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裴家熱鬧的,正是景昀和林家三爺林唯楓。

景昀冷冷看著裴元誌,臉上浮著諷笑。

林唯楓就不同了,沒一會兒就冷笑起來,“哈哈哈——,真是風水流轉呀,當初,這裴夫人還笑婉音呢,說婉音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親自帶著人罰著婉音沉了塘。可事實上呢,婉音是被人陷害的,反倒是這個裴夫人,一把年紀了,還偷漢子。呸,不要臉!她才是個不守婦道的!”

“來人,給本世子打!”裴元誌大怒。

被一個西門鑫嘲諷,已夠讓人惱恨的了,又來一個林唯楓,裴元誌如何受得了?

幾個仆人麵麵相覷,還是朝林唯楓衝了上去。

林唯楓是誰?那是十多年前,京城有名的紈絝。

誰見誰頭疼的那種。

當下,林唯楓一邊打,一邊就罵上了,“裴家不要臉了啊,冤枉死了兒媳,哪知老子娘才是個偷漢子的,是不是兒媳婦掌握了婆婆偷人的證據,被婆婆誣陷處死了?當真不要臉啊!做賊喊抓賊!”

已經是一更天過半的時間,他這麼一嚷,竟有不少人,從裴府兩側的小巷子裏,跑出來了。

人們見前方點著火把,打著架,罵著人,十分的熱鬧,一窩蜂的湧上前。

又見那竹籠子裏,死得透透的裴夫人,一個個發出了驚呼聲,但多半是在諷笑。

裴元誌氣得臉色更難看了,他咬了咬牙,對左右吩咐著,“散了,回府!”

他一發話,其他的人也不打了,紛紛散去。

“哼,算他識相!”林唯楓彈彈袖子,冷冷一笑。

“三叔,我去祭拜一下婉音。”等所有人都散去,景昀翻身下馬,朝林婉音的墳塋走去。

說的是墳塋,其實,隻是個小小的土包。

林唯楓歎了口氣,也跟著下了馬,往湖邊一株桃樹走去。

“裴元誌真他娘的不是東西,居然將婉音燒成了一捧灰。”林唯楓惱恨地罵了一句。

景昀在樹旁,緩緩地蹲下身來,從袖中取出一隻酒壺,倒了點酒。

“我知道你不喝酒,不過,我還是想祭拜你,你知道嗎?裴家那個惡婦死了,跟你一樣的死法,你是被冤枉的,她是被他自己男人親手處死的。也算是,惡有惡報了吧。”景昀對著墳塋,低低說道。

那聲音低沉暗啞,惹人心疼。

連林唯楓聽了,都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他走上前,拍拍景昀的肩頭,歎道,“好了,婉音也不喜歡你這樣子。”他伸手將景昀從地上拽了起來,“你年紀不小了,得找個媳婦,有了媳婦,你的心情一定會好起來。”

景昀卻說道,“三叔年紀比昀的年長,三叔該操心自己的婚事才是,三叔成親了,昀再成親不遲。”

林唯楓一愣,沒一會兒就罵道,“你這死小子,居然敢教訓你三叔?”

景昀看了看天,“不早了,我們回吧,爺爺奶奶還等著聽消息呢。”

“對對對,也讓他們高興高興。”

林唯楓和景昀,各自上馬,往景府而去了。

……

裴元誌在桃花湖畔的舉動,很快就傳到了永安侯那裏。

“候爺,世子回來了,還……還讓人將夫人也抬進府裏來了。”一直站在湖邊,監督著沉湖的裴安,在裴元誌回來後,馬上向永安侯彙報情況。

永安侯的心情,這兩天就沒有好過。

他冷冷一笑,“他還有臉將那個女人抬進來?讓他來見老夫!”

裴安看眼永安侯,小心地應了一聲,“是。”傳話去了。

永安侯並沒有等多長的時間,就聽裴元誌在書房門外說道,“父親,兒子回來了。”

父親?

永安侯聽到這個字眼,以往呢,他的心情會十分的好,因為,他有個優秀的兒子,有個青出於藍的兒子。

有個能光耀門楣的兒子,但是現在,他聽到這聲“父親”,半絲兒也不會寬心,隻覺得分外的惡心與嘲諷。

“不敢當!”永安侯咬著牙齒,冷冷一笑,“請進!”

裴元誌聽到永安侯的這聲回複,愣了愣,永安侯,為何是這般口氣?

他眸光微閃,提著濕衣下擺,走進了書房。

書房裏,一隻兒臂粗的蠟燭,忽閃著光,照著永安侯冷峻的神色。

永安侯站在書桌旁,身材矮短,卻通身都透著威嚴,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走時來的裴元誌。

裴元誌低著頭,緩緩走上前,認真地行了一禮,“父親。”

雖然,他穿著濕衣,頭發上還淌著水,但他貴在長得好看,身材又高大挺拔,所以,看上去依舊是那麼風姿卓越。

永安侯打量了他幾眼,眯著眼,冷冷一笑,“都說了不敢當了,你還行什麼禮?”說著,他甩袖走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去了,“連濕衣都沒有更換?什麼事情,這麼緊急來見本侯?”

