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3 / 3)

“然後呢?”我沉聲問,卻覺得心同時在裏慢慢地收緊。

“王子隻淡淡說了句‘我正在放下,但倘若她出了什麼事,恐怕就真的放心不下了。’我沒敢逗留,但也能想到讓三王子如此上心的人,隻有姑娘了。”

是嗎?我抓緊了胸口的衣裳,高傲如他,竟會請求他人。這不是他的性子,也不是他做事的風格,但他確實卻這樣做了,想是考慮到了避嫌,而這個避嫌的出發點還是為了我,是了,我甚至能想象出公主當時的詫異。心頭滑過一波苦甜摻雜的熱流,我忙做了個深呼吸,往下壓了壓:“這西米露還有嗎?”

“您還想喝,我這就去給您弄。”

“有就弄些,但不是給我!”我站起身看著她迷茫的模樣,抿嘴一笑,然後衝院子樹蔭裏的小屋,眨了眨眼。小蘭頓時漲紅了臉,“姑娘……”她囁嚅半天,還是沒說出話,這小丫頭還真別扭。我眼睛一轉,看到擱在書案上的古琴,笑道:“我是說,李高今早兒給我送琴時,我看他都有黑眼圈了,想起來他這幾天都沒有仔細休息過。你送些西米露過去,要看著他喝下去。”我故意頓了頓,瞥了瞥她扭捏衣襟的手指,又道:“然後讓他休息,你守院子。”

“姑娘你……”她囁嚅了一下,偏偏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臉漲得通紅,抿緊了唇角地瞪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我笑了笑,起身走到書案前撫上琴,腦海響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句話:員嶠山,一名環邱山……有木,名猗桑,煎椹以為蜜。有冰蠶,長七寸,黑色,有角有鱗,以霜雪覆之,然後作繭,長一尺,其色五彩,織為文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經宿不燎……

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拔了一聲,琴音清亮而厚,是把難得一見的好琴!我抬眼望著玉蘭樹下的兩人,身姿挺拔的男子有些笨拙的捋了捋麵前嬌俏女子貼在臉上的亂發,將它們順到耳後,手指不小心碰到女子耳垂,兩人都是一顫,煞是默契的跳離對方幾步。我“噗哧”一聲笑出來,以前認為沉悶的人得找個活潑的人才不會無趣了生,但現在看來悶配悶也挺有趣的!

唉!小蘭,不管你對我是否真心實意,我都還是得把你們推到明處,才能讓相爺起疑。我收回視線,心裏已是百轉千回,千年柳木做底,冰蠶絲搭弦,讓我有種錯覺,自己不是被抓來的,而是被來休養的。“孟緒……”我閉上眼睛,輕輕地呼喚著這兩個禁忌的字。

我能給你做的隻有這些了。

用罷晚膳,我就去院子裏小跑幾圈,換做以前,我是死活不幹的,但這裏除了吃,就是睡,橫豎也不過躺著坐著,腰間的肉大有破皮突出的趨勢,這樣跑跑,雖然累點兒,心裏倒鬆泛了不少。雖不知道往後結果如何,沒命也就罷了,若是有命,身體卻壞了,豈不是和沒有一樣。而下午相爺派人送來不少衣物,有的料子我隻做王府見過,我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如此對一個僵死之死,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他還不能讓我死。隻是這個“不能”是有人或事約束他,還是另一個陰謀的開始,我就參不透了。

想到這,我不由頓了頓,隨即恍然笑了笑,不論怎樣,他不殺我,我是決計不會自殺的,如此就盡所能的活。

已戌時了,但我還是沒有倦意,四下裏走遛了會兒,發現進院時還嬌豔的茶花已有枯萎之意,便走過去站住了腳,背靠茶樹哼起了小曲。

正愜意時,從院牆外傳來一陣琴音,纏綿卻不哀怨,就像溪水遠遠流逝,你來不及惋惜,卻為它潤物而欣慰。是《江城子》!我一震,忙配詞輕哼:“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燈籠在樹枝間綻開一抹接一抹得淡黃色,溫柔朦朧地照著鵝卵石堆砌的甬路,我順著清音一步步地走著,頭上是墨色的蒼穹,身處落英繽紛裏,心深深地陶醉著,浮想聯翩,這曲子,我隻聽阿爹酒後彈過一次,他說有可悼念之人,是幸福的;被悼念的人,也是幸福的……

倒映著樹影的院牆到攔住了我的去路,亂瞅了會兒想起昨晚下雨時,小蘭說牆角堆的柴草因忘了收拾淋濕了,做飯時滾滾濃煙。忙找過去,東南牆角果然有堆小山似的柴草,我閉了閉眼,把衣襟兒別在褲腰裏,踩著一截木樁攀上了柴草堆。我伸了脖子看去,院牆外是個小花園,花園盡頭一扇木門的鐵環卻被燈籠折射出了點點微光,而琴音就是從木門後發出的。咬了咬牙,我攀上院牆,剛想著怎麼不動聲色的下去,兩個黑影從木門後走了出來,我忙悄無聲息地把身子貼近了槍頭,若不抬頭仔細看,應該發現不了。

“你說,這青夫人脾氣咋這麼怪,每次來都非要住這破屋子,也不讓人伺候,就不怕鬧鬼。”一個女聲低低道,想來是莊裏的丫鬟。

“誰叫人家是主子呢!”

