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幹糧蒸餅放在火上烘了烘,撕了一半,丟到驢兒的嘴邊。
毛驢看也不看他,翻著白眼,傲慢地一口叼了起來,哼哼卿卿地大嚼。
楚易莞爾,一邊吃著幹糧,一邊將袈裟攤開,仔細地端詳裏麵的物事。先前在暴雨閃電下瞧
不清楚,此刻相隔咫尺,又借著火光,自然曆曆分明。
那赤紅念珠原來竟是由三十六顆不同質地的珠子串成,其中既有紫珍珠、瑪瑙珠、珊瑚珠等
寶物,也有骨珠、琥珀,更有許多說不出名字的珠子。顆顆瑩潤光華,赤光流離,照得灶堂
一片紅亮。
瑪瑙葫蘆精巧玲瓏,與那紅玉小鼎放在一處,光彩輝映,奇麗萬端。
楚易取起葫蘆,輕輕搖了搖,裏麵叮咚脆響,也不知裝了些什麼。
“啊籲!”聽到聲響,毛驢一骨碌跳了起來,精神抖擻,引頸亢鳴,又一溜小跑到了楚易身
邊,探頭探腦地湊熱鬧。
楚易旋開葫蘆蓋兒,朝掌心斜倒,滾出一顆黃豆大小的黑丸,清香撲鼻。
正自端詳,毛驢突然探過頭來,一口吞了個幹淨。
楚易氣笑道:“你這貪吃的強驢兒!”見它搖頭晃腦吃得高興,心想:“不知這究竟是什麼
丸子?”忍不住也倒了兩顆,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
“吱”的一聲輕響,那兩顆黑丸入口即化,辛甘滿口,清涼貫頂,整個人忽然飄飄欲仙,
繼而喉中一熱,仿佛有一道熊熊火焰轟然卷入腹中,五髒六腑頓時暖洋洋、熱烘烘說不出的
舒服快活,先前風寒雨濕的冷意頃刻蕩然無存。
楚易又驚又喜,心想:“是了,這定然是驅寒辟邪的藥丹。”
毛驢“啊籲”直叫,甩著尾巴,探過頭來,咂巴著驢唇還想吃上幾顆。
楚易搖頭笑道:“你當這是蠶豆嗎?一顆接著一顆地吃,別人的藥丸,咱們吃了幾顆已經是
大大的不該了。”
當下又抖了抖那銀白色的絲囊,隻聽“稀裏嘩啦”一陣亂響,絢光耀眼,源源不斷地倒出一
堆東西,頃刻便漫過他膝蓋。
滿地五光十色,粲然灼目,盡是些奇珍異寶、銅器古玩。
楚易頓時呆住,他看了看那不過巴掌來大的絲囊,又看了看滿地珍寶,簡直無法相信這許多
東西竟是從這小小的袋子裏掉出來的。
毛驢歡聲嘶鳴,死命地拱著滿地的寶貝,極是興奮。
“強驢兒,這都是些什麼?是了,那紫衣人多半便是殺死全寺和尚的強盜,這些必是他的賊
贓,等明天下了山,咱們便將這些東西一並交給官府。”
楚易愕然地翻動著滿地之物,隨口喃喃道。他與這驢兒相處了幾個月,彼此頗為熟稔親切,
心底早已將它視若老友,旅途寂寞,也常常與它這般“聊天”。
“啊籲!”毛驢瞪著眼,搖頭甩尾,似乎在表示抗議,耳廓一動,突然轉過脖子,用軟乎乎
的鼻尖頂了頂地上的那個玉石匣子。
楚易凝神翻看,忽然“啊”地一聲,大感詫異。
透過冰晶石,可以清晰的看見匣中蜷縮著一個毛茸茸的銀白之物,正在不住地顫抖。
他翻轉玉匣,卻找不著一絲縫隙開啟。
摩挲片刻,不知觸動了什麼機簧,隻聽“啪嗒”一聲,匣子突然打開,雙手劇震,白光耀眼
,一個毛絨絨之物突然撲撞入懷。
他吃了一驚,低頭望去,卻見一隻雪白的長毛狐狸蜷縮在自己懷裏,低聲哀鳴,可憐已極。
“啊籲!”毛驢低下頭,瞪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那狐狸看,想要伸舌舔它,卻又不敢。
“好漂亮的狐狸!”楚易心中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手掌輕撫,白狐一尺來長,雪毛柔軟,
通體寒冷似冰,溫馴地趴在他的懷裏,簌簌顫栗。
楚易憐意大起,捂緊薄被,將它緊緊貼在胸膛,用體溫烘暖。
他突然想起瑪瑙葫蘆內的驅寒藥丸,急忙倒出幾顆,用指尖捏碎了,塞入白狐的口中。
白狐低著頭,不住地顫抖,柔軟的舌尖舔過楚易的指尖,弄得他又麻又癢,忍不住大笑失聲
。白狐一連吃了三顆黑丸,那寒冰似的身體才漸漸回暖。
楚易原本還想喂它幾顆,但搖了搖葫蘆,已經空空如也。
於是他又撕了幾絲蒸餅,在水裏浸軟了,送到它嘴邊,笑道:“沒有藥丸了,你吃點東西吧
,這是我娘做的蒸餅,又甜又軟,好吃得很。”
白狐怯生生地抬起頭,黑漆漆的眼珠凝視著他,粉紅色的小鼻尖驀地輕輕顫抖起來,眼中朦
朧,似乎有淚水泫然,將流未流。
“嗯嗚……”白狐忽然溫柔地嗚鳴幾聲,像是撒嬌似的往他懷裏鑽了鑽,小口小口地吃起蒸
餅。
喂完白狐,楚易穿好衣服,將滿地珍玩重新收拾入絲囊,那紅玉小鼎、瑪瑙葫蘆和赤紅念珠
也一並塞了進去。
絲囊看似極小,其中卻似另藏乾坤,盡數收入,也不見絲毫鼓脹,掂在手裏也是輕飄飄渾然
無物。
楚易驚喜忐忑,知道此袋必是寶物,刹那之間,不由動了一絲將其據為己有的念頭,但轉
念
又想:“君子不取分外之物。我如果占為己有,和那些強盜又有什麼區別?”臉上一紅,打
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將所有寶物交與官府。
他這一日走了許多路,又經曆了這些奇異之事,早已疲憊萬分,此刻心情既定,頓時覺得困
意重重,打了幾個嗬欠,抱著那白狐一起鑽入被子,在火堆邊躺下,過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隻聽見身旁木柴“劈啪”作響,夾雜著毛驢“啊籲”的叫聲,依稀還有些什麼奇異的聲響,
然而他卻聽不著了。
楚易恍惚中,似乎有一個溫軟柔膩的身子緊緊地將他纏住,異香撲鼻,耳邊不知是誰在嗬著
熱氣,伴著輕柔甜美的笑聲,像是春風拂過耳梢,又麻又癢,直達心底。
“強驢兒,別鬧……”
他嘴角含著笑,迷迷糊糊地揮了揮手,那笑聲頓時消失了。
夢裏碧水如帶,春暖花開,他騎著毛驢縱情馳騁在故鄉的晨風裏,揮舞著進士及第的金花帖
子,向著在河邊漿洗著衣裳的母親歡笑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