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櫓巨帆,夕陽還未灑落最後一道餘光,快船便已登陸臨安碼頭,一路順暢,沿途商船遠遠見到桅頂的海鯨幫標識,自動讓開航道,紛紛打著請禮問好的旗語,連按律巡察近港水路的南宋海軍都有意調頭或放慢避開,足以彰顯卡住東海咽喉,以收取保護費為主業的海鯨幫在東南海一帶的威勢。
老頑童自從踏上船之後,仿若發現最有趣的玩具,上竄下跳,左摸摸,右看看,沒有半刻安寧,還不時跑來向我嘖嘖稱奇又發現了什麼新玩意,甚至還要拉著我玩躲貓貓的遊戲,一點都不會看人臉色,不知道我心情正煩著呢。大船上不少機密設施,雖有專人看護,卻哪攔得住老頑童的硬闖。船老大,據說還是海鯨幫少幫主姓史名壯義,也就二十多歲年紀,兩個鼻孔都快頂上天了,奈何不了老頑童,卻是跑來對我冷嘲熱諷,指桑罵槐說是鄉下鄙夫,不識教養禮數,還妄圖癩蛤蟆想吃天鵝內,想想就算他老爹史狂龍名為幫主,也不過是黃藥師擺在明麵的代言人罷了。算來黃蓉也是他正主子,隻不過見上一麵就妄生欲念,連帶將我當情敵給忌恨上了。對史壯義這種坐井觀天,憑借父蔭就自以為了不起的無知家夥,我自是不理不睬,嫌他蒼蠅呱噪,一掌拍碎船頭欄板,警告之下史壯義才收斂了囂張氣勢。
雖說看我不爽,不過黃藥師的吩咐,史壯義卻不敢半點違拗,一盤金元寶,竟有三百兩之多,權作笑納,還有一封信,行字間半是危脅半是委婉請求,說是我若不能給黃蓉一心一意的幸福,就應該遠離回避,不可再作糾纏。揮手將信紙震成粉末,我默不作聲飄下船舷,徑離碼頭而行。不舍地掃視還有很多秘密未發掘的大船,老頑童惜歎一聲,這才躍下船,急追著我的背影,呼叫緩步相等。
就算夜幕已落,明亮圓月卻浮上枝頭,臨安城區街道更是早早掛起燈籠,絲毫不減白天的繁榮熱鬧,夜市叫賣聲中,琳琅滿目的商品、熱鬧非凡的人潮,將老頑童的魂都勾去了,那還邁得動步,一路不停央求著我慢點走。暗暗搖了搖頭,自己心情鬱悶,就不管不顧被關了十五年,好不容易脫離牢籠的老頑童心中感受,實在有點不近人情。尋思之下,便找了家客棧,付下一個月的三餐住宿定金,讓老頑童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在臨安城好好遊玩。又換了幾百兩散碎銀子交給老頑童,以作購物玩鬧花用,叮囑他要多長得心思,別被人騙了。難得見到老頑童正襟危坐地專心聽著我的嘮叨,暗嘲自己是不是太過婆媽了,以老頑童現在的武功,被人設計占點便宜有可能,但要說有什麼生命危險卻是極難,便收了後麵長竄提醒,拍拍老頑童肩膀,示意他可以隨意卻玩了。
“知道了大哥,一個月之內你一定不要忘記來接我哦。”老頑童認真道:“那我去了,大哥。”聽著老頑童有別與常的鄭重語氣,我還以為他變了性。雖知剛跨出門客棧大門,老頑童歡呼大叫一聲,甩動手腳,蹦跳間身影已消失不見。
忘記一個女人的最快方法,是趕緊再找一個女人。腦中搜查我認識的女人,一張含羞帶俏的玉臉浮現眼前,清晰定格後再也揮之不去,心中燃起一份炙熱,程瑤迦——我心目中的百分百女孩,名門閨秀,風雅溫文。在這個十五月圓的初夏,我很想很想見到她,很想很想那淺淺的微笑、甜甜的酒窩、淡淡的溫柔。這種急不可奈的心情,在我確認方向的時候,腳步不由加快,哪怕一路行人,在急風掠身而過時突見一路殘影,誤認鬼蜮而栗聲慘叫屁滾尿流。三天三夜不做停歇,終是趕到了寶應縣城,真氣的耗竭,身體的疲乏,腦海的羞臉,卻真的讓我忘記了黃蓉。
程氏以當鋪起家,因當家主程天豪娶了全真掌教丹陽子馬鈺的妹子,生下的女兒程瑤迦又拜入清靜散人孫不二門下,有全真教這把大傘保駕護航,家族生意一路高歌猛進,二十年來更是將生意擴散到兩浙東路、兩浙西路、京西南路、淮南東路、淮南西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荊湖南路、荊湖北路、福建路等十路州城,儼然是江浙數得上號的巨富,江湖傳言,全真教能將道觀分部遍設江南一帶,將傳承千年的天師教打壓得抬不起頭,卻是離不開程家的背後資助。
雖然身資巨富,程天豪在老家寶應縣一地卻是聲名顯赫、仁義豪俠、一諾千金,素有古孟常之風。每年拿出巨資接濟貧苦,自家佃農也隻收三分之一租子,江湖上每每有落魄的武師前去投奔,他都熱誠招待,凡有事情來求隻要不違良心道義從不拒絕,雖不會武功,但江湖人士提到程老爺子之名,無不豎起拇指誇讚一聲俠義。
寶應城西,好大一座當鋪,白牆上“同仁老當”四個大字,每個字比人還高。站在朱門之外,眼見夜色正濃,實不是投帖拜訪的時機,若是翻進去,又怕唐突了佳人,反留下浪蕩輕佻印象。歎息一聲,正準備轉身離開,忽遠遠瞥見後院圍牆閃過一道白影,輕飄落地,不著點聲,白影縱路起降,眨眼間便消失街角。依稀中見到白影還背著一個鼓禳布袋,顯然收獲頗豐。好大膽的小偷,輕功卻是不錯,正考慮抄哪條近道可以追上。忽見牆頭又冒出幾個人,具是身著白衣,難道最近的江湖大盜不穿夜行衣,改流行白衣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