“主子?你不覺得這個主子有問題嗎?說老爺寵她吧,卻從不在她屋裏過夜。而她每次來莊子,都待在那個破屋子裏,沒晝沒夜地彈琴。有次,我還看見她把手指都彈出血了,臉上卻帶著笑……”

“噓,快別說了。被人聽到,傳到老爺哪裏,你很快就變成這荒屋的女鬼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丫鬟還要說些什麼,也不知道另一個打了什麼手勢還是怎麼了,總之她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才聽她有些委屈地說,“主子們不合,遭罪的都是我們這些奴才。”聽著他們的聲音越行越遠,我又等了會兒,才緩緩地舒了口氣,探了點頭往下看了看確定沒人了,便順著牆壁溜了下去。幸好院牆不高,否則非要了我這把老骨頭,我揉著擱疼了的手臂,向木門悄悄地靠去,走近才看見另一扇木門因為壞了正斜靠在牆角。

往門縫裏張望了一下,好像是個院落,我輕輕地推了一下門,“吱呀”一聲竟開了。貼牆壁等了會見無人出來察看,這才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隻覺得這個院子涼森森的,青苔附著在牆角,一個狹小的院子,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修繕過了,正門上掛著一個匾,影影綽綽是個水字邊兒。湊上前去依著門縫往裏看,誰知我剛靠過去,門竟開了,我踉蹌著就跌了進去,隻覺得裏麵花香四溢,明燈清風,輕紗蔓舞。

琴音依舊嫋嫋地在半空盤旋,卻多了道輕柔的聲音:“趙姑娘,你來了!”聽到有人說話,我這才回過神來,忙翻身站起,一時間隻覺得心跳得厲害,呼吸也亂得仿佛在跳快步舞。咽了口唾沫,這才把我那顆混亂的腦袋抬起來,目光所觸到彈琴之人,卻再次陷入怔然中。花海中,一席淡紫色絲裙,在從破舊窗欞灌入的晚風中揚起裙角,那柔和的琴音正潺潺地從她白皙的指尖流淌而出,給我帶來一絲清明,莫名的,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

一曲罷了,我還意尤未盡,卻見她緩緩抬起麵容,星子般深遠、清亮的目光望了過來,竟是那日門口所見的女子。她眼光閃了閃,還沒等我看明白,便起身走至琴案一側的桌前,頭也不抬得道,“趙姑娘,可否賞臉品嚐下我親手煮的玫瑰花茶。”

“哦?”我坐到他對麵的圓凳兒上,“叨擾青夫人了。”

“青夫人?”她一怔,隨即似乎帶著點自嘲的味道笑了笑,從桌上翻出兩個茶杯,斟滿茶,遞給我一杯,凝視住我笑道:“我這屋子幾乎沒有人來,姑娘能來是我的榮幸。”我的臉騰地就紅了起來,又聽她道:“姑娘來此,必然知曉我方才彈得是何曲子了!”她望著我的目光柔和,唇邊卻浮起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頓了頓,道:“曾聽人彈過,隻是覺得悲詞淡彈,有些稀奇,就記住了。”

我話語敷衍,她亦聽出了,沉默下來,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她靜靜地望著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才道:“愛恨過隙紅塵斷,青絲淩亂,鬢霜峭風寒,遠眺難覓舊時歡,疑真幻如夢如煙。瞳凝秋水繡紅顏,莫問前生,隻攜今世緣,共踏天驥彩雲飛,不羨鴛鴦不羨仙。”我不知道如何接話,隻好端起茶來喝,以做遮掩。誰知,茶太熱,手一抖,灑落了出,她見狀輕笑,善解人意地將一條絹帕遞到我麵前。我以微笑傳達謝意,大方地接過來,輕輕擦拭衣服上的水漬。蟬翼的麵兒,卻吸水無痕,真是好料子,絹角繡了朵不知什麼花,四朵瓣兒,一個瓣一種顏色,紅、黃、藍、白,煞是嬌豔絢麗。“這是忘情花。”

我一怔:“世上真有忘情花。”

她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不曉得。隻是曾有人畫了此花給我。”

她的話讓我有些意外,卻下意識地道:“那人真費了心思。”

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別轉了眼睛,“忘情花,白花瓣忘我,黃瓣淡漠過往,藍花瓣棄了遠景,紅花瓣絕了相思。”

“這樣啊,隻是白花瓣忘我……”

“我曾也不能理解。”她頓了頓:“直到再也沒有了他,連記憶都單薄時,我才明白,忘我便是忘記自己,整個自己,隻是我想知道,忘我之後,真的能重生嗎?重生之後,是否隻與人有過前生卻想不起前生怎樣活過那樣,心裏幹幹淨淨的,不染丁點兒塵埃。”我嘴巴張了張,卻什麼也沒說,垂目吹著玫瑰花沫子,心裏有些痛起來,不禁又看了她兩眼。她正抬了頭望向窗外,我傻傻地看著,隻覺得她側臉很美,卻也很孤寂。

