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之人崇尚道學,張家家主聽聞此言,大喜過望,再三斟酌之後為小兒子取名為道寧。
那時的張家本是名門顯貴,世代簪纓,又與掌權者關係親密,道寧先祖年幼時曾有幸隨父進宮赴宴,文昌帝見他生得白玉團子般可愛,便隨口考校了幾句,誰知道寧先祖對答如流,字字珠璣,一時驚豔四座,當時在場的幾位天師忍不住對其交口稱讚,謂其赤子之心純白無垢,然後執意收其為徒。
道寧先祖五歲入玄都觀,潛心修行十二載,於十七歲時窺得天機,次年蔡、陳兩省連月大旱,糧食顆粒無收,餓殍遍野屍骨成山,道寧先祖不惜損耗自身修為,設下法陣求雨,救無數百姓與水火之中。
時人感念道寧先祖的恩德,親自為其立長生牌位,後又寫萬民書,懇請聖上進行封賞,文昌帝允準,道寧先祖不到弱冠之年便成為大雍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國師,深受百姓愛戴,據說在當時,倘若有人醉酒後說道寧先祖一句壞話,那即便是再貪心的掌櫃也不敢留他,否則次日便會被眾人鄙薄責罵,全家人都要跟著蒙羞……”
聽了這段往事,遙想道寧先祖往日風姿,饒是素來清心寡欲的張少珩都不免心中激蕩,繼而生出幾分豪情來,欽慕道:“道寧先祖品行高潔,實在是所有修道之人的楷模!”
張老太爺亦有同感道:“不錯,張家人在世理應像道寧先祖這般積福行善庇護弱小,才不愧神明賜予我們的特殊天賦。”
張少珩耐不住好奇心,催促道:“爺爺,後來呢?”
“後來……”張老太爺微一停頓,抿了抿幹癟的嘴唇,幽幽道:“後來他死了。”
“什麼?”張少珩微怔,畫風轉變的如此之快,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張老太爺皺紋密布的臉上溢出淡淡的迷茫,輕聲道:“道寧先祖年輕有為,功德無數,二十歲頭上就顯露出肉身成聖之象,大雍上下是既為道寧先祖即將羽化成仙而高興,又惋惜以後少了位心懷天下的國師,但是在那一年的七夕,他忽然就死了,屍體靜靜地橫躺地上,跟任何死去的普通人沒有兩樣。”
“可曾查明原因?”張少珩心頭一緊,連忙問道。
“查不出來。”張老太爺搖頭,“道寧先祖法力高深,普通人根本奈何不了他,至於下毒似乎更不可能,道寧先祖居住在皇家道觀,飲食有專人負責,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任何紕漏。”
張少珩沉默片刻,低歎道:“難道當真是天妒英才不成?”
“誰知道呢。”老太爺緩緩摩挲著手杖,低聲道:“道寧先祖辭世,當世之人無不震驚痛惜,百姓們扶棺痛哭,十裏相送,後來有人猜測說是道寧先祖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幹擾天道運行,所以才會有此劫,畢竟天機不可泄露,這話總是有一點道理的,否則為何有那麼多修道之人死於非命,少珩啊,你以後也須記著這一點,千萬保重自身,不過,若非當年道寧先祖積攢下無數功德,蔭蔽後人,我們張家也未必有今日的顯赫。”
張少珩倒了一杯茶,遞給老太爺讓他潤潤嗓子,想到了什麼,心內疑惑,問道:“不是說道寧先祖年幼之時便入了道門,從不沾染俗世煙火嗎?哪裏來的後世子孫?”
張老太爺放下茶盞,解釋道:“少珩你有所不知,道寧先祖確實終身未娶,至死都是白璧之身,但他長兄卻不忍道寧先祖膝下無子,日後清明重陽無人灑掃,便做主將一個曾經照料道寧先祖多年,與他有半師之誼的道童過繼給道寧先祖,這才有了我們現在這一支。”
張少珩點頭:“原來如此,啊,對了,爺爺,道寧先祖葬在哪裏?”聽老太爺說了這麼多道寧先祖的事跡,張少珩情不自禁地生出幾縷敬佩之情,想要去他墓前祭拜一番。
誰知老太爺竟然道:“我也不知道,道寧先祖下葬當日,一直被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國都發生暴亂,有一群臉蒙黑巾的精裝武者突然從天而降,將棺槨搶了去,這副變故來得突然,再加上當時街上人太多,場麵擁擠不堪,等到眾人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那些蒙麵人早已消失不見。道寧先祖的遺體被人如此褻瀆,朝野上下震怒非常,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文昌帝嚴令官員徹查,可惜不知為何一直毫無進展,最後隻能不了了之,這件事也成了曆史上的一大懸案。”
似乎是被這些話觸動了心事,張老太爺說完之後便不再開口,抓起拐杖,慢吞吞地離開了,徒留張少珩獨自坐在窗前,望著外麵迷離的夜色,悵然若失。
時光如流水,匆匆不回頭。臥室中的桌子越換越高,前來教導課程的老教授也一一請辭,如今的宋青舟已經十八歲了,合該是意氣風華躊躇滿誌的年紀,他卻像是一枚被過早催熟的果實,帶著不合時宜的滄桑。
宋修明似乎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教育方法的失敗,近來開始有意無意地帶他出席一些宴會,試圖將宋青舟介紹給一些上流人士,也好擴充人脈,以便他將來接手宋家的產業,將家族生意發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