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一)
上官盈又交待靜香跟婆子,仍然一如既往地讓灶房要熱水跟點心,不管苞廚給不給,都去討要。還說那奴才要罵,便由著他罵好了。
那得了李氏指使的奴才自然是不給的了,所以靜香跟婆子去十次,還是十次都會被罵了回來。
直到有一天上官府真有客來訪,婆子討要點心時照例又被罵了,上官盈得了信,二話不說就跑去找上官鴻。
上官鴻正與來人寒喧,上官盈一頭跑進去,佯裝沒有發現來人,直接就控訴府上的奴才斷她熱水,少了口糧。
這時世的人最怕家醜外揚了,何況還是上官鴻這樣有些身份的人,他自然就更忌諱這種事了。
上官盈這麼不管不顧地衝進來,還當著外人的麵自暴家醜,讓上官鴻一張老臉立刻就沉了下來:“放肆!像油鹽醬醋這樣的小事去找你母親就好了,沒看到我這裏有客人在嗎!”
上官盈一驚,像才發現他有客人在似的。
頓了頓,她咬著下唇委委屈屈地說:“阿盈知道,家裏都是母親在主事,按說這事我應該先去稟明母親。可阿盈又想,這禦史府中一個煮飯的奴才都可以對我這個嫡女不假顏色,若不是母親治家無方,就是母親有意而為。無論是哪種原因,我也隻有請父親為我作主了。”
在座的賓客都知道,這個上官家的嫡女還是因為種成了兩季稻,很得皇上欣賞之後才認祖歸宗的。
如今聽說她認祖歸宗之後在上官家過的卻是這種日子,一時間,眾人看向上官鴻的眼神,明顯便帶了一點若有所悟。
上官鴻被上官盈自暴家醜的行為氣得不行,正好李氏聞訊急匆匆趕來,他那一肚子氣不打一處來,不由沉著臉衝她喝道:“你倒是給老夫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李氏也氣蒙了,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無論她承不承認,對她而言都不是太光彩的事。
上官盈的話都說在前麵了,若是她不承認這事是她唆使的,那就說明她治家無方。
若是她承認自己有意而為,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在眾人麵前就更難下台了。
現在上官鴻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問起,她也隻好硬著頭皮強笑:“老爺,妾身持家這麼多年,幾時薄待過府中各房的人?”
上官鴻重重地一哼:“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李氏紅著眼詰問上官盈道:“孩子,你憑心而論,但凡你要的吃食或是熱水,我幾時短過你的供給?!”
說著她冷冷一笑:“我不出聲,可不表示我不知情。這些日子以來,你要的那些點心吃食,可都是讓你院子裏那倆個奴才吃了。上官家雖然不差銀子,但是卻沒有將奴才當主子供著的道理。”
這是承認了?
肯承認就好!
上官盈眼風掃過一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旁人,似乎有些為難:“母親今天要不提起,我還真不好意思當著外人的麵說。既然母親自己提起來了,那我少不得也要說兩句。”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上官盈坦然承認:“是!誠如母親說的,那些點心跟熱水,確實是我為了奴才們討要的。”
在李氏一副“看,我沒說錯吧”的篤定中,上官盈卻輕歎道:“父親身為禦史大夫,在世人心中向來政清人和,家中若是傳出苛待下人的事來,實在是有損父親清譽。這麼大冷的天,母親不讓奴才們用熱水淨麵,阿盈心裏已是不忍,如果再讓她們三餐不繼,那就更不像話了。之所以借我的名義暗裏接濟她們,阿盈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有這種事!”
不管上官鴻之前是不是真不知道,反正這會兒他是絕對得拿出一個姿態來才行。
李氏急得青白了臉,惶然望向四周,無論是上官鴻還是座上的貴賓,一個個看著她都麵色不善。
“老爺,妾身打理這一家子大大小小幾百號人口,有時難免不周。但也絕對不會像盈丫頭說的那般,待下人如此苛刻。”
李氏說著一邊抹淚:“老爺為官清廉,那點月俸要照顧一家上下妾身自然不敢大手大腳花銷,盈丫頭是不當家不知油米貴呀老爺……”
李氏說著就哭開了。
“母親這話說得就不適當了。這天下誰不知道我才種了兩季稻出來!父親也應該知道,這次女兒並不是空手而回。十五車的大米,別說是鄉下人家半年的口糧,就算在京城那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我身邊的婆子跟著我在鄉下時,我尚沒有短過她吃的,如今到了京城卻讓她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上,傳出去都叫人笑話。何況,靜香那丫頭還是親王爺送的……”
望了一眼正在私語著的客人,上官盈說到這裏,便適時地頓住了。
言下之意,若是這事叫親王爺知道了,自然難保皇上不會知道。
李氏的臉瞬間變得更加青白。
她愕然地望了望上官盈,又驚慌地望了望四下的客人,最後視線落在臉色跟她一樣難看的上官鴻身上。
“混帳東西!”
哆嗦著嘴,李氏一聲“老爺”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上官鴻已經暴喝了一聲,呼地站起身來,衝著她那張描繪得精致的臉,“啪”地一巴掌揮了出去。
在座的客人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上前勸導,上官鴻仍餘怒難消地衝李氏吼著:“我上官家,什麼時候窮得要節餘奴才的口糧過日子了!愚蠢呀!”
被一巴掌拍跌在地上的李氏不敢置信地望向上官鴻,沒想到迎頭又招來他一通好罵,撫著臉頰,抽抽噎噎地哭得更傷心了。
雖然這怒火是上官盈挑起的,不過這種時候裝模作樣總要有的。她忙不迭地跪下去請求道:“父親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