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梅伯自取一死,浩然飛身搶上,然而為時已晚,諫官梅伯本與炮烙離得極近,一撲上去,立時手腳牢牢抱住了銅柱,慘聲狂喊。浩然使力拖拉,梅伯卻是鐵了心絕不鬆開,短短一瞬,手足盡被燒著粘在炮烙上,浩然無力回天,隻覺頭疼欲裂,史書所記之事最終仍發生了。又驚覺薑後未死,忙轉身望去,待要出言求情之時,午門外一報接一報傳了進來。
“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到——!”
兩名太子於史書中記載,先是忤逆紂王,而後被武官救出,再被昆侖十二仙之赤精子,廣成子收為傳人,性命無虞,浩然倒不如何擔心,隻歎息終究救不了梅伯性命,猛然轉頭,沉聲道:“薑後刺君一事,還請大王重新斷案,還國母一個清白!”
紂王陰沉著臉,緩緩走出九間殿,陽光萬縷,照得天子黑袍上一層金輝流轉,卻無人敢應聲,唯恐龍顏大怒,出聲之人當了替死鬼。
那邊殷郊、殷洪已衝到銅柱前,手提長劍,顯是有備而來,紂王一見之下,怒氣上湧,罵道:“逆子!誰讓你們帶劍入宮門的!”
殷郊不答,望見自己母親雙手捆縛於背,目眥欲裂,但仍不敢挑釁天子,隻是囂張道:“妲己,你迷惑我父王,今日本太子便要殺了你這妖孽……”
“好膽!”紂王一聲爆喝,嚇得殷郊,殷洪不敢作聲,又喝道:“你母後有錯於先,不分是非,擅使刺客謀殺後妃,還不給我跪下!”
紂王聲音雄渾,隻道:“王後,你當真要抵死不認?”又在‘抵死不認’四字上加重了語氣,目光森寒,直欲擇人而噬,浩然暗自心驚,當即不顧天子震怒,搶道:“臣求大王饒了王後!”
浩然又見妲己跟隨在側,猜想紂王受傾世元囊操縱,情緒失控,遂大步邁向前去,直到離紂王五步之遙,方再次跪下,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求大王饒了王後。”
紂王似是有所觸動,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繼而搖頭苦笑,不令浩然起身,徑自說:“你求情,昏君的罪名孤來抗。”
“孤這便成全你。”
浩然隻覺渾身血液冰涼,莫非狐妖的修為,傾世元囊的濁氣已到了這地步,連自己的真氣亦無法壓製。又吸了一口氣,奮聲道:“大王!你炮的是天下萬民,烙的是成湯江山!請大王三思!”
紂王道:“抬起頭來。”
浩然茫然抬頭,隻見天子眸中依舊是禦書房伴讀時,熟悉的那眼神,心下難以索解,隻是呆呆地注視殷紂雙目,半晌後紂王又道:“所諫之事,可曾三思?”
至此浩然方醒悟,天子神智未失,這下是真的怒了。正要分辨,紂王已痛喝道:“來人!薑氏你再不認罪!便炮烙雙手!”
浩然不自覺地跌坐於地,隻見妲己一手挽著紂王胳臂,傾世元囊早已收起,居高臨下地微笑著。
薑氏哭號不休,兩名王子尖叫,百官亂成一團。比幹哭倒於地,爬到殿外,死死抱著紂王一足,浩然隻覺身處這喧囂九間殿前,萬事與自己毫不相幹,胸膛內一顆心似被纏了千萬無形絲線,天子晨星雙瞳在陽光下微微縮小,心頭無形的線一緊,劇痛傳遍全身。
孤說了,有的人,天生心神便被無形之線牽於一處……
陽光下,天子英容朦朧,看不真切,浩然神智昏沉,耳邊悄然無聲,隻見紂王雙唇動了動,似在下令。兩名太子高舉長劍,衝上殿前,紂王一手提起一個,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朝外摔去,拂袖大聲說著什麼,有禦林軍搶上,又被兩名從殿內衝出的武將推開,武將護著太子沿午門逃去。
紂王一指武成王黃飛虎,後者抱拳下跪。
薑後雙手被按在炮烙上,發出慘叫。
聲音回到耳內,方才那一瞥,已是萬年光陰,浩然長歎一聲,站起。
皇子造反,以劍弑君,薑後冤屈不得昭雪,雙手被炮烙。
武官方弼,方相力保王子,於九間殿前,天子座下反節,逃出午門。
浩然退了兩步,紂王道:“怎麼?”
浩然搖了搖頭,笑道:“既然大王不願饒了薑後……”
說畢從懷中掏出一物,握在手中,輕聲道:
“那便把臣也一並炮烙了罷。”
“不——!”
紂王未抓住司墨的袍角,浩然已轉過身,幹淨利落地側過臉,一手攬上那炙氣襲人的銅柱。
茲的一響,左手,左臉,胸、腹,腿,全身化為焦炭,衣裳盡燃,垂於身側的右手緩緩鬆開,手心握著那物飄然落地,繼而被風吹起。
火焰從絲布的一角燃燒,於空中展開,正是天子畫的墨龍。
暴雨傾盆,落了下來。
十日後。
清涼藥材敷上左臉,浩然隻覺全身滾燙,說不出的難受,勉強睜開一目,映入眼簾的正是薑尚的稚臉。浩然輕輕呼出一口氣,鼻息裏仍帶著滾燙的炭味,小聲問道:“薑後死了?”
子牙點頭答道:“她以頭撞柱,自盡了。”
浩然痛心無比,顫聲道:“那昏君的兩個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