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還是那年初見時的平靜模樣,看不出情緒上有多大的波動,聲音也是穩的,口氣和往常同他討論教研室裏的趣事時一樣稀鬆平常,她說,“這麼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有一個兒子,南南還有一個哥哥。陸知行,我們離婚吧。”
陸知行不大記得當時自己當時到底做了什麼,好像是腿一軟跪倒在了地板上,好像是撲過去苦苦哀求她原諒求她留下來,好像是同她發誓自己錯了以後絕對不會再出這種事了,他隻記得南世靜跟他說出“我們離婚吧”的那一瞬間天崩地裂,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終於得出了答案。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就不再愛心裏的那道白月光,他愛的是南世靜。
可陸知行也知道,書香門第自有書香門第的清高,書香門第也自有書香門第的驕傲,南世靜的驕傲就是絕對無法忍受他這樣的男人再和自己存在哪怕一丁點的聯係。就連一直疼愛的女兒陸南她都不要了,她什麼都不要,隻要和他撇清關係。
陸知行當然是不能同意的,再三強調了陸域的存在絕對不會威脅到陸南的地位,陸南永遠都是恒星置地唯一的繼承人,他也不會答應離婚,無論如何都不會離婚。
“那陸域母子呢?”南世靜聽完他的話隻平靜地問了他一句話。
無可否認,他對她們負有責任。陸知行還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隻能一遍一遍地重複自己的保證,一遍一遍地求她不要離開自己,最終沒有得到確切的拒絕或同意,但沒過幾天,南世靜就提交了調任申請,隻身一人調任到了遠在天邊的D大任教。
她是想用分居來促成這場離婚。
南世靜走得那天,陸南也因為拿到了保送名額去了D大。因為之前北華中學禮堂坍塌出了事,陸南雖然命大毫發無損,但情緒一直有些低落,兩個人離婚的事情非常默契地沒有同陸南提,陸南竟然也就真的沒有關心。
偌大的家裏忽然之間就隻剩下了陸知行一個人,走到哪裏都是空空蕩蕩。對著書房的時候他能想起南世靜披著大披肩抱著一摞書走過去的背影,看著廚房的時候他能想起南世靜繃著臉卻忍不住好奇和阿姨討教廚藝的模樣,甚至站在陽台上抽煙,都忍不住會回憶起南世靜彎著腰在院子裏侍弄野草野花的瞬間。
以前沒覺得生活裏她占據了自己多少位置,誰能想到在她離開後,整個人生就這麼空缺了。
陸知行總能想到南世靜臨走前平靜掙開他的手時那句毫不留情的話,她說,陸知行,你死心吧,我覺得再和你在一起太委屈我自己了,你配不上。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配不上。
在離婚後突然之間頹廢下來的陸知行自然沒有什麼心思去和初戀情人重歸舊好,實際上就連對方都不得不承認,他一整顆心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全給了南世靜,人走了,心也就被她帶走了。唯一不同的是陸知行開始拚命地對陸域好,也不知道是為了彌補這麼多年來父愛的缺失,還是為了填滿犯過錯後心裏留下的那個根本填不滿的大洞。
但陸域似乎並不領情。
也是已經成年了的大人,即便他對他再好,也無法扭轉自己在兒子心中“之前需要你時的那些年你都去哪兒了”的印象,生活忽然之間就好像走向了下坡路,隻能無法控製地認著自己朝著無底洞一樣的深淵往下墜,除了工作,再也找不到什麼生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