“時候也不早了,趙姑娘請回吧。”

“啊,好啊。”我趕忙站起來。

到門口,她突拉住我的手:“姑娘可有什麼心願?”她竟有點兒窘迫,“我隻是,想謝姑娘。”

“感謝我?”我驚訝道。

看了我良久,她突然出乎我意料地歎了一聲:“很久很久沒有人聽我這樣說話了。”

這樣啊,隻是我無法應你以後,我略懂的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木門“嘩啦”一聲,已被人一腳踢開了,一股殺氣撲麵而來,我與青夫人詫異地回頭,見到滿臉寒霜的相爺立於門口。我渾身一顫,隻覺得心裏涼津津的,青夫人仿佛一無所覺的樣子:“相爺,屋裏坐。”相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邁步走了進來,坐在了桌前,順手拿起了那條忘情花的帕子端詳起來。

我用手捂住心口,讓自己趕緊平靜下來,這時青夫人轉頭衝外麵喊了句,“李高,帶趙姑娘回去休息。”我詫異地看向她,她卻隻回頭衝相爺笑說,“相爺,你也嚐嚐這玫瑰花茶,微遜花在枝椏時,卻也沁人心脾。”相爺抬眼,略扯了扯嘴角,又低下頭去。

我慢慢向李高,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接過一盞燈籠走在前麵。出了遠門,我這才看見花園裏站了一堆人,且人手一把刀,看來我今晚玩過火了。李高揮手止住了要跟的家丁們,“幾步的路,我一個人就行。”我發現李高沉了臉,極有一股威嚴感,那群家丁似乎也不敢得罪他,也就停下腳步,隻是眼珠死勁兒盯著我。

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因為附近有家丁巡視守候,李高一路上都沉默不語,我自知理虧,也不知如何打破這份尷尬,就這樣一前一後回到了院子。我剛要叫小蘭,就聽李高陰測測的說了句:“合姑娘所願,小蘭已被連夜送出莊子了。”

我輕顫了一下,“這非我所願。隻是……”我趕緊定了定神,安靜地答道。

他揮揮手,打斷了我,“我們知道,姑娘也有要保護的人,而我們遇見姑娘的時候,命運就不由己了。”他頓了頓,“但倘若子時之前,還找不到姑娘或找到不屬於莊子的人,這個莊子及莊裏大部分人將會從世上消失。”他語態平淡,但額頭上卻爆起來一條青筋,我想他恨不得能給我幾拳。

看著熟悉的草木、花卉、甬道,沒過一會兒就到了屋舍,抬頭看了眼窗台下幾盆茉莉花,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過了良久,微風吹了過來,覺得有些冷,我這才回過神兒來,有些迷茫的進了屋,新來的丫鬟正在收拾床榻,見我進來立即退到旁邊,扭著袖子低低嘟噥了幾句什麼。我心不在焉的衝她揮了揮手,她一怔,隨即施了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我靜靜地靠在枕頭上,腦海反複回蕩著李高走時,頭也不回的丟下的話,他說:“小蘭托我帶句話給姑娘,她說,‘姐姐無需自責,每個人都自己的立場,就當是我還了姐姐的情,以後兩清了。”

想笑,卻被一股酸澀堵在了胸口,我閉了閉眼,緩緩地把枕頭抱在懷裏,嗅著淡淡的茉莉香,心一痛……

時間如水,轉眼即逝,三天,這三天,我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孤苦伶仃。新來的小丫鬟也很乖巧、體貼,隻不過三天前,我隨意招呼她坐,她竟驚嚇了般,跳出幾丈遠,也不抬頭,聲音裏卻帶了幾分哽咽:“姑娘,奴婢不敢,請你饒了我吧。我父母就我一個女兒,都還指望我養老送終……”我當時也是一驚,冷靜下來卻也隱約明白,自己的任性,曾差點禍及了數條生命,這個莊子裏的人心裏都有懼怕,甚至憎恨我的吧!

到了晚晌,我讓她叫了李高來,他恭敬地站在了門外,“姑娘有什麼吩咐?”

我的心擰了起來,“除了三餐,其他時間我不想看見任何人。”她聽了臉色一怔,聽了臉色一硬,張嘴想說什麼,可看看李高又咽了回去,隻是把件鬥篷拿過來給我圍好,便轉身施施然出了門。我在心裏苦笑,她是聰穎的,知道我說“任何人”,能讓她脫離我,平平安安地。而李高還是那樣冷冷的,眸光隻一轉,卻並不出聲。不過此後,除了三餐,真的沒有人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看著漸濃的夜色,我自覺無事可做,隨手拿了一本書,倚在塌上看起來。看封皮是本宋詞,隨手翻到一頁,看起來。可竟然是姚述堯的《行香子?茉莉花》,我忙‘啪’的一聲把書丟到桌上,可整闕詞卻在腦海裏回旋不去。

“天賦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獨逞芳菲。輕盈雅淡,初出香閨。是水宮仙,月宮子,漢宮妃。清誇苫卜,韻勝酴糜。笑江梅,雪裏開遲。香風輕度,翠葉柔枝。與王郎摘,美人戴,總相宜。”

我長歎一聲,躺倒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初見,終究隻有一次。

門突然“哐啷”一響,我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看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我轉過了身來,看清來人的同時,心下有些釋然,隨即坐直了身子,“相爺,還好嗎?”他一怔,不知道是為了我的問題,還是為了我說話的態度。

“不錯。”我笑笑不語,卻聽他接著道:“容你這些日子,已是老夫的極限。”我還是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案上的冰弦,相爺順著我的目光望去,也不糾纏這話題,笑了笑,走了上前,手指在琴弦上拔了幾聲,琴音稍縱即逝,但我還是聽出了,他彈的何曲。他望著我,眼神有些怪異:“這把冰弦的主人叫趙陵。”

“阿爹?”

