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倒是不錯。
楚譽想的是,在這裏將就著吃東西可以,但論休息,實在不是個好地方。
他無所謂在哪兒休息,他擔心鬱嬌。
初夏的日子,密林間的蚊蟻蟲蛇格外多,他可以在林間將就一下休息,他不希望鬱嬌將就。
楚譽抬頭環視四周,“隻看到一些鳥雀而已,怎能當午飯?”他下了馬,接著,扶鬱嬌下馬,“我們棄了馬,我帶你到對岸去。”
鬱嬌眨了下眼,“這旱溝這麼深,怎麼過去?”
楚譽看她一眼,但笑不語。
鬱嬌笑了笑,“你又賣什麼關子?”
楚譽依舊不說話,而是走到一株高大的橡樹旁,打量起了樹上的那些藤蔓。接著,他從靴子一側,取出藏在裏頭的小匕首,開始割藤蔓的根。
那些藤蔓的根,足有蠟燭般粗細。
割斷根後,楚譽輕輕一扯,一根三丈來長的藤蔓,被扯了下來。
“嬌嬌。”楚譽回頭看她,微笑道,“收集整理起來,我再去找些來。”
鬱嬌這才明白,他是想找些結實的藤蔓編成繩子,借著這些“繩子”爬下穀地去。
主意倒是不錯,隻是不知,能不能承受住兩個人的重量。
“好。”鬱嬌將藤蔓拿在手裏,等楚譽又割斷一根的時候,她忙撿過來,將兩根齊齊並在一起。
兩人分工合作著。
楚譽在前麵忙著,她在後麵相隨。
如此忙著時,鬱嬌忽然看到前方,那穀底裏正忙著插秧的農夫農婦,也是一前一後互相配合著。
夫唱婦隨。
夫唱婦隨?
鬱嬌心頭忽然亂跳不止。
楚譽回頭,正看到鬱嬌愣愣站在那裏,望著前方的穀底處出神,臉頰緋紅一片,不知在想些什麼。
穀底裏,有一對農家夫婦在插秧苗。
“嬌嬌?”他輕聲喊她。
鬱嬌回過神來,見楚譽朝她看來,忙拿手背去貼臉頰,“藤蔓夠了嗎?不用再割了嗎?”
楚譽眯著眼,瞧著她,“你臉怎麼紅了?”
鬱嬌臉上訕訕的,忙拿手扇著風,睇他一眼,嗔道,“我熱的!”
楚譽抬頭看天,林間涼風陣陣,哪裏熱了?
但他願意遷就她,笑道,“好,那就休息吧。”
鬱嬌坐在一棵倒地的枯樹上休息,楚譽坐在一側,編藤蔓。
她瞧著他的手,明明纖長白皙,漂亮得跟女子一般的手,做起這等農家活計,卻是絲毫不手生。
那些粗糙的綠藤蔓,在他白皙的手指間翻轉,更襯得他的手指,如玉竹般,賞心悅目。
倒底,他經曆了些什麼,才會做這等粗活?
她對他的過去,了解得太少了。
楚譽編了一會兒,發覺聽不到她的說話聲,便抬頭來看她,見她盯著他的手在出神,眉頭微蹙。
料想,她對他會編藤蔓一事感到好奇,便說道,“我八歲那年,被皇後送進了虎嘯營,在那裏的一年,什麼都學,什麼都做。”
虎嘯營是駐在京城附近的軍營,是專門守護皇城的軍隊。
鬱嬌訝然,“你那麼小就去了?她為什麼送你去?”
“皇後待我如親生。”楚譽提到李皇後,目光中浮著柔意,“他說,若不學些本事,將來被人欺負時,隻有哭的份,貪圖一時的享樂,那是愚蠢之人的活法。”
鬱嬌的印象中,並沒有聽說他去過軍營,“我記得,你不是病著嗎?怎麼又去了軍營?”
