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捷為難道:“他好像不肯。”
“不肯?”
許知捷道:“他說若我不娶霍安安,便讓我娶你。可他又不是不知,無論是我還是他,甚至我們其他兄弟,誰的親事能自己做得了主?他比我們還要好些,畢竟身體不好,父皇又疼他,凡事都肯依著他。——父皇登基後脾氣比以往更古怪,換作我們幾兄弟逆他心意,不知該怎樣叱罵責罰。”
歡顏有些失神,“不錯,你也是,他也是。”
許知捷道:“對,他也是,我也是。那他為什麼不成全我,反而為難我?”
歡顏摘過一粒殷紅鮮豔的花骨朵兒,放到鼻際嗅了嗅,嫣然一笑,“因為他知道,我想嫁的是他,不是你。”
“對不起,五殿下。我喜歡你,卻愛二殿下。就像曾經愛過三殿下一般。”
-----------------我愛知言,我愛知言---------------
歡顏回到萬卷樓,躡手躡腳走向許知言。
他正倚著軟榻,一手摸索著旗枰,一手捏一枚黑子,卻許久沒落下,不知在沉思著什麼。
歡顏悄無聲息地坐到他身畔,凝視著他白玉般的麵龐。
他的眼睛上包著布。便是沒有包,他的眼眸裏也永遠隻會是讓人心疼的一片空茫。
他並未蹙眉,濃黑挺直的眉是一貫的淡漠沉靜,仿佛永遠隻沉浸自己一個人的世界,無悲無喜,無恨無怒。
可歡顏知道,他至少有一樣感情。
摯愛。
她不覺揚唇。
許知言忽然側轉頭,正對著她的方向。
她愕然時,許知言已在問道:“你還要看我多久?”
歡顏嚇一跳,低聲道:“誰看你了?我在看你的棋枰。”
許知言緩緩道:“撒謊!”
歡顏道:“我沒撒謊。我就是在看棋枰。”
許知言道:“哦?莫非在想著怎麼在我臉上橫著縱著割幾道,割成棋枰模樣?”
歡顏伸手,撫摸他的臉龐。
光潔細潤,觸手處微微地酥麻。這酥麻傳到心頭,像小小的翠羽,不緊不慢地輕輕撓著,讓她身體有些軟,有些飄。
她也便順著這種軟,這種飄,輕輕地趴到他懷裏,抬起下頷,吻上他的唇。
許知言手間的棋子忽地零落,嗒嗒嗒彈在地上,肆意亂滾。
仿佛這樣的歡愉還是太少,少得心裏都空落落的,隻想把對方整個擁過來,填作自己滿心的歡愉。
許知言緩緩撫於她的腰際,忽輕輕一抽,已將她衣帶鬆開。
歡顏蜷作一團軟在他懷中,羞紅著臉再也抬不起頭來。
許知言俯了身依然再要親她,便吃虧在看不見,半天捉不著她的唇。
他也不急,淺笑著轉動手腕,已輕輕將她放倒在軟榻上,將她壓於身下,輕易找住她的唇,品嚐著她露珠般的甘美滋味。
“歡顏。”
許知言忽然低低地喚她,“我很喜歡歡顏,從不想委屈歡顏。”
歡顏貼著他滾燙的麵龐,低低答道:“我知道。我……也喜歡二殿下。我喜歡知言。”
許知言道:“我一直沒說過怎麼安頓你,你好像也沒問過。”
歡顏蹙了蹙眉,終於睜開眼,卻將手伸出,按於他的心髒部位,答道:“我信你。”
“為什麼信我?”
“從你第一天抱我在膝上教我寫我的名字,你的名字,我便信你。”
她遲疑了下,又道,“若你從前便告訴我,你喜歡我,大約我也不會和三殿下在一起。”
她記得,十四歲那年,許知瀾把她約出去玩了一整天,到很晚才將她送回來。
那是她第一次單獨和男子出去遊玩,也是第一次聽到男子跟她表白。
她似懂非懂,心頭亂作了一團麻,一整夜沒睡好,第二天去萬卷樓時已經很晚了。
她遠遠便看到了許知言對著窗外發呆。
窗外太陽很好,天光很亮,景色也不錯。可都是許知言無法看到的。所以她隻能認為許知言在發呆。
寶珠甚至告訴她,二公子已經對著窗外“看”了一上午,連麵容都像被外麵的冷風吹得憔悴了。
但她上樓後,許知言便轉身回到角落裏玩他的棋子了。
許久,他說道:“我幾位兄弟中,知瀾算是最有才識的,想來待你也真心。若你們能在一起,我也便安心了。”
便是他的這句話,讓歡顏決定和許知瀾在一起。
連許知言都說知瀾好,那知瀾一定很好了。
何況,許知瀾雖不如許知言那般比女子還美貌俊秀,可到底是一父所生,側麵看著居然還有幾分相像。
那時的許知言,於她是高山仰止,她想都不敢想有一天自己會和他在一起。
那麼,依從他的話選擇許知瀾,也是一種幸福吧?