“他正用此琴改編了《江城子》,卻隻彈奏了一次。”

“為什麼?”

他靜靜地看著我,譏諷道:“沒了執手之人,與何人來‘生死相許’?而你能聽到這曲子,也隻能趁趙封醉酒,神智迷亂。”他看著我,神情得意,我垂下了眼瞼。

“你了解我爹?”

“是!”他看著我,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個字。

我微微地一哆嗦,卻依然挺直了背脊與他對視,“你恨他?”

相爺的手還搭在琴弦上,聽我這樣問,冰弦發出了類似嗚咽的悶響兒。他沉默地打量我,過了半響,才徐徐微頷了下首。“為什麼?”我想不出,阿爹素來與世無爭,怎還招人忌恨,追殺?除非,這個梁子是他離京前就結下的,而這也便是他隱居的原因。相爺還是不說話,我等了一會兒,不禁有點不耐了,道:“相爺,您老是沉默,這樣會讓我誤會自己死不了。”

我以為他會冷冽的反駁我,豈料他隻瞥了我一眼,神情一黯:“這隻是老夫給了他人一個承諾。”

我怔了怔,下意識地問:“是誰讓你這樣會的?”是誰不想我知道。

他抬眼冷冷地看我一眼,嗤笑道:“這就與你無關了。”

“莫不是青夫人?”我眯眼問,企圖從他麵具下尋出一點破痕,而是不是青夫人,我隻是隨亂說的,不過,倒不完全是瞎說的,畢竟,一個女人能把相爺這樣驕傲的人瞬間化作繞指柔,我不得不疑心。

他眼神閃了閃,“老夫不喜歡把話說第二回。”門“吱呀”響了下,李高一偏身兒而入,相爺抬眼凝向李高:“李高,念你跟老夫幾年的情上,能饒你一次,不代表第二也能。”

“這兒就是了。”到了一假山前,李高冷不丁地停下來,道。我點點頭,環視了一下,這假山不怎麼高,想來是把密室建在地上吧。李高撩起一把野草,露出一塊小小的石頭,一轉,“吱”的一下假山上就出現了一道縫兒,縫兒不斷向兩麵延伸,最終竟成了一道門。做這些,他一點都不避我,我轉念就懂了,死人不是口風兒最緊的嘛!“走吧。”他做個“請”的手勢。

我點點頭,“謝謝。”我眯了眯眼,黑漆漆的,什麼都不清楚,隻有一種黴味兒撲麵而來,“李高,怎麼沒燈啊……”我話未說完,門“吱”的一下合上了,眼前僅有的亮兒也消失了。

我不禁一呆,卻又釋然的笑了,命都要沒了,還計較什麼?有燈沒燈,又有什麼不同呢?一合眼不都就黑了嗎……“啊。”正想時,有人從門口暗影閃出,一把把我攬了去,“誰?”這密室還有其他人?這念頭剛一閃過,我冷汗就流下來了。

“紫槿,是我。”

我一驚,就安靜了下來。隻是人安靜了,心卻紊亂了。他怎麼在這兒?是夢?抑或是我已經死了,此時隻不過是夢回人間而已。我小心地抬手貼向他的麵孔,“如果這是夢,我能不能不醒,就這樣,一直都這樣?有的事兒,我不是不怕。”隻是沒有讓我不怕的人。曾經,我以為自個兒早就堅硬如鐵,足矣支撐支撐沉甸甸的人事,而如今,卻發現自己隻不過是一根過了鹽水的鐵,當不小心掉到了大風雨中,就不禁變腐了,脆弱了。

摟我的手一硬,就感覺他的喘息越發的急促,熱氣兒不停地噴到我耳蝸裏,我就跟個冰雪之中頻臨死亡的人,情不自禁地把自己靠緊了他。什麼愛,什麼禮,這會兒我什麼都不想了,隻想留下這點兒溫暖。

過了半響兒,頭頂傳來他悶悶嗓音:“好,你說什麼都好。”他抓過我的手,親了一下手心兒,“我們就這樣,相依相老。”

相依相老?這幾個字就像一桶桶涼水,將我近欲破皮而出的心情頃刻冷卻了下來。我強笑了笑,從他懷中掙脫了出來。又清了清嗓子:“你怎麼來了?”

見我掙脫他,有點不悅了,又一把把我拽回了:“你都來了,爺能不來嗎?”他悶悶的道。

我抬手抵在他的胸前:“可你不是出發了嗎?”

