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半身赤裸,道袍脫去一半,垂於腰間,露出白皙胸膛,袍袖無風自飄,浮於半空。腳踝上金環叮當作響,兩隻手臂均是奇異符文刺青,偏生雙眼又如死海千裏,直是世間萬物,均不在其眸中。
君王英偉容貌與其一比,直是雲泥之差。浩然心中也不知念了無數次不可慌張,不可慌張,那男人已靠得近前,右手把浩然霸道按於庭柱之上。左手覆上浩然側臉,鼻梁反複摩挲他的唇角,挑逗之意,盡現無疑。
浩然一顆心跳得劇烈,好幾次正要把不知來曆的男人推開,瞥見那人唇角含笑,鼻息交錯,卻不自覺地怔了。當此心猿意馬之際,半空中忽有人幹咳一聲,浩然忙掙了一掙,倏然間望見男子道袍上繡的正是八卦圖。
道德經雲: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無生有,有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浩然瞬間心智澄澈,想起一氣化三清的傳聞,別過頭去,冷冷道:“你褻瀆三清,可是死罪。”
妲己試探之意被一言道破,所化之人正是三清之一,當即收了傾世元囊,恢複女身,淡淡道:“既是金鼇道友,奴婢今夜三更在禦花園恭候。”話音落,徑自朝殿後一轉,消失無蹤。
這宮前還有別的男人?浩然想起半空中那聲咳嗽,轉頭望去,晴空萬裏,不見異狀。
浩然本想試探妲己,怎知被戲弄的人卻成了自己。當下火冒三丈,恨恨一拳擊在庭柱上。穿八卦袍男子定是三清之一無疑,妲己又判斷自己是金鼇島一係,莫非方才半裸道人型態是通天教主?午門處鍾鼓響起,遙遙傳來,浩然方記起往禦書房一事,忙大步進了壽仙宮。
話說黃妃前腳進了禦書房,浩然後腳便到,四名婢女正跪在紂王腳邊整理袍服,黑袍金帶直拖到地,紂王一見浩然來到,微有不悅,正要出言責問時,黃妃側身為挽起紂王腰帶,先一步冷冷道“到中宮去等候發落,自有王後娘娘治你。”
那句自然是說與浩然聽,然而紂王卻極其不耐,半身轉過,道:“孤還沒吭聲,何時輪到黃妃問罪了?”
黃妃一聽此言,立時跪下,道“臣妾不敢。”
浩然尷尬無比,正要下跪,紂王又道:“免了。這書房本不是你們嬪妃該來的地方。”
浩然會意,此言是在驅黃妃走,後者卻兀自昏昏沉沉,起身正要接著服侍紂王,紂王道:“孤說得不夠清楚?都滾出去!”
黃妃心有恨意,麵上隻得裝作惶恐,帶著四名婢女退了出去。紂王又說:“還等什麼,浩然你要百官把氣都出在孤身上不成?”
浩然隻得快步上前,躬身伸臂,環過紂王虎腰,低頭為天子係好真龍袍帶,匆匆手中不停,邊低聲問道:“大王昨夜睡得可好。”
紂王不答,卻道“黃妃自幼隨武成王習槍弄棒,缺了溫柔,你不必介懷。”
“臣擅離職守,原是該罰,隻望板子打得輕點。”浩然答道,隨手把紂王頭發一挽,取過天子冠扣上,又順著衣領把龍袍拉直,當即轉身捧了奏折盤,跟在紂王身後邁出壽仙宮。
壽仙宮至九間殿,不過數百步之遙,浩然在路上說道:“臣知大王定不忍自個睡覺,任臣罰站,便自作主張,翹班回聽竹居去了。”
紂王背對浩然,嘴角扯了扯,當是忍著笑,板著臉道:“難得今日孤精神好,上個早朝,滿朝文武該謝你那仙家真氣才是。”
清晨暖日照於一君一臣身上,浩然驚覺,紂王微笑是背對他的,雖話中不帶些許笑意,自己卻一清二楚,不禁詫異無比,何時自己與商天子間默契達到此種境界了?
紂王放慢腳步,問道“怎麼?”依舊是不回頭。
浩然驚訝更甚,把心下所想說了,紂王笑道:“孤說過,有的人,天生心神便被無形之線連於一處,彼此間雖遠隔萬裏,從未謀麵。但得有朝相遇,亦倍感熟悉,似是前世造就的……”
紂王忽覺失言,岔開話道:“滿朝文武,不,成湯天下,唯你浩然一人而已。”又唏噓道:“冥冥之中,運數已定,隻是我等愚鈍凡人不可知……”
浩然全沒想到引出紂王這些話來,正要說點什麼,已到九間殿後門處。執事唱了喏,揚起木錘,一錘擊於銅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