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乾西五所的胤禛過著前所未有輕鬆愜意的生活,這裏沒有毓慶宮的榮寵與戰栗,隻有不受皇帝待見的阿哥二三人。
胤禛很快從胤祐那裏套取了情報,老八十歲生辰的第二天,老七在自己的阿哥所裏用炭盆生火,給老八煮了一碗長壽麵。
羊脂玉對上清湯掛麵一碗,孰勝孰負?
世宗皇帝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魔怔了,陷入一個走不出去的怪圈。
就像卯足了力氣折騰出一桌滿八珍給一個餓極了的人,卻發現他獨獨對著門外小館子裏一盤臭豆腐情有獨鍾一樣。
他曾經以為弄死了老九隔離了老十保泰阿爾江阿一票人,老八失了爪牙,鬧騰久了認清現實最終隻能投誠於朕。
可他錯了,老八寧願倔死嘔死吐血死,也不服軟。
這輩子他改了手段,接近老八的同時不忘收服老九幾個,怎麼眼看著一切挺順利的,又中途冒出個老七來呢?
康熙三十年大事之一的一件事莫過於多倫會盟。
康熙二十九年葛爾丹興風作浪的根本原因是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曾殺死紮薩克圖汗沙喇,致使三部內戰頻繁,這才給了準噶爾部噶爾丹遂東犯的可趁之機。這場大戰雖以朝廷獲告終,但喀爾喀被迫南遷卻是不爭的事實。
皇帝四月發下口諭,命喀爾喀各部王公齊集上都河與額爾屯河間的多倫諾爾,會盟閱兵。這次會盟的意圖明顯,朝廷希望喀爾喀繼續做好他屏障的本職,各部間盡釋舊怨,彼此和好。
皇帝親點了大阿哥與太子隨行,胤禛與胤禩皆在其列。
整個會盟是一場天子導演的招降大戲,康熙恩威並施,談笑嗔怒間令喀爾喀蒙古盡折腰,賜爵、賞罰、斬殺葛爾丹附逆之徒、飲宴,並以舒懷共語。
胤禛前一世沒來,這一世裝傻賣萌求來的機會不容隨意錯過,同樣站在皇帝的立場上也不得不欽佩皇父恩威尺度拿捏精巧,這番手段,確實當得千古一帝四字。朕要模仿學習的地方還不少。
胤禩比起來,要沒心沒肺地多,整日裏和蒙古王公的世子混在一處。
胤禛一歎,年紀小,真讓人苦惱,這麼好的觀摩機會就這樣錯過了,枉費朕苦心替你也求了一道隨駕的恩典。
你跟著老七能學會什麼?上輩子你連煮麵都不會啊。
會盟第三日,賞賜、封號、博格達汗賜宴。
賜宴使整個會盟氣氛達到頂點,包括蒙古三汗在內一共三十五人得此殊榮。各有封賞的老王爺一展連日惴惴不安的麵容,縱容了隨行而來的小世子們胡鬧,當然更暗示他們可以多與博格達汗的皇子交流騎射。
胤禛從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小世子中間挖出弟弟,押著他在席麵上坐在自己身邊。
“那個策妄紮布是怎麼回事?他怎麼穿著你的衣裳?”胤禛餘光瞅著策妄紮布身上的海藍色掐銀線錦袍皺著眉問弟弟。
正巧策妄紮布也回過頭來看向胤禩這邊,胤禩抬臉對他一笑,口裏對胤禛解釋道:“下午同策妄賽馬時他被樹枝勾壞了今晚赴宴的袍子,怕隨便穿一件禮數不合,本是求了皇阿瑪今晚不出席,是皇阿瑪口諭‘蒙古子弟亦是朕子子侄兄弟’,又說策妄與弟弟身形相仿,因此擇選一件合適的賜給他賜宴時穿。”
策妄紮布是紮薩克圖汗親弟,剛剛被康熙晉為和碩親王。紮薩克圖汗無辜被殺的,整個紮薩克圖因為戰亂困苦不已。
策妄被封親王之後,原先帶來的衣服立即顯得太寒磣了。胤禩是隨扈阿哥中身形與策妄紮布最相似的人,因此借一件衣服也在情理之中。
策妄紮布年紀比胤禩還小,但草原上的孩子眉目都帶著風雪打磨過的痕跡,自有一番英氣,襯著一身海藍錦袍配上月色腰帶,粗獷中自有一番儒雅氣質。
“畫虎不成反類犬,披上袈裟也扮不做僧人。”胤禛心頭冷哼,轉頭對胤禩道:“你注意點兒,策妄日後是紮薩克圖汗跑不了,你一個阿哥和蒙古王爺私交過密想做什麼?”
胤禩臉上掛著的笑容陡然一窒,嘴角仍微微翹著,但似是聽懂哥哥言下之意,低頭悶聲拿刀切肉。
這場賜宴大阿哥與太子都有默契地沒出頭。太子因為先前事情有所收斂,大阿哥則是因為皇帝在會盟前夕借由吏部主事朱敦厚貪汙案結狠狠發作了徐乾學,疑心這是帝王的旁敲側擊。
胤禛忙著觀摩皇帝拉攏蒙古諸部,隻是偶爾低頭與弟弟交談,等胤禩告退離席時,才發覺整個晚上胤禩都沒說超過五句話。
胤禛以為一下子兩個皇子離席更打眼,最終選擇留下陪席。
直到賜宴進入酒醉環節,胤禛親眼看見濟喀爾喀汗與濟農台吉勾肩搭背,相互往對方嘴裏灌酒,儀態盡失。
拍拍袍子起身,胤禛覺得今日觀摩已經盡興,安撫弟弟才是當務之急。
胤禛掃一眼桌上幾乎未動幾筷子的烤肉,轉身先從廚帳中揀選了幾樣冷熱皆宜的肉幹奶餅給弟弟做宵夜。誰知回到帳子卻撲了個空。
亥時過了一半,胤禛沉著臉躺在榻上看書,終於把晚出未歸的未成年弟弟堵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