“是。可爺又給折回來了。”他一麵說,一麵把我的手從他胸前扯了下來,手一緊,我整個人就撲到了他懷裏,緊緊地,連他的心跳都數的清。哎,這個人還是這樣堅持。我心中無奈地歎了下。

“不是有軍情嗎?國主怎就允許了呢?”將,一旦離京,沒有國主簽令,就不得往發,除非有緊要事兒,如家中有人病老,可這也得先寫折子請示國主。

“爺不要命了,跟他請示?爺是自個回來的。”他摸了摸我的麵頰:“嗯?還不錯,一點肉膘都沒掉,看來這幾日李老頭沒虧待你。”他戲謔道。

我卻半點興致都沒有:“不要鬧了。我又驚又怒,都這樣了,這個人還有心情鬧,真不曉得他心態是否好的過火了。“你回來就要命了?”《未央曆法》上麵白紙黑字:將者,私離軍,視叛軍,輕則降職,重則死罪,乃至滿門抄斬。即使他沒讀過,可還有一條律法時常被人們掛在口頭上: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總能聽說吧。

“趙雲在呢!他就給爺收拾了。”他滿不在意的說,我還想說話,他又連忙道:“不要說爺了。你且告訴爺,爺來了,你高興與否?”他將下巴搭在我頭頂,懶懶的問,可話音中卻帶了一種隱隱的認真。黑暗中,我仍能感到他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了我身上,眼眶瞬間不可抑製地疼了。我閉了閉眼,又點了點頭,高興。他微微一歎,“這不就結了,爺要的就這麼點。”說完,一個溫熱的吻落在了我耳際。

我背脊一硬,本能地想逃避他這話中的話。想了想:“對了,你怎麼就知道我被關在這裏?”相爺保密工作做的那樣嚴實,還能被他發現,真是奇了。

他一怔,沉吟了半響道:“李高是爺我的人。”什麼?他覺出我的驚訝,又親了親我額頭:“爺早就知道相會有這樣一天。隻是李老頭不抓到你,絕不死心,到時出險招兒,你就更險。因而爺就讓他抓一次,正好探探他想做什麼。”他停了下,“當他告訴爺,你因怕連累爺時,設計把小蘭送走時,爺又高興又氣憤。”

我微微一笑:“可你還是來了。”

“不。”他又緊了緊手,“如果沒有這事兒,爺就讓二哥來了。”孟曉?我微微垂下了頭,如果他想來,早就來了,不是嗎?我真的不信,都好幾天了,他對我失蹤的事兒還是一無知情。哎,不想了,我搖搖頭,轉念卻又擔心起李高,我若不見了,他如何自保?一旦李高出事,小蘭就必然活不下去。“李高畢竟是爺的人,沒見過二哥,因而爺來比較妥當。”他見我半響沉默不語,以為我在介意到底是誰來救我的問題。

“沒有。我在擔心李高跟小蘭。”

他默了一瞬:“其實,牆角有柴火的,是小蘭故意跟你說的,青夫人門外的守衛也是李高支走的。”什麼?我驚到不能再驚了,他們為何這樣做?是想轉移相爺的心思嗎?轉移到兒女私情,和小蘭跟我的姐們情分上,這樣倒就不會懷疑李高的身份了,是嗎?我還沒來得及問,孟緒就拉我向前走,“好了,這兒悶死了,你有話,先出去再說。”我想了想,就先擱下心中的疑問,這兒除了黑,還是黑,我也不想再呆了。

沒走幾步,他又停下來,走到我跟前。我怔了怔:“怎麼了?”“嘿嘿。”他笑而不語,隻抬起我的雙手,親了幾下。不等我反應,就忙忙地轉過身,又把我的手搭在他腰上。這……我心中一暖。

這兒其實是一條密道,而不是什麼密室,直通莊外。孟緒說,他已在外麵備好了車馬糧食,一路上不下馬車,到軍中時也卓卓有餘。我一怔,打趣說:我可不吃臭的。他一聽就噴笑了出來,那樣滿足又愉悅的笑音,跟回音似的回響在黑暗中……

這樣也好,到了軍中,換下女兒裝,洗淨胭脂,挽起頭發,做個小小書童。沒有京都,隻有一方能盡情奔跑的草原;沒有愛的恨的,卻能有一個真真需要我,不必我*情去捉摸的人。而且,沒有他,先斷了回頭路,然後才可能不回頭眷戀,不是嗎……

“到了……”一個笑吟吟的音兒從頭頂傳來,我心裏突地一跳,回過了神來。一抬眼卻被突如射來的光亮刺了眼,眼前一真光點亂飛。孟緒忙斜了斜身子,擋往陽光,“又想什麼了?嗯?”他抬手點了點我的眼角兒問。

我眯了眯眼,他的模樣這才漸漸清晰起來,又清減了不少,下巴上隱隱青碴兒,使他整個人平添了一種的滄桑感。我喉嚨不禁緊了禁,忙轉頭清了清嗓子:“你怎麼跟老了十歲似的?”他大大的一怔,抹了把下巴就笑了,卻沒有說話,轉而與我搭在他腰間的手相握。溫暖如從石縫中射下的陽光,將我一點點包圍,融化,我無意識地玩著他的手指,人說手指尖長的人比較聰明,可他怎麼就不聰明呢……

