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稱為夏卜的年輕人, 很快被請進內院,趙簡親自接見了他,寒暄過後問道:“夏公子是白蘇的朋友?”
夏卜捧著茉莉花茶喝了幾口,嘖嘖讚歎, “我師父曾為白蘇兄妹卜過卦, 他老人家去世前, 特意叮囑我多留意一下白蘇兄妹的動向。這不,我外出遊曆恰好途徑此處, 聽說他們兄妹在柳家作客, 就來拜會。”
原來他還有一個妹妹。
趙簡不動聲色地收集信息,他官至首輔, 參與過不少朝廷要案,對刑訊審問, 洞察人心那一套了如指掌,見夏卜提及白蘇兄妹時,似有未盡之意,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惋惜, 不由模棱兩可地說道:“白蘇他們, 這些年來, 倒也不易……”
“可不是嘛!躲在深山老林,離群索居,憋死個人。”夏卜點頭, 亦是心有戚戚, “不過, 也是沒辦法的事,白蘇那張臉,那身血, 萬一現身人前,恐怕會惹出大亂子。”
趙簡低頭啜飲香茗,麵上一派風平浪靜,實則心底早已掀起驚濤駭浪,那人竟然在山林裏隱居多年!山野缺衣少食,終日與獸類為伴,想也知道日子難過得很。怪不得他的皮膚總是呈現出一種病態感的蒼白,渾身羸弱,弱不勝衣,原來是少見太陽的緣故。
“白蘇的血有何蹊蹺?”
“其實不止是血,他整個人都散發著……哎呦!”
青花瓷盞滑手,滾燙的茶水灑落出來,幸虧夏卜反應快,一蹦三尺高避了過去,他一邊撣衣服,一邊問道:“對了,說了這麼多,白蘇呢?讓他倆快出來吧。”
趙簡靜靜看著夏卜上躥下跳,有意顯露出幾分憂患,“白蘇他,被妖物抓走了。還需小道長助我一臂之力。”
……
別苑裏,啞巴老爹看了看明顯心不在焉,又不知為何跑神的兒子,拿刀把在案板上敲了敲,提醒兒子專心。
石頭回神,麵對自家老爹充滿譴責意味的目光,手忙腳亂地準備食物。
啞巴老爹比劃了幾個手勢,問石頭最近到底怎麼了。兒子近來幹活沒有以往積極,三不五時就要分心,做飯時還常常露出傻乎乎的微笑,得空就往周圍山頭跑。
啞巴老爹起夜時,還曾撞見自家兒子拿著包裹,大半夜的不睡覺,鬼鬼祟祟地往別苑外走。
自家老爹的手勢,唯有石頭娘和石頭能看懂,他幹巴巴地笑了一下,大大咧咧道:“爹,你就別瞎操心了,我就是想吃後山的野果子了。”
真的是這樣嗎?
石頭老爹半信半疑,悶頭劈柴。
靜默片刻,石頭忽然扭扭捏捏地說道:“爹,你下次去山腳賣山貨,記得給我帶幾本書,哦,筆墨最好也帶些。”
高舉起來的斧頭遲遲沒有落下,啞巴老爹用渾濁的視線,狐疑地盯著兒子的背影。
這還是他那個一聽讀書寫字就頭大,小時候揍了他七八頓,才勉強記得自己名字的寫法,氣得山腳下的私塾先生直接把他從學堂裏趕出來的那個兒子嗎?
……
白蘇算著日子等了許久,每天都度日如年,在他驚疑不定的視線下,柳亦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得高大健壯起來,身上的氣勢也從原來的溫和無害,一變為現在的強勢霸道。
白蘇倚在靠枕上喝藥,“你好像變了。”
柳亦卿一勺一勺喂他,整個人意氣風發,雙眸湛湛,“這樣不好嗎?”他以前就是太過懦弱,太過迂腐,才會恪守禮儀道德,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什麼陰陽調和,什麼男女倫常,都是世俗所定義的,自以為是的規則罷了。
其實夜深人靜,捫心自問,早在那崖間山洞裏第一次見麵,他就已經心動了。
礙於白蘇過於虛弱,不能勞累的身體,柳亦卿倒也不敢太過分,他如今也隻是一坐半晌才,癡癡凝望意中人,偶爾情|動意亂,也隻是將白蘇攬在懷裏,耳鬢廝磨,聊勝於無。
白蘇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呆呆地仍他動作,好像一截木頭,有時柳亦卿沒有見好就收,他就故意吐幾口血,嚇嚇對方。
就這麼吐啊吐啊,一直拖到十五這天。
這日中午,白蘇問柳亦卿道:“你就打算一直這麼關著我?”
柳亦卿神色癡迷,望著白蘇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尊至高無上的神,“你放心,我會找到天下奇藥,治好你的虛弱之症,咱們在此處兩廂廝守,過得一日是一日,倘若……”
他頓了頓,眼神陰鬱地笑了,“倘若那人還是賊心不死,想要將你我分開,咱們倆死在一處,好不好?”
白蘇斜了他一眼:“不好。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容我提醒你一句,與魔鬼為伴,小心自身也變成魔鬼。”
“我不會後悔的。”柳亦卿低低地說道,那語氣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他人。
白蘇無所謂道:“但願如此吧。”
……
那隱在暗處,深藍袍子的高大男人已經快要等不及了,他對柳亦卿道:“讓我去吧,我有辦法治好他。”
正在整理衣冠的柳亦卿一把掀翻銅鏡,轉身對藍袍男人道:“我說了,離他遠一點!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