本侯?

裴元誌的眸光閃了閃,永安侯自稱本侯,不稱為父?

這是知道了?

裴元誌的眸光,旋即一沉。

“父親,兒子一回來,就見母親她……”他痛苦地閉了下眼,“被割舌挖眼,還被沉塘了,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父親要這麼重罰母親?”

“為什麼?”永安侯盯著他冷冷一笑,“事情的原因,你應該知道,還問老夫為什麼?”

裴元誌直起身來,歎了口氣,“兒子真的不知道原因。母親雖然有過錯,卻罪不該死啊。”

“夠了!”永安侯冷笑,“別自稱兒子,老夫受不起!”

裴元誌眯了下眼。

永安侯接著說道,“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對不對?哈哈——”他仰頭冷冷一笑,“虧老夫還將你當親兒子一樣的培養著,哪知——,是替別人養了一場兒子!”

裴元誌心頭一驚,果然——

他撩起袍子擺,撲通一聲跪下了,朗聲說道,“父親,兒子不知母親做過什麼。但是兒子自從記事起,看見的是父親陪在身邊,兒子的眼裏心裏,您才是親生父親。至於其他的人,兒子不知,也不認!”

他目前,還不能同永安侯決裂,否則,永安侯將他除族後,他就難以完成大事。

目前,永安侯和安王走在一起,他得時刻盯著安王那一方,讓安王和楚譽,和幾個皇子們鬥起來。

永安侯的眸光縮了一下,盯著裴元誌,未說話。

有那麼一瞬間,他心中生出一絲不忍。

必竟,自己捧在手心裏長的,親手培養起來的人,說不是自己的兒子了,就不是的,哪裏受得了?又哪裏說扔就扔得了?

他心中氣的是冷玉燕,不該瞞著他!

“父親,不管將來出了什麼事,兒子會一直站在父親的這一邊,也隻敬父親一人。”他磕著頭,繼續說道,“那個人曾召見過兒子一次,說出了兒子的身份,問兒子有所求,他會盡量滿足。”

“……”

“兒子自知,出身比不了其他皇子,就算想要個太子位,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兒子放棄了,隻說,求永安侯府,萬世不倒。”

永安侯呼吸一窒,萬世不倒?

事情做到萬世始終如一,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這麼想,也是難能可貴的。永安侯的心,開始動搖了。

裴元誌見永安侯的神色,變得緩和了,又說道,“那人又給了一隻暗衛給兒子,有一百人,任由兒子調動,護著永安侯府也好,為自己辦差也好,由兒子支配。”

對於暗衛的事,永安侯當然知道了。

他還一直納悶呢,為什麼兒子的手裏,會有皇家暗衛,原來是,因為身份的特殊。

心中權衡了一下,永安侯才說道,“你且起來說話。”

思前想後,永安侯認為,他不能行事衝動。

那個給他帶來恥辱的冷玉燕已死,隻要元誌不說,誰知他沒有兒子?

而目前,他的確需要元誌來鞏固侯府地位。

至於親兒子,他可以再生。

“您原諒兒子,兒子才起來。”裴元誌固執的跪著,“不管母親做過什麼,兒子隻認您一個,就算您將兒子趕出侯府,永安侯府,也永遠是兒子的家。”

永安侯心神一動,走上前,親自攙扶起了裴元誌,“好了,我們二人之間,還說什麼一二呢?一切,都是你母親惹起來的,她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事情,過去了。”

“謝父親原諒。”裴元誌心中鬆了口氣,就著永安侯的手,從地上爬起來。

永安侯歎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口裏不說,心中卻怪著我,對不對?對你母親罰得重了?”

裴元誌心中當然恨著,恨不得殺了永安侯,可在大事麵前,他不能衝動。

他搖搖頭,“父母之間爭吵,兒子永遠站中間。兩方都愛,兩方都不想傷害。”

永安侯歎了一聲,“為父也不想,可是……”他閉了下眼,“情書豔信,還有人,一股腦兒的出現了,叫為父……”他頓了頓,“整個府裏的仆人都知道了,府門口當時,還聚集了近百人來看熱鬧,老夫人氣得差點死過去。”

裴元誌問道,“父親,那封豔信呢?”

永安侯說道,“為父一氣之下,撕了。”

“可還記得內容?”

永安侯看他一眼,點了點頭,“當然。”他差點氣得吐血,怎麼會記不住?

當下,他將豔信默寫了出來,遞給裴元誌,“你看看,為父罰錯了嗎?當時的信,寫得龍飛鳳舞,一看便知,是個瀟灑的男子寫的,跟那個道士的樣子,十分的符合。”

裴元誌將信接在手裏,從前到後看了個仔細。

越看,他心中越生疑,“不對,父親,有問題。”他道,“母親雖然出身高門上過學堂,但是,她並不懂草書,父親忘記了麼?父親說原件寫的是草書,母親看得懂嗎?如果是特意寫給她看的,當然是寫容易看的字,沒有必要故弄玄虛,寫得看不懂。”

永安侯一愣,“她,的確不懂草書。”

冷玉燕,空有美貌和膽識,字要是寫得略微不工整,她就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