心中思緒輾轉,眼前一道白芒一閃,隱帶風音,我一驚,隻覺得一股大力傳來,人就被孟緒眼疾手快的帶入懷中,“砰”,一支利箭破空而出,深深地紮進了我們剛才站過的牆上。洞內瞬間又滿是寂靜,隻聽相爺在洞外不無諷刺道:“段公子,你可來了?”相爺不無譏笑的道。

我忙抬眼去看孟緒,他烏黑眸珠中有驚詫,有憤怒,更有濃濃的擔憂,他急急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沉吟了道:“我們走吧。”言語間,他又是滿眼慵懶神采,我點了下頭,把頭靠向他的肩。

好,一起走。

“孟緒?”孟緒一露麵,相爺就怔住了,麵上的表情可謂千變萬化。不過,狐狸始終都是狐狸,幾乎眨眼間又是平常色了,“啪,啪!”他笑嗬嗬的拍起了手:“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連我們向來冷絕殺人不眨眼的孟將軍,都逃不過這情關,真是叫人既羨慕又惋惜。不過,這個時候,孟將軍人不是在軍中,籌備練兵跟秋涼之事嗎?”孟緒挑了挑眉,帶我揀了處平坦的地兒站下,不想回應相爺。相爺麵色一硬,轉頭凝向我:“真是神仙眷侶。不過,趙姑娘,你不是孟二爺的人嗎?老夫可聽說過,紫槿姑娘曾因孟二爺舍身潛入青樓查案。”我的心突地抽了下,下意識想甩脫孟緒的手,卻被他更緊攥住了。緊閉了閉眼,我抬起眼,隻覺得自己嘴巴張了又張,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死都不怕嗎?既然如此,還怕幾句鬼話嗎?”孟緒伸手捋了捋我的鬢發,衝我笑問道。我一滯,緊盯他兩眼,他眼角兒彎著溫柔,沒半點勉強之色。咽口唾沫,我回給他一個真心真意的笑,卻覺得心抽的更厲害了,相爺看似在刺我,其實尖銳的矛頭卻是對準了孟緒的心。

孟緒安撫好我,這才轉頭麵對相爺:“李老頭,人,爺我今兒是肯定要帶走的,除非你敢留下一雙。”

“哈哈哈。”相爺仰頭一笑,“孟將軍敢違背軍令,私離軍營,老夫又有何不敢留下孟將軍做客呢,恩?”我心裏一涼,偷偷環視了圈兒,四麵都是弓箭在手的侍衛,卻沒有李高的影兒,是相爺沒有帶他,還是……說完,相爺一揮手,四下的侍衛就想衝上來。我情不自禁地抓緊了孟緒胸前的衣裳,指關節都泛了白,怎麼辦?隻要相爺抓了孟緒,就不可能再放入。孟緒麵色一青,轉而將我攏如懷中。“慢。”孟緒不慌不亂的抬頭喝道,嗓門不太高,卻隱隱帶出一種殺氣與冰冷,“不知大人‘請’紫槿來做什麼?”

“嗬嗬,老夫隻是想向趙姑娘請教幾個問題。”

孟緒朗聲而笑,“還有這麼難得問題,竟連宰相大人都猜不透。說來聽聽,或許我也能給大人解答。”孟緒這一笑,即化解了尷尬,也給了宰相台階下,同時也表明要與我一起麵對他的決定。

宰相輕歎一聲,“說來也是恥辱,前些日子想必將軍聽說,老夫被歹人刺傷。”

“我知道,可這與紫槿何幹?算起來,她還是令千金的小姑子呢。”

我暗歎口氣,你真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宰相神色豁然大變,“老夫最恨別人背叛老夫,早就沒女兒了。”

趁孟緒開口前,我對宰相做了一揖道,“不知大人要問什麼?”他問什麼,我心裏有猜的十有八九。不過此刻不能硬碰硬,不管孟緒是王子還是將軍,現在都隻是宰相的籠中之鳥。我若示弱,還可能爭取多一些平安離去的機會。

宰相臉色緩和一些,道,“姑娘好幹脆利落,那老夫也就不轉彎抹角,老夫想弄清楚那刺客與姑娘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家的管家,我也是來京城見到他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是皇後貼身侍衛沈靖。”以他的身份,若不會貿然做事,可見對我和趙伯伯見麵的事了解的十有八九,我隻能半真半假的回答。

“他先後兩次遷入王府所謂何事,特別是臨死前他與姑娘密談了很久,不知與姑娘說了什麼?”

