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苓這般七日足不出戶,倒是苦了在外麵一直守著的蒼術。他不知子苓在屋中情狀,隻是不論白天黑夜地守候在門外,隻怕有人來犯,整日見不得她麵,倒覺度日如年。至於少主那邊如何則是盡數拋在腦後全然不顧。
七日已到,牆裏牆外兩人各懷心事。已經入夜也不見見愁歸來,子苓的目光始終膠著在紋絲不動的木門上,眼神中半是不安半是期待。蓯蓉和決明自是陪她等著,蓯蓉把手搭在子苓肩上,表示安慰。決明也寬慰道:“見愁公子多半馬上就會回來,小姐你不用太擔心。”
子苓不答,隻是癡癡地望著門口。夜涼如水,已到子夜時分,夜露落在子苓身上,更增寒涼。這時忽聽得門外一陣嗒嗒馬蹄聲,子苓不由精神一振,站起身來。卻說守在門外的蒼術,見院中火光未熄,知道子苓並未睡去,想到這麼晚她還在院中不肯歇下,卻不知她所為何事,隻道她不顧惜身體,心上微痛。此時見到馬車駛來,他微微驚詫,這麼晚了又是誰特地造訪?難道她遲遲不睡就是為了等這人嗎?
是了,她說她的一個朋友為她安排了住處,想必就是這人。想到她對那人如此情深,他更不是滋味,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不知所以,隻覺得自下而上地湧出一股酸酸的情緒。這種刺痛讓他恨不得撕開自己的胸膛把心取出來,仿佛那樣就會讓自己好受一些。隻見馬車上下來一個戴著鬥笠穿著鬥篷的人,一身黑衣看不清麵目,隻是從身量上看是個男人,蒼術隻覺得力氣一點點從痛得無法自抑的胸口流走。
她果然是,鍾情於這個男人嗎?他苦笑著退了數步。是啊如她那般優秀,自會有優秀的男子飛蛾撲火般守護著她,對她來說他這樣的百般躲藏甚至不敢在她麵前露麵的男子,又算得了什麼呢?他不能給她居所不能給她一個安身之處,他所能給的不過是暗夜逃殺中的那一個短促的擁抱罷了。想到這裏他悵然若失,隻盼自己就此死了,也好過看著這殘酷現實的折磨。腳步動了動,卻終究舍不得離去,口中苦澀和腥甜交織,連日操勞不眠不休,加上身上的傷痛折磨,此刻又傷徹,竟嘔出一口血來。
其實機敏如蒼術,又何嚐不熟悉見愁的身量體形,隻是一時之間羨慕嫉妒愁苦種種攻心,也未注意到這人就是見愁。
見愁見院中燭火通明,不由怔了一怔,他倒是不曾想子苓會等他到深夜,倒也莫名感動。他輕輕叩門,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著決明的喜悅的話語:“小姐,我就說公子這便回來了。”
他說得並不響,遠處的蒼術卻聽了個清清楚楚,胸口又是一陣按捺不住的氣血翻湧,直教他站立不穩。他隻覺得自己的魂魄都被撕碎了,飄在風中沒有依靠,冷得瑟瑟發抖,過去那肉體承受的傷害也及不上此刻的萬一。
道是一生無情,若有情,隻身陷情網。這便是情,便是愛,便是他此生無法掙脫的桎梏。因他愛極了那轉瞬即逝的溫暖,愛極了她低頭時給他的溫柔,盡管是那麼一點點的關心一點點溫存,他依舊視若珍寶。
他從未依賴過誰,卻在這唯一一次依賴和軟弱中,找到了從未萌發的情根。
子苓起身望向門邊那人,眼中滿滿全是喜悅,卻喚不出他的名字。門邊那人黑衣黑發,黑眸帶著奕奕神采,如平靜的湖水,是一如既往她所思念的溫柔,他的唇角還是那般好看,依然噙著點壞壞的笑容,那是她盼望的人啊,那張絕美的臉龐仿佛映亮了整個院落。
見愁看見子苓的驚喜目光,張開雙臂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仿佛是要她主動抱上來一樣。子苓看他這般臉上又是一紅,卻不再矜持,臉上綻開春桃般燦爛的笑容,投入他的懷中,把發燙的臉頰埋在他的胸口,喃喃道:“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小子苓有沒有想我?我可是一直——很想你哦。”說著見愁不安分地在子苓的粉臉上啄了一下,調笑道。
“呀!”被他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到,子苓發出了短促地一聲呼喊,卻沒有回答見愁的問題。
“小姐可是一直想著公子的啊,看,做了這許多香囊都是給公子的。”決明獻寶一般指著桌上的香囊和針線道,直羞得子苓抬不起頭來。
“決、決明……”子苓漲紅了臉說不出話,隻是把頭低得更深了。
“喲,我可是很高興的啊。子苓怎麼不親口對我說?”見愁環著子苓肩膀,緩步走到桌旁坐下,眼中柔情蜜意總是不離子苓,“今晚不如一起喝杯酒,算是為我接風洗塵?”
子苓低垂了頭,聲如蚊蚋:“好……”見愁知道她羞澀,也不多笑她,隻是安分地坐了等手下人來斟酒。
見愁見到子苓之前臉上尚是陰雲密布,如今卻變臉一般迅速,這種事他本就擅長,倒也讓人看不出破綻。他本就心煩意亂,把木藍安置的地方也不知道鷹不泊能不能找到,又從鷹不泊口中得知蒼術未死甚至於懷疑到子苓那夜的行蹤,然而表麵不動聲色,仍是帶著調笑的神采,子苓也未覺察他眼中湧動的陰鷙。
周圍的手下見見愁攬著子苓飲酒,知道免不了一場花前月下,互相使了個顏色,順便拉扯了決明蓯蓉二人自去了,獨留下見愁子苓二人對飲。說是對飲,子苓卻是不喝,隻是默默給見愁滿上。
幾杯下肚,見愁臉上已經微微泛起紅光。他本就心情窒悶,現在美人在抱,美酒當前,他倒也不怎麼壓抑自己的本心。這種和子苓半真半假地相處他也習慣了,若要成功地騙來她的一顆心,怎麼說他也要入戲到假戲真做,既是如此何不放開心緒帶點真意來對她?
想到此處他索性撕破一直以來堅守的用來示人的麵具,也不加節製,反倒是越喝越急,子苓見狀不由道:“你……你還是莫喝得太急……”
隻聽得啪嗒一聲,酒杯倒在桌上,見愁的眼中帶了七分醉意,三分戲謔地盯著子苓,驀地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子苓的唇瓣。
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醉,也不知道有沒有動情,他隻覺得身上火一般燙,她的嘴唇花瓣一般柔軟美好,讓他恨不得一口吞下。他眼中翻滾起的瘋狂和情欲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感覺到指下她顫抖的唇,那溫軟從他的指尖傳到他的心房再到他的喉管,他想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