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位於深山老林之中的別苑, 一共隻有三個仆人,石頭,石頭的啞巴老爹,以及木訥寡言的老娘。因為雙親年事已高, 體力有限, 跑腿搬運的活計大多都由石頭負責。
山中生活清苦, 石頭以往隻能與林中鳥雀狐兔為伴。別苑常年寂寂無聲,最近卻多了幾道身影。
說來也是奇怪, 雖說這別苑以及附近的山頭都是柳家產業, 但柳家幾位主子,都甚少來這裏, 長年累月下來,隻怕早就忘了此地的存在。誰知那一天深夜, 約摸三更時分,柳亦卿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駕著馬車,轆轆而來。
黑絲綢緞帷幕把馬車罩得密不透風, 柳亦卿引著一個穿著五彩斑斕的長袍, 模樣怪異的青年下來, 喝退聽到動靜,打算上去搭把手的石頭,親自抱了一個人去臥室。
柳夫人娘家姓於, 祖父微末時曾隱於山間狩獵為生, 為了將擒獲的野獸牢牢掌控, 不給對方逃脫的機會,特意精心打造了精鋼牢籠,純鐵柵欄。別苑看起來樸實無華, 破爛凋敗,實則內藏乾坤。
柳公子在別苑一住就是四五日,石頭往來灑掃,端送羹飯,一來二去,倒是與自家主人柳亦卿,以及他帶來的林姓客人混了個臉熟,唯獨西廂房那位整日閉門不出,丁點聲音也無。不僅如此,柳亦卿還特別忌諱別人探問,石頭有一次忘記警告,送熱水時靠近了西廂房,立刻就被柳亦卿狠狠罵了一頓。
雖然挨了罵,石頭心裏的好奇不減反增,那股撓心撓肝,讓他坐立難安,輾轉反側的香味,好像更加濃鬱了……
西廂房裏,到底藏了什麼人?
白蘇昏昏沉沉,時睡時醒,渾渾噩噩地度日。柳亦卿在床側,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一日三餐,親喂湯藥。
簾帳之內,軟玉溫香,旖旎枕畔,柳亦卿每每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心旌搖曳,柔腸百斷,常常問道:“蘇蘇,我怎麼覺得,你近來越發惑人了呢?”
白蘇冷笑一聲,一雙清淩淩的眼眸,定定看向柳亦卿,道:“是嗎?我倒是覺得,你身上的味道,越來越臭了。”
毫不留情的話讓柳亦卿大為尷尬,他抓著白蘇的手腕,有些躲避地垂下頭,竟是一副不敢同白蘇眼神對視的模樣,“我去沐浴。”
但柳亦卿知道,這股臭味,並非依靠單純的沐浴就能解決。
在白蘇狐疑的目光中,柳亦卿落荒而逃。
白蘇盯著柳亦卿的背影,臉上漸漸浮現沉重的憂思,他好像在柳亦卿的身上,聞到了山林野獸的氣息,是錯覺嗎?
……
一係列繁瑣細致的沐浴流程之後,柳亦卿一連在房間裏點了三四處熏香,自己聳著鼻子嗅了下袖子,不確定地說道:“我身上還有臭味嗎?”
“有。”
“為什麼我聞不到?”
“因為你已經被同化了。”
暗處傳來一聲毫無溫度的笑。
柳亦卿霍然轉身,死死盯著房間角落最陰暗處,憤慨道:“是你!都是因為你,我才變成這個樣子!”
又是冷冰冰的笑。
一道格外高大健壯的身影,慢慢從黑暗裏踱步而出,他用比常人高出許多的身形,緩緩俯視柳亦卿,極具壓迫感地說道:“別忘了,是你主動接近我,主動吞下那些妖血。沒有那些妖血,哪裏有今日的柳亦卿?”
不錯,妖血讓柳亦卿整個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改往日手無縛雞之力的狀態,不但體力得到了極大程度的增加,外貌越發俊朗英挺,氣宇軒昂,就連頭腦都變得愈發敏捷多思,學問上的瓶頸不攻自破。
當然,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
日暮西垂,雀鳥歸林。
別苑四周山圍林繞,比他處更加幽暗清寂。
門外響起笨重的腳步聲。
白蘇知道,送飯之人來了。盡管被限製了行動,暫時沒辦法逃出去,但白蘇這些天也沒閑著,通過細心觀察和旁敲側擊,白蘇已經知道自己身處山林深處,周圍少有人煙。
白蘇畢竟與妹妹阿萊隱居山野多年,對山林草木的氣息十分熟悉,絕對不會判斷錯。
以往用餐時都有柳亦卿在旁監視,白蘇做不了什麼,今日柳亦卿許是被他說的話刺激到,不知躲在什麼地方梳洗,白蘇眸色微動,想到了擺脫困境的主意。
按照慣例,石頭將食盒放在門口石階上,稟告一聲:“主人,飯送到了。”就可以離去了。
但今日,他說完這句話後,久久沒有聽到柳亦卿應聲,反而另有一道細細弱弱,微不可聞的清越嗓音,溫和向他詢問道:“今日是什麼菜色?”
那聲音說不出的悅耳動聽,比山澗清泉,崖頂白雪還要驚豔,讓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