孟緒眼中含著幾分疑惑,卻沒有多問,我沉默了會道,“他見我隻是出於關心,告訴我他的身份,再就是,就是叮囑我小心宰相大人,說你是殺害我父母和整個莫合的凶手。”

孟緒愣了一瞬,又立即明白了一切,“難怪,你那日遲遲不肯進去。”

“就這些?”宰相顯然不信。

“他還想說些什麼,可惜時間來不及了。”我心裏被巨大的痛楚啃噬著,我緊摁著胸口,痛苦地閉上眼睛,雙手不自覺的抱住自己。

“好似他還交給你一樣東西吧。”

我不禁倒吸口氣,原本以為這一切做的密不透風,沒想到還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是,除了我就隻有孟曉,何翔和小蘭知道,到底是誰泄漏了此事呢?趙伯伯第一次遷入王府,孟曉與何翔並不在啊,難道是?不,我趕緊製止自己在猜測下去,斂了斂神色道,“不錯,但隻是我娘親的遺物。”

孟緒看出我的恐懼,攬我靠在他胸前,說“若大人問完了,我們該回去了,不然我的母親該著急了。”

宰相點點頭,嘴裏卻道,“將軍隨時可以走,隻是這趙姑娘,老夫想多留幾日……”

我對孟緒搖搖頭,低聲道,“不要。”

“好,我們要走一起走。”孟緒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不同於往日的笑意,而是透著寒意,無懼的看著宰相“宰相大人何必難為我們呢?”

“老夫也是為將軍著想,不論怎麼說,趙姑娘還是你哥哥的戀人,是你未來的嫂子。你們走的太近,總該不好的,傳出去影響將軍名聲,不如把她放在我這,你即可經常見她我也放心。”

孟緒神色一黯“紫槿,你還願意做我嫂子嗎?”

換在過去我會毫不猶豫的點頭,可是如今我已經不想了,愛是福也是毒,而愛上孟曉這樣的男人的同時也跟擔憂結下了仇。尤其整天活在提心吊膽中,擔心王妃,又提防別人害自己,更要與別的女子爭風吃醋,不如放手,落得個清閑。我深吸了口氣,把心神拽回,抬頭時笑顏如花,他本還是苦笑,看我笑了,他也真地開心地笑著,伸手在我臉頰上輕捏了下,“這是我看過的最美麗的笑。”

宰相唇邊一抹苦笑,垂目看著地麵,道,“我也曾看見過最美的笑,不過我現在隻有恨了。”

我不解的看著他,等他淺笑著轉回頭時,麵色已是如常,我不得不感歎,他是隻老狐狸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把弓歎口氣道,“年輕時,我和將軍一樣是一位隻做英雄不羨名利的武夫,可是造化弄人,一個女子的離棄就輕易毀了我征戰沙場的夢想,最後棄武投文做了名利的奴才。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壞,可是我在這個位置上,我不壞就是別人壞,不然我早被擠下台或鋃鐺入獄,抑或許莫名其妙的砍頭了。”

我和孟緒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似乎都能體諒宰相的“壞”,他說的不無道理,隻是他的貪念太大了。

“老夫素問將軍箭術超群,能百步穿楊。不如今天老夫和將軍打個賭,你們贏了,老夫就讓你們一起走,若輸了,就隻好委屈趙姑娘了。”

孟緒微挑了下眉頭。“怎麼個賭法?”

“很簡單,就像射靶一樣,隻不過今天的靶不是木樁,而是趙姑娘!我這有三枝箭,你必須在十步之外,三支箭都削落趙姑娘的頭發,又不傷到她,便算你贏。”

“好,我答應。”孟緒想也不想到,我吃驚的看著他,這個霸王,好歹拿我的命最賭注,該征求一下我的意見啊。

宰相也有點意外“你可要想清楚,箭不長眼啊!若傷到趙姑娘,無論輕重都不如安生的留在我這好。”

“我長眼就行了。”孟緒滿不在乎地一笑,側臉看我一臉緊張,道,“借兩塊毛巾一用。”

長臉迅速找來兩塊毛巾,孟緒拿起一條要給我蒙上眼睛,我躲開他指了指另一條“那條呢?”

他壞笑著來拉我到跟前,邊強行往我腦袋上蒙邊道,“你一條,你就不會那麼緊張;我一條,我也就不,就不用擔心下不了手,也可以避免看到慘不忍睹的一幕。”

“我不要腦袋開花啊。”

“我知道。”他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語氣突然很溫柔的道,“我一直對我的箭術很有信心,以前也玩過這種遊戲。可是因為對方是你,所以我開始怕萬一。”聽著他的聲音,我一時恍惚,仿佛孟曉就在我跟前,我伸手去抓他,直到觸到厚厚的繭子,我才醒悟,我抓的是孟緒的手。“答應我,不要害怕,我知道我沒有二哥好,但我對你像他對你一樣好,甚至更好。”

其實我壓根沒有聽進去他說什麼,但為了讓他安心,輕點了下頭,心中卻想:你已經對我夠好了,隻怕我今生都還不起。

他在我額頭印了一個吻,緩緩放開我,房內死一般死寂,都屏住呼吸,等待三枝箭的判決。黑暗中,我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倆下,三下,五下,十下,剛過隻聽嗖的一聲,一支冰冷的箭擦著我的臉頰咚的射進牆壁上,幾根發絲飄然落在我領子裏。

