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是鹽?」
「對。」
「那就拜托直接這麼說啦。」
「也好好煮沸消毒過,沒問題的。」
確認安全之後,咲太淺嚐一口。味道與香氣終究和即溶咖啡不同。雖說是理所當然,不過道地感明顯提升,待在物理實驗室也更舒適了。
「所以,具體來說是什麼事?」
「我來找你商量這個。」
咲太從製服口袋取出信遞給理央。百聞不如一見。
「這是什麼?」
「『翔子小姐』寫給我的信。」
「居然隨身攜帶女生寫給你的信,你好惡。」
理央一邊說著毫不留情的感想一邊打開信,雙眼左右移動檢視信裏的簡短內容。
「原來如此,所以是『翔子小姐』啊。不隻是署名,看起來也不像是那個國一女生會寫給你的內容。畢竟那個孩子有禮貌多了。」
理央也認識國中生翔子,暑假在咲太家見過麵。
「這個『明天』是指今天?」
「應該吧。信是在昨天放進我家信箱。」
理央小心翼翼將信放回信封,還給咲太。
「向櫻島學姊說了嗎?」
理央首先詢問的不是翔子的事。
「沒說……」
「所以你今天要商量的事情是不會穿幫的劈腿方法?」
理央平淡地說完,喝了口咖啡。
「不,不是這樣。不要胡亂誤解。」
「那你為什麼不說?」
理央立刻單刀直入地詢問。
「你認為怎樣說明才對?」
咲太假裝沒聽到,反問理央。
「昨天看到信的時候,立刻找櫻島學姊商量就好了吧?你以事發突然的為難態度說明,就可以不經意當成是兩人要麵對的問題吧?」
理央以非常符合她個性的邏輯思維導出這個完美的模範解答。
她說得沒錯。這個答案隻能以漂亮形容。但是說來遺憾,這個手段如今無法使用。事發已經過了一晚,而且今天早上上學時,麻衣看出咲太有所隱瞞。
「雙葉。」
「什麼事?」
「為什麼昨天沒教我這個方法?」
「因為你沒找我商量。」
「說得也是。」
「話說,難得看你為這種事煩惱。」
「是嗎?」
「平常你都會說被罵也是獎賞,然後馬上講明吧?」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愈被罵就愈愉悅的豬頭少年。」
「……」
早知道就不問了。
「總之,該怎麼說……我覺得這樣很奸詐。」
「奸詐?」
理央一臉疑惑地反問,似乎猜不透咲太的意圖。
「如果立場對調……某天麻衣小姐說『我今天要去見初戀對象』的話,我有自信一定會鬱鬱寡歡。」
「你這是哪門子的自信?」
總之把理央的感想當成耳邊風。
「就算這樣,我也不敢要求、不想要求她別去,然後就束手無策。」
「秘密講出來就不再是秘密,你可以因而覺得舒坦,得知秘密的櫻島學姊卻會被迫壓抑某些情緒,你是在意這一點吧?」
「哎,就是這種感覺。」
「確實,如果要把秘密帶進棺材,我認為別講出來比較不用掛念多餘的事,可是……」
理央暗藏玄機般停頓,看向咲太。
「可是什麼?」
「櫻島學姊不是這樣吧?我認為她也想成為劇情裏的登場角色。你沒忘記她在鏡頭前麵光明正大宣布有交往對象吧?」
這是最近發生的事。「櫻島麻衣」第一個緋聞。許多鏡頭拍到她和咲太在一起的畫麵,照片在網路流傳,還刊登在周刊雜誌,迅速成為眾所皆知的事情。
這場騷動是以麻衣自己的發言平息。她在參加新電影製作發表會的媒體麵前客氣地回答記者的問題,害羞地承認正在和咲太交往。
「那個狀況是因為當時隻能那麼做。」
雖然世間不知道,不過兩人被拍到照片的那時候,麻衣與和香受到思春期症候群的影響導致身體對調。換句話說,照片拍到的其實都是和香,不是麻衣。麻衣為了避免和香抱持罪惡感而漂亮地平息了這場騷動。
「就算這樣,她遇到問題都會好好麵對吧?」
「是啊。」
大概是童星時代就在演藝圈嚴格鍛煉,麻衣就是如此堅強,這是事實。
「如果是關於你的事,我認為就更不用說了。」
「因為麻衣小姐似乎比我想像的還喜歡我。」
「這我就不知道了……」
理央說得心不在焉。原因在她手中。她正在滑手機。
「話說,你從剛才就在做什麼啊?」
大概是在搜尋什麼資料吧。
難得看到理央一邊說話一邊滑手機。
「因為很麻煩,我就寫信向櫻島學姊回報這段對話。」
「啊?」
好像聽到不得了的發言了。大概是多心吧。
「她說她現在過來。」
「等一下!」
看來不是多心。
「電子郵件網址是學姊在暑假時告訴我的。就是在你家過夜那時候……她說發生什麼事情就聯絡她。」
「我沒聽說過這種事!」
咲太不滿地表示「為什麼要這麼做」,全心全力地抗議。
「我說啊,雙葉……」
咲太想繼續抱怨,但他隻能講到這裏。走廊方向傳來腳步聲。熟悉的腳步聲,從容且散發幽雅氣息的走路方式。如今咲太不可能聽錯。
咲太反射性地麵向門口。
緊接著,物理實驗室的拉門開啟。
現身的當然是麻衣。
「那麼,兩位請自便。」
理央說完起身。
「叛徒!」
咲太朝逐漸離去的背影這麼說,但理央毫無反應。
「雙葉學妹,謝謝。」
