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參不會知道,他一廂情願如斯地步,事實遠比他想象得更為殘酷。
就在這時外麵有人前來通報:“洛國護國大將軍求見太子殿下。”玄參聞言眼中一亮,他正愁晚宴上談論戰亂紛爭難以啟齒,如果對方願意私下詳談真是再好不過。聽到對方有善意求見意願,玄參更安定了幾分,若是洛國真的有狼子野心,總要派出這位將軍征戰天下而不至於隻是過家家一樣小打小鬧。
不一會兒便見幾個人引著一個玄衣青年從門進入,玄參見到堂堂將軍竟然身邊不跟著護衛,不由一愣。待到他看到青年的樣貌,又是不由訝然。
眼前的青年有著一張過於俊美的臉,黑發黑瞳,長直柔順的發絲綁束在腦後,帶著點不羈模樣。高挺的鼻梁上,一雙安靜如湖水的朗朗星目,美得令人心驚,嘴角淺淺地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偏生那眼中又不含半點笑,隻是深邃得望不見底。青年沒有像玄參想象得那般穿著鎧甲佩著長刀,而是簡單的黑衣黑袍,襯得他的麵容越發白皙絕美。
明明是帶著秀氣的眼眉,卻不會令人覺得女氣,宛若天神的容貌,甚至連玄參身後的婢女都忘了禮數,癡癡地瞧著。
“在下見愁,見過太子殿下。”隻見那青年拱一拱手,神采飛揚。
“原來是見愁將軍……”玄參恍惚方覺,尷尬答道。
這樣美的人。
在他心中,能讓他驚豔的人,非木蓮一人莫屬。而眼前這男人,竟然會美得和木蓮不相伯仲。想到木蓮,他心中又是一酸。
“想不到見愁將軍如此年輕,”玄參一邊把見愁讓進屋一邊說道,“今日一見,將軍當真是少年英雄,驚為天人,想必未來夫人也絕非凡人。”
“太子過譽了。”見愁心中不由哂笑,心道隻怕你見了我那未過門的妻子可真的要驚得魂飛魄散,麵上卻還是平靜不變,“隻是未來夫人,確實不似凡人,隻怕是下凡的仙子呢。”
“將軍不必過謙,能抱得美人歸,可喜可賀。”玄參說著,忽然話鋒一轉:“將軍如此喜事,邊關百姓生靈塗炭,可也說不過去吧?”
玄參隻道宮中不知邊關一再衝突之事,便先行提起。而那些尋釁行為見愁焉能不知,見這玄參太子是個耿直的人,心中好笑,表麵隻是隨口敷衍道:“太子所知何事,見愁不懂。”
明明是假惺惺,在心急如焚的玄參眼中卻當了真,玄參忙道:“年前兩國邊境多有衝突,陸續不止,百姓饑不擇食,慌不擇路,凍餒而死。小王以為,不過是兩國邊塞將士圖一時氣盛,起了衝突,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一路來到貴國,聽聞哀鴻遍野,又正值年關,心中不忍,是以懇求兩國各退一步,以和為貴,豈不是好?”