他八歲那年,忽然得了怪病,查無原因,隻聽說,與宮女接觸就會渾身抽搐,接著,不醒人事。
皇後命他在自己的王府裏靜養,不準任何女子靠近。
楚譽說道,“是皇後安排的,讓我化妝改名,悄悄混入進軍營去磨練,否則,哪裏進得去?”他冷笑,“有人想將我養成一個廢物,在我身邊安排大量美豔的宮女或婪童,讓我看……”春宮圖。
他皺了下眉頭,沒往下說。
鬱嬌見他眉眼間閃過一絲厭惡,她的眸光閃了下,他不說,她也猜得到,那不是什麼好東西。
楚譽接著又說道,“總之呢,有人想將我往一個紈絝子弟上養,被皇後發現了端倪。杖殺了兩個想陪床而睡的宮女,那些人才老實了一些。”
“明裏防得好,暗中呢?”鬱嬌忙問他,“你是如何防的?”
有人若是想害人,害得楚譽小小年紀就知男女事,養成一個浪蕩子弟,法子一定是層出不窮。
前朝有個太子,有人想害那太子,便不停地往太子宮裏送美豔的宮女。
暗中指使宮女對年幼的太子下藥。
結果,太子床事太頻繁,十六歲已不舉。
未來的帝王,怎能是個不舉的?傳到皇帝那兒,一道聖旨將太子廢除了。
明明是旁人害的太子,反說太子荒淫。
楚譽口中的那個人,也是想用同樣的法子來害他吧?
他生來沒了親娘,也隻有一個皇後關心著,若不是皇後,隻怕,楚譽的下場,也同前朝那個太子一樣。
這便是皇族的無情!
為了一個皇位,而不擇手段的害人。
那皇位,有人當個寶,有人,卻是不屑。
鬱嬌的心中,一陣諷笑。
楚譽冷笑,“暗中當然是各種陷害跟著來,皇後著急上火,但也不能天天出宮,管著我府裏的事。”
“……”
“恰巧有一天,我進宮時,走路摔了一跤,一個宮女扶了我一下,我忽然發病了。”
“……”
“太醫說我不能跟女子親近,親近就會發病。皇後借此發作,將我府裏的侍女及年長的婆子們,全部趕走了。更說,誰敢送侍女,便是不安好心的故意陷害。從此,我的府裏太平了。”
鬱嬌想起他小時候發病的事,忙問,“你的病,是皇後故意安排出來的,是假的?”
如果是這樣的,皇後擔心他被養廢,真是下了一番苦心。
楚譽的神色卻冷了下來,目光中浮著痛楚,“不是,是查無原因的怪病……”
他看著她,心頭沉悶。
否則,輪得到裴元誌那個混蛋娶林婉音麼?
因為發病,他不能碰林婉音,所以他不得不躲開。
鬱嬌發覺他神色異樣,抬手撫他的臉,“你怎麼啦?”
楚譽微笑,“幸而有你。”
鬱嬌被他的眼神晃得眼花,是啊,幸而有她,她唇角揚起,“對,幸好有我,我陪著你。”舍了林婉音的軀殼,陪著你。
說著話的時候,楚譽的藤蔓繩子,已編織好。
足足有她的手臂粗,粗略看去,有二三十丈長了,到穀底應該不在話下。
楚譽將馬兒係在一株樹上,
一手拖著藤蔓,一手牽著鬱嬌,“走,我們到穀底裏去。”
“好。”
兩人踩著荒草,往崖邊走去。
鬱嬌發現,跟他在一起,總有無盡的樂趣。
即便是編織藤蔓這種小事,即便是在荒郊野外行走。
當然,她更喜歡和他一起烤野味,看他怎樣殺洗,看樣燒烤。
這些,都是她以前,從未經曆的事情,她向往,卻又不能實現的事情。
但他今天說不喜歡吃烤野味,她隻好放棄。
以前,她身為林婉音時,因為要迎合裴家高門大戶的規矩,她連怎樣走路,怎樣端杯子吃茶,怎樣微笑,怎樣與人交談,都刻意地做到最好,以便討好裴夫人和裴元誌歡心,讓他們覺得,林婉音是個完美得無可挑剔的女人。
林婉音是最適合嫁入裴家的女子。
但實際上呢,林婉音的付出,在他們眼裏,根本是個不值得一提的笑話。
他們不在乎她的命,又哪裏稀罕她的那些付出?
前世,她的付出真是見了鬼!
她跟楚譽在一起,就不必理會所謂的高門規矩。
他身份比裴元誌高貴,卻從不計較她如何吃飯,如何行走,如何說話,他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