“好箭術。”宰相大聲讚道,是發自肺腑的稱讚,聽的出他是愛才之人,隻可惜,他似乎不可能與孟緒把酒言歡,注定是對手。

咚!第二支,我默念道,我不是怕死之人,但我此刻不想死,否則就辜負孟緒一片苦心,相信他的鎮靜之後是隨時能擊倒他的擔憂。我試著吸了幾口氣,心情慢慢的平靜下來,默默的等待第三支箭,卻遲遲聽不見動靜。

我正猶豫要不要催一下,宰相感歎道,“蒼天不負有情人,老夫也就不做這罪人了,將軍可以帶趙姑娘離去。”

我一把撕下毛巾,憋著的一口氣緩緩吐出,抬頭卻見孟緒還持著弓箭做出欲射的動作,我頓時明白過來,他太過於擔心以至於射不出。我扯下他的毛巾,他蹙著眉直直的盯著前方,我拉下他的手把弓箭丟到一邊,然後笑向他做了一揖,“多謝將軍大人救命之恩”語氣輕快,希望能緩和一下凝重的氣氛,卻沒有成功,他依舊皺眉看著我。

半響,道,“現在我才知道你在我心裏不止一般的重要。”

我輕觸著他的眉頭,很是心疼,“傻瓜,你--”我話未說完,他猛的抱住我,緊接著隻聽咚的一聲,一旁的長臉失聲驚呼,孟緒的身子猛地一顫,臉上瞬間一絲血色也無。我倉惶地來拽他,卻已是晚了一步,他隻來得及接住他軟倒的身子,一支箭插在孟緒後背,傷口的衣袍上霎時有了一大片鮮紅的血色。

這本是射向我的,我呆呆的看著他的傷口,隻覺得腦子發暈,手發軟。

“我還真是傻瓜。”孟緒強笑道。

我回過神,怒不可遏的瞪著宰相,“你出爾反爾。”

宰相臉色大變“絕非老夫所為,老夫敬重將軍為人,怎麼能失信於他呢。”

“紫槿,不是宰相大人,我相信他的為人,要麼不答應,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的。”

“對不起。”

宰相俯身,探了孟緒的脈,匆匆道:“拿續命丸來。”長臉遲疑著,不動,宰相嗬斥道,“快拿續命丸來。”長臉雖不情願,仍三步並兩步跑了出去,不一會拿來一個精致小瓶子。宰相接過擰開蓋子道,“請將軍服下,箭上有毒,此毒雖不是劇毒,卻可讓人血流不止而死。這是續命丸,能解百毒,止血凝神,起死回生。”

孟緒一征,“那可是皇上賞給大人的,千金難求啊。”

“將軍在老夫府上受傷就是老夫的責任。”宰相將續命丸放進孟緒嘴裏,嘴裏恨恨的道:“若給老夫查出事誰幹的定不饒他。”

“將軍需立刻拔掉毒箭,隻是……”

孟緒猜出宰相的擔憂,道,“出了宰相府,就當孟緒從未來過。”

宰相驚訝的看著孟緒,眼裏除了驚訝就是欣賞,孟緒在危難關頭表現出的氣魄令他難以想像。

他微微一歎,正想說,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眨眼間李高已飛奔過來,數步間已到了相爺跟前,剛要說話,轉眼看見孟緒的麵色,他不禁怔了一下,轉瞬又低下頭去。他還沒說話,就聽相爺冷冽道:“不是讓你留下護莊嗎?你來做什麼?”

李高忙一個千兒打下去,恭敬的道:“回老爺,是青夫人讓奴才來的。”相爺一怔,頓了頓,示意李高起來回話。李高忙踏前一步,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相爺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強行克製著什麼似的,目光卻柔和了下來:“青夫人還說什麼?”

“青夫人沒說其他的了,不過,她把奴才這個給孟將軍。”李高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個東西來,我打眼一瞧,不由一驚,是個金色小瓶兒,竟跟李然墜馬時孟緒拿出的一模一樣。

相爺麵色一沉,抬手想拿,卻又在半空垂下了,神態間驟然添了幾點疲憊之色。沉默了良久,他歎了口氣道:“青夫人讓你怎樣做,你就怎樣做吧。”“是!”李高深深地彎下身去。他不耐煩地一揮手,李高一點頭,轉身踱過來,他顫顫巍巍地擰下瓶塞子,果然,瓶中果然裝了一米粒大小的金燦燦的珠丸,寶金丸。

可我顧不上想什麼,忙取過塞到孟緒口中,又幫他順了順氣。不一會兒,孟緒麵色就漸漸回轉了過來,趴在我懷中昏睡了過去。隻是仍是血流不止。李高想了想,脫下外套,一撕兩半,在孟緒的胸前腹部各打個結,又低下頭對我道:“趙姑娘,我們走吧。”說完,就我懷中抱起孟緒。我一驚,不自覺地望向相爺,他背對我而立,凝向遠處的山峰,鬢角的白發在陽光下,竟有些個刺眼。

侍衛頭兒見李高要帶人走,本能的上前阻攔,可又不見了主子發令,就隻好抽出刀殺氣騰騰地瞪著李高,。

李高走到他身前時,一低頭:“老爺。”他頭也不回,隻隨興兒抬了抬手。等我回來神來,李高已走出一段距離,我不敢再遲疑,忙爬起來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