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把小碟子裏敲出來的核桃肉往胤禛麵前推:“四哥嚐嚐,剛剛才敲出來的。”
胤禛立時又覺得心口偎貼急了:他多少年沒吃過弟弟親自準備的東西,老八小的時候還有老九給他煮壽麵吃,後來大家都成年開府了,這樣的小日子也無從再尋,連親手泡壺茶的機會都沒有,府裏的下人都做完了。
胤禩又說:“劉瑾說這個口苦的時候吃著不錯,就老想嚐嚐,有時候也算打發時間。”
胤禛立即就聽出這句話裏麵撒嬌的意味了,他取了一枚核桃肉用了,笑著看弟弟:“這樣大了,聽說你近日很是辛苦?”
胤禩大咧咧回道:“還成,就是老想琢磨吃的,和平素口味相差頗遠,吃幾口就飽,累得小廚房的人時常白忙一場。”
胤禛立即表明態度:“你是主子他們是奴才,伺候你妥帖本是應當的。想吃什麼讓他們動手就好,你何必自己敲核桃,仔細敲著手。可是在這裏悶得慌,怎麼不出院子走走?”
胤禩一歎氣,也不吭聲了,默默嚼著核桃肉,他身形日益臃腫,臉沒胖,但肚子鼓得厲害,更不願在人前顯露,基本不出院子已經很久了。
胤禛立即關心他:“怎麼?可是我說錯話了?”
胤禩沒接腔,他情緒變化快,有時候自己也不能控製自己,可又不願像婦人那般能作就作,是以多以自我克製為主。一別四個月,他都把自己圈在一個獨門小院子裏不是不想眼前的人,但是很多話他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口。
他低頭把思路整理一番,抬頭又是眉眼軟融的和煦模樣:“四哥莫不是才回京吧,可用過晚食了?”
胤禛拉著他的手,端詳他微微有些變形的手指:“不急,我們先說說話兒。”
胤禩笑道:“聽四哥口氣,南下差事還算順利。”
胤禛也不賣關子:“這次兩江織造和言道可算解了燃眉之急,李家說得自己砸鍋賣鐵的,捐了六十萬兩銀兩,曹家怎麼可能拉下?”
胤禩笑道:“皇阿瑪的禦筆少有賜下臣工,這次算是一字抵萬萬金了。”
胤禛聲音軟和得能擰出水來:“如此,你功不可沒。”
胤禩的心肝免不了飄了一下,麵上也流露出“你看爺還是有用的”意思。
胤禛話鋒一轉:“隻是兵部請增撥銀兩訓練火器營的折子,卻當庭被皇阿瑪給駁回了。”
胤禩一愣:“四哥被訓斥了?”
胤禛立時聽懂了老八這是在擔憂自己,便故意露出小委屈的表情:“與你無關,許是皇阿瑪那日正為軍餉犯愁。”
胤禩遲疑了一下,還是說:“讓四哥受委屈了。”
上這種高風險的折子胤禛當然很少自己來,他是讓軍部嶽升龍給擬的折子,嶽升龍是嶽飛第二十世孫,當年追隨皇帝遠征噶爾旦有功,擢為四川提督,和年羹堯雖然不是一脈,但因同入川籍多少有些交情,所以由他出麵還算合適。不過胤禛看著弟弟這表情,想說實話的念頭立馬拋在腦後,他覺得這事兒反正死無對證,老八日後必不會打探這種小事的,於是很黑心眼地默默認了。
當然,黏黏糊糊的話他也說了一堆,總之是是而非就好。
胤禩還在愁:“南下的百萬兩銀子,再加上之前戶部能擠出來的,不過兩百萬,戰火一起,恐怕不過年底便捉襟見肘了。每年冬天,蒙古牧草枯萎,正式策妄南下劫掠的時間。”
胤禛假惺惺陪著一起默了一會兒,歎口氣:“可不是,但願今年風調雨順,秋天的時候稅賦都上來了,就不必愁了。”
胤禩沒吭聲,眼睛望著窗外稀稀疏疏的草木,還在發愁。
胤禛憋死了,可又不敢說。
皇帝的確以經費不足的緣由駁斥了擴充火器營的折子,但是風雷瓶的好處他已經使人在出征之前慢慢透露給十四的幕僚,這樣的消息點到即止便可,依著老十四的性子,戰事膠著必然會有想法。皇帝明麵兒上沒有禁用風雷瓶,他難到就不會帶著幾個會做風雷瓶的人一起出征?倒是會不會來個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