許知言並不曉得當年小小的歡顏在想著什麼;但他竟也記得當時的情形。
他靜默片刻,低歎道:“我以為我的眼睛再也好不了。我不想把你一起拖在黑暗裏。”
歡顏仰起臉,在他唇上一吻,羞怯地縮了縮脖頸,喃喃道:“可我願意。你怎樣我都願意和你在一起。”
許知言手中忽然一加力,低笑道:“現在麼?”
歡顏驚叫,身體更緊密地貼合到許知言胸前。
半偏雲髻散落,如絲如綢的黑發順著許知言手背柔軟滑下。
許知言隻覺滿懷都被這如絲般的柔軟沁滿,小心地將她的長發拂開,撫著她晶瑩的麵龐,低歎道:“真想瞧瞧你是什麼模樣,怎麼就讓三弟五弟他們念念不忘。嗯,還有蕭尋……”
歡顏縮在他的懷間,低聲道:“蕭尋……雖然人品不怎樣,但待我似乎還不錯。”
“哦?”
“那天我給楚瑜捉去,的確是他闖入密室,殺了六合童子。但他也受了傷,所以沒能把我帶走。若不是他,隻怕……我便是死也沒法清清白白的死。”
許知言沉思,“嗯,你的意思,你清清白白的身子,經不得風狂雨驟,要我多疼你些?”
歡顏又羞又慍,張嘴便便咬他。
許知言笑道:“了不得,跟阿黃相處的時間長了,把阿黃的看家本領學來了!”
歡顏怒道:“我跟你相處的時間更長,要學也是和你學來的!”
許知言微笑,已將她攔腰抱起,徑自抱入內室。
他這些年大半時間都呆在萬卷樓中,對一桌一榻的位置都極熟悉,並不用人扶持,已輕鬆走到自己床頭,將歡顏放入衾被間。
歡顏又是緊張,又是害羞,夾雜著無法形容的隱隱期待,禁不住向後縮著身子道:“知言,我害怕……”
許知言俯身臥下,將她緊攏到自己身下,歎道:“我也害怕。”
歡顏道:“你怕什麼?”
許知言道:“你又怕什麼?”
“我是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
歡顏瞠目不知所對。
外麵阿黃和小白又在打架,狗叫和猿鳴聲彙作一片,聽著有幾分淒厲。
歡顏忙掙紮著要坐起來,說道:“我得去瞧瞧……”
這時,隻聞許知言道:“是這裏麼?”
歡顏吸氣,無力地軟在他的臂間,臉龐已漲得通紅。
片刻後,劇痛已令她嗚咽出聲。
歡顏疑心是不是這麼些年她總將阿黃、小白拿來針灸做試驗的報應,從少女蛻變作女人的過程,怎麼就能疼成這樣?
她疼得幾乎要把許知言的手捏斷,卻舍不得讓他停手。
這樣的時候,她已是他的,而他也隻是她的。
他和她已然一體。
這感覺真是很好,很好。
可實在太疼,太疼了……
她從頭哭到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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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再醒來時,便聽得耳邊傳來悠悠琴聲。
音質琅琅如仙韶,如自天際綿渺而來,直蕩心胸,正是瓊響所奏。
歡顏坐起身,隻覺渾身酸疼,像被人把每一處筋骨都敲打過一般。
她披衣下床,幾乎是瘸著走出內室,走到那個寬袍大袖翩然如仙的男子身畔,惱怒地瞪他。
修長的五指依然彈撥於弦,卻一改往日的清閑高蹈,是歡悅而跳脫的曲調,絢美得近乎旖旎,仿佛有女子青絲玉肌,含羞伏衾,婉轉嬌泣,一意承歡……
歡顏的臉又紅了,很想衝上去再咬他幾口。
這時,琴音終於住了。
許知言側了頭問她:“你的腳崴了?怎麼瘸著走路?”
歡顏更想咬他了。
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磨牙聲。
許知言聽力極靈敏,揚唇道:“屋裏進老鼠了?呆會叫人找幾副老鼠夾子進來。”
歡顏悻然道:“好,多找幾副。床上也有老鼠,我放兩副在你床上。”
許知言支頤而笑,“你想謀殺親夫哪?”
歡顏怒道:“你才是殺手!你才是謀殺,謀殺……謀殺……”
她忽然間說不下去了,慢慢地垂下頭,眼圈有點泛紅。
今日之後,他無疑已算得是她的夫婿。
可她之於他呢?
妻?妾?婢?
她正氣沮時,許知言已拉過來,一把將她拽到自己懷裏,柔聲道:“我可舍不得謀殺我的王妃。等我的眼睛好了,我們會有一個盛大的婚禮,生一對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然後——攜手吟遊天下,走遍大吳好山好水,看遍南疆北漠無限風光!”
從小便熟悉的氣息徐徐吐於她的脖頸,親密之外,立時讓她心跳急促,何況耳邊斯人神情溫柔,言語溫存,向她描繪著那般恬淡卻美好的未來……
………………………………………………這是一個和諧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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