木蓮的身份竟讓她感到恐懼。過去的她是太子妃,可現在的她的真心已經半點不剩地許給了見愁,又怎可能和玄國太子同床異夢。
如果這樣不如試試,用自己的命賭一把。
見愁,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幸福。
緊緊抿著唇的少女模糊了淚眼,心上人已經漸行漸遠,她看不到見愁的表情,卻清楚地知道他在盯著她。兩軍在她的脅迫下慢慢退開形成兩派,在中間形成一道明顯的界線,她努力想要看清見愁的眼中是否有怨又是否有不舍,然而看到的不過是被自己的淚水朦朧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