“哦……”
見愁麵上有些為難,雖然是裝模作樣,玄參卻也當真上當,忙道:“小王原也以為並非貴國主上的意思,想必將軍大婚當前,不適合稟報此等戰事,可否在大婚之後……找個時機向貴國主上稟明此事,小王在此感激不盡。”
見愁擠出一個微笑道:“太子有所不知,主上性子特別,便是在下平日也難得接近,這……”
玄參見狀忙道:“此行小王攜黃金萬兩,絲綢萬匹,更有無盡珍玩異寶供將軍挑選……”
“太子費心了,”見愁一如既往的微笑,溫暖如沐春風,眼神卻不帶笑意,“見愁自會盡力而為。”
共進晚宴之時,洛國國主並未出現,席間也隻道為玄參接風洗塵,言笑晏晏之間絕口不提邊關之事,玄參也隻好訕訕推掉一杯又一杯酒。人並不多,感情也似乎並不深厚,熱鬧不起來,都是互相寒暄問候,拍馬奉承,玄參聽得也厭,隻是臉上不得不堆著笑容,直到肌肉僵掉。
三日後,與見愁及其未過門夫人共飲,暈眩間恍若聽見見愁如此相約,他欣然答應。之前與見愁交談,感覺見愁不像手握兵權之莽夫,更像儒雅之謀士,談吐優雅舉止高貴,令他深有好感,便有心結交一番,更為兩國之和而考慮。之前便聽聞見愁未來娘子美貌驚為天人,倒也平添了幾分好奇,隻是不知道他的蓮兒和這被交口稱讚的女子比誰更美些?心緒飄得遠了,難免傷情,想到之前立木蓮為太子妃的事情,更是感傷不已。
乍暖還寒時候才成了親,於他而言,便成了鰥夫。如今見見愁喜色滿麵,自是無盡羨慕。
“聽說太子殿下立了已經故世的女子為妻,可是真的?”見愁不著痕跡探問了一句。
“她……”玄參的眼神因酒有些迷離,悲哀卻真切地露著,“興許未亡也說不定……”
“是麼……太子殿下真是重情之人。”見愁不再多問,合宜地住了口,“見愁敬太子一杯。”
如此直到子夜,夜露寒涼人未歸。
聽說要麵見玄國的太子殿下時,子苓很是忐忑不安。這種不安感甚至強烈過了去見見愁的義父,畢竟是故國的至高無上的太子殿下,她這種平民百姓平日看不到太子的半片衣襟,而如今卻要同桌共飲,怎能不讓她感到惶恐?
此外總有種莫名的熟悉的令她抓不住的思緒在她腦海中飄蕩,從她聽見玄國太子的一刻起便感到的,盡管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抓不住的悵然若失。倒是蓯蓉在一旁,臉色蒼白,雙手緊緊絞著,不知道在擔心什麼。
此時的子苓怎麼知道蓯蓉心中的焦急呢?
蓯蓉口不能言,隻能幹著急。
小姐,不能去啊!不能去見太子殿下!
她現在也迷茫了,她不知道見愁是如何想的,見愁明明知道她是木家的人,明明知道木家的人和太子殿下關係匪淺,還定要他們見麵,她不禁懷疑起見愁的動機。
想要告訴小姐一切,卻苦於不能說話。她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發現蓯蓉的不安,子苓拉住她的手安撫道:“不要擔心……聽說太子殿下是個很好的人。”
蓯蓉見小姐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忙練練搖頭,用口型對子苓說:不要去。
子苓一愣,沒想到蓯蓉會如此說,忙問道:“為什麼?”
心中的恐慌一點點擴散,不受她的控製。捕風捉影的線索和抓不住的思緒,不祥的預感和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暈染在她的體內。
蓯蓉一定是知道什麼的。
也許她的身世之謎,就在這個,太子殿下身上。
“是因為我的過去嗎?”子苓忽而笑起來,柔聲問道。蓯蓉點點頭。
“那我更要去。”子苓笑得淺淡,卻無比堅定。蓯蓉望著這樣的笑容,忽而怔住。
那個清淺如水的笑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一如過去纖塵不染的眸,傾國傾城。
有些事,是因,也是果。光靠逃避,是不能解決任何的。
即使是麵見太子殿下,子苓依舊不施粉黛,斜釵步搖,都是樸素得緊,隻是見愁所贈那翠簮,始終都在最上,顯得她如此重視。
步履盈盈,低眉垂首,她白衣一襲,如仙如幻。
甫一進門便看見那所謂太子殿下,金冠玉佩,眉宇軒昂。她不由呆住:她是否曾經見過這個人?
想她如此過目不忘,在江口村匆匆一麵便牢記於心。隻是麵前這人麵色紅潤,已不是那時病懨懨的模樣,是以她難以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