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從六歲起被內務府分去跟隨胤禩,至今也近六年。主子的脾氣他很清楚,說了不許叫人,他真不敢真的登門求助。否則事後被打出去了,哪裏找自己這樣忠心的奴才來服侍主子?
他人不笨,跟著胤禩耳濡目染知道些親疏遠近,清楚主子不願讓九爺十爺淌這趟渾水。可惜四爺已經生分了,並且時常不在宮裏,要緊時候總尋不著人。
高明咬咬牙,往無逸齋到永和宮的路上一路好找,最後在禦花園的角落裏遠遠看見十三爺坐在千秋亭裏大聲背書。他用力揉了眼睛與臉頰,因為焦急瞬間紅了麵孔,哀哀戚戚哭將起來,聲音中恐懼擔憂毫不參假。
這聲音果然引得十三阿哥的太監過來詢問,高明將編好的借口說出來:八阿哥病勢一直不曾好透,太醫說傷了後天之本,要一日五次地用養胃蜜丸。今日去無逸齋得急,他忘了多帶一顆藥丸。本想著下了課再去取也不耽擱什麼,誰知八爺被太子殿下傳去了,這下耽誤了用藥,他又不敢打擾,才急得哭了。
胤祥七歲,近日正與太子親近,聽了這話笑道:“這不是什麼大事,你去取了藥送去毓慶宮,太子哥哥不會怪罪的。”
高明哭得更厲害了:“主子嫌棄奴才手腳粗笨,罰了奴才在禦花園打掃水池裏的落葉,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
胤祥琢磨了一下,跑一趟腿能得個親善兄長的好名聲。他合上書,起身道:“這容易,正巧這兩日爺也該給太子殿下請安了。你去取了藥丸,爺替你走一遭。”
高明聞言大喜,抬著一張鼻涕眼淚橫流的臉紮紮實實給胤祥磕了一個頭。心頭隻盼著毓慶宮那頭無大事,十三爺這一走插科打諢能讓爺脫出身來。
……
胤禛雖在刑部辦差,宮中耳目不少。當然下朝聽政之後照例去永和宮裏走一遭,卻沒像往常一樣等到十三讀書回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十三去了毓慶宮。
胤禛本著直覺已然察覺事情有異,很快得知晌午太子邀了八阿哥課後考校。前後貫通,一種無法名狀的憤怒燒上來。
他一直等著胤禩退無可退來求他出手相助,是以在知道八月那件事老八並未當真受辱之後,強硬壓下性子守株待兔,等著老八朝自己投誠。誰知等來等去,卻等來老八拉了十三做筏子決心。
這就是他覺得心思純良的人?舍不得套老九入殼,就算計同樣沒有母族勢力的十三?他也許篤定了自己不會坐視十三不理,或者根本就是想禍水東引。
胤禛已經分不清前世今生,那種被辜負被背叛、被人徹底無視的怒火,燒得他不顧手段,不過後果大步將奴才甩得老遠,直奔毓慶宮。
毓慶宮的門前,胤禛看見胤祥來回走動,看見他來了,麵露驚訝道:“四哥走得這樣急,莫不是有事?”
胤禛看見弟弟尚未入內,總算鬆一口氣。
這一頭鬆了,另一番隱憂這時才鋪天蓋地湧上心頭,他張口便問:“你一直沒進去?你知道老八進去多久了?”
胤祥也覺奇怪:“弟弟求見也有近一刻了,內侍通報之後卻再沒出來過。八哥聽說進去也近三刻了。”
“你課業還沒習完,不許胡鬧,先回去。藥我自然知道替你送去。”胤禛已經來不及細想,他完全可以猜測到裏麵正在發生的事情,可恨自己不在宮中,消息傳遞總會受阻,這一延遲說不定就要釀成大禍。
守了這麼多年,上回隨駕出巡已經險些讓兔子落入豺狼窩裏,這回自己明明在京裏,難道還護不住一個人?
看見十三還在猶豫,胤禛再無耐性,幾句重話趕走不明就裏的弟弟,又轉身對著毓慶宮的小黃門道:“勞煩公公通傳一聲,就說四阿哥來給太子殿下請安。”說著遞上一方碧綠玉牌。
那小黃門被玉牌閃瞎了眼睛,驚得不敢受,被胤禛強塞入懷。
小黃門摸摸襟口的硬玉,才笑著道:“四爺哪裏話兒,若不嫌棄,偏屋的條凳上歇一歇,奴才這就去給通傳。”
胤禛哪裏能等他有去無回,撐著額頭虛叫道:“許是方才曬得過了,有些頭暈,正要勞煩公公扶著坐一坐。”
小黃門連忙過來伸手扶起胤禛一條胳膊往裏走,胤禛卻在路過門檻時被重重地一絆,瞬間向前撲倒。
小黃門連驚叫都來不及,就看見四阿哥一頭撞上側牆上突起的門柱,一頓之後整個身子跌在地上,一動不動。
“四爺!”小黃門愣過之後發出極尖細的高叫,連帶驚動了惇本殿裏的奴才。
因為距離近,不過半刻,四阿哥在毓慶宮請安時中暑暈倒撞傷頭的消息,就傳到了乾清宮。
彼時康熙正巧在過問太後脈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