「不會。我告辭了。」
在門口擦身而過時,理央向麻衣點頭致意,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出物理實驗室。
腳步聲逐漸遠離。在腳步聲完全消失的時候,麻衣踏入教室,伸手向後緩緩關上門。
「……」
「……」
從麻衣現身至今,兩人一直四目相對。咲太覺得光是移開視線就會惹她不高興,所以不敢這麼做。
「咲太。」
「有,請問有什麼事?」
隻有咲太與麻衣的物理實驗室洋溢著奇特的緊張感。
「六點回得來嗎?」
咲太以為會被罵,麻衣卻以溫柔語氣這麼問。
「咦?」
咲太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驚叫出聲。
「今天早上,我說過會去幫你做晚餐吧?」
「啊,是的。我想,應該回得來。」
雖然不知道寫信的「翔子小姐」目的為何,但既然麻衣要求六點回家,咲太就會準時回家。
但他看不透麻衣的想法。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樣啊。那麼,我大概會在那時候過去。」
「好的。」
「……」
「……」
即使等了一會兒,麻衣也沒繼續多說什麼。她想說的似乎到此為止。
「那個……麻衣小姐,就這樣?」
「怎麼啦,希望我吃醋?」
「哎,是有那麼一點啦……但我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咲太觀察麻衣的臉色,慎重詢問。
麻衣就這麼帶著一臉微笑走過來。
「當然不好。」
她說完捏著咲太的臉頰。
「好痛好痛!」
「比起我的邀約,我男友想優先赴以前女人的約耶。咲太,你覺得這樣哪裏好?」
「是的,不好意思,當然不好。好痛好痛!」
「喔~~你不否認她是你以前的女人啊?」
「不不不,我和翔子小姐的關係,我之前就說過吧?不是那麼美妙的關係啦!」
「嗯,我知道。」
麻衣不是滋味地說。她的手依然捏著咲太的臉頰。
「就是因為知道,我才沒多說什麼就放你赴約啊。但你說『這樣真的好嗎』是什麼意思?」
「抱歉,我不該問得這麼不解風情。」
「何況……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我也在意『她』的事。『翔子小姐』與『翔子小妹』……她們兩人的關係也令我在意。」
「確實。」
咲太在這方麵的想法也相同。遇見國中生翔子之後,他一直在意著這件事。雖然不認為是不同人,卻也不是同一人的現實。
今天要是能見到寫信的翔子,或許可以知道某些端倪。咲太抱持這種期待。
「所以麻衣小姐才準我赴約啊。」
「還有,我知道至今依然有所眷戀。」
麻衣以莫名抱持確信的語氣如此指摘。
「誰眷戀誰?」
「你眷戀翔子小姐。」
「不,沒有啦!」
咲太一心想再見到翔子一次才會報考峰原高中,這是事實。昔日那份喜歡的心情也沒有虛假。但現在咲太內心大部分都由麻衣所占據,咲太認為這部分已經無從撼動。
「我說的不是這種眷戀……你兩年前消沉的時候,她是你的支柱吧?」
「這部分,你說得是。」
咲太如果沒認識翔子,現在的生活恐怕會截然不同。翔子就是如此特別的存在。但咲太不記得自己曾經好好向她道謝。自覺被翔子拯救的時候,已經再也見不到她了。
咲太不知道那天是最後一天,沒能做個結束,也沒做好心理準備,就這樣和翔子分開。他沒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翔子。那天,咲太抱著今後隨時有機會見麵的心態,和翔子說「再見」之後分開了。
麻衣捏著咲太臉頰的手指放鬆力氣。
「變紅了。」
麻衣溫柔地撫摸自己造成的結果。
「我個人不希望你留下奇怪的眷戀。既然有幸得到機會,希望你好好做個了斷。」
麻衣說的「好好做個了斷」聽起來有好幾種意思,但咲太沒逐一確認。用不著確認,咲太也知道她最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他身為男友想回應這份心意,要是連這種事都做不到就太遜了。
像這樣得到原諒,咲太算是一敗塗地。
能將成熟想法付諸實行的麻衣何其耀眼。
「有什麼感想嗎?」
麻衣投以老神在在的笑容。如同看透咲太愈來愈喜歡她的心情,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雖然這麼說,咲太也不甘乖乖服輸,所以沒回答麻衣就當場轉身。
「咲太?」
咲太無視於麻衣的疑問站在窗邊,將一扇窗子完全打開。
然後大大吸一口氣。
「麻衣小姐,我喜歡你~~!」
他朝著操場大喊。
「喂,咲太?」
麻衣難得發出慌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