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兩人各自踏上一步。一陣蕭瑟秋風卷起塵土、掠過樹梢,梁文靖隻覺兩眼一迷,不覺打了個寒戰,揉眼再瞧,蕭、白二人已鬥在一起。
兩人各為師門而戰,蕭冷不用兵刃,白樸自也徒手應敵。掌風到處,花木盡摧。“浩然正氣”與“玄陰離合神功”其性相克,兩種真氣彌漫空中,“噝噝”作響。黑水絕學講究先發製人,蕭冷展開“如意幻魔手”,真個霆不及發,電不及飛,直如風雲變幻,星劍光芒。
白樸則使“須彌芥子掌”,出手從容灑脫,絕似個柔韌萬端的氣囊,敵強則收,敵弱則放,守在方寸之間,卻不失瀟灑氣度。
梁文靖瞧了片刻,微覺疑惑:“蕭姑娘的師兄出手好快,白先生出手卻不快不慢,為何偏能不落下風?”
他好奇心起,定眼細看,不料一旦神思凝注,場中二人的舉動似乎慢了許多,足端指尖如何變化,在梁文靖的眼中均是纖毫必現。瞧了一會兒,他發現蕭冷指間的變化十分奇怪,看似一掌劈下,一拳遞出,拳掌出到半途,十指往往忽然伸屈,時如鋼錐,時如鳳眼,忽彈忽戳,忽割忽刺,變化出奇,難以捉摸。
但梁文靖犯了呆氣,便也鑽起牛角尖來,越是不易捉摸,越想瞧出其中的奧妙。琢磨半晌,他漸漸發覺蕭冷十指變化雖繁,但十般變化中九般是虛招,用來迷惑對手,唯有一個實招直指對方要害,隻是這致命一擊藏在那九般變化之中,變動不居,令人難以把握。
梁文靖一念及此,精神大振,心思越發敏銳,反複琢磨蕭冷變化虛實。初時尚有對錯,但隨他心神專注,心間仿佛出現了一麵極澄淨的鏡子,將蕭冷的招式變化投映其上,實則留之,虛則去之,漸能把握住蕭冷出招的神意,抑且十猜九中。梁文靖瞧到這裏,不由一陣狂喜:“這倒好,下次再與他交手,我先看穿他的實招,再以‘三三步’提前逃走,如此一來,便可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隻顧想著如何瞧破蕭冷的真意,以便逃命,全不知自己無意之間已臻至“三才歸元掌”中“鏡心識”的境界。“三才歸元掌”以神遇敵,專一覷敵虛實,後發製人。所謂批亢搗虛,“三三步”不過是批亢之術,而“鏡心識”才是搗虛之法。高明者隻需先以“鏡心識”料敵先機,再以“三三步”避敵攻擊,最後方以“三才掌”予敵歸元一擊。
這數日來,梁文靖對“三三步”已然精熟,如今又領會“鏡心識”,“三才歸元掌”已臻完滿,所缺的隻是麵對強敵的勇氣。瞧罷蕭冷,他又瞧白樸,但見白樸始終處於守勢,不曾進擊,不由尋思:“他這般隻守不攻,又如何能勝蕭姑娘的師兄呢?這白樸肚子裏到底打什麼主意……”
他思索不透,神思漸漸分散,遊目望去,蕭玉翎神色專注,凝視鬥場,妙目亮如寒星,雙頰因為激動,罩上一抹嫣紅,嬌如春花,更添韻致。梁文靖瞧得發呆,恨不得跳下樹來,解開她的束縛,抱著她逃到天邊海角,將什麼仇怨、戰爭、武功統統拋在腦後。
思著想著,梁文靖的心中怨懟盡消,充滿溫柔之意。突然之間,蕭冷發聲疾喝,偌大藏龍寺似也隨之一振。梁文靖悚然驚悟,方又回到當下,想到自身處境,不覺心如死灰。
他無精打采,舉目望去,忽地目光一亮,隻見蕭冷雙臂一沉,兩拳緊握,十指倏地彈出,指間隱隱迸出雷聲。梁文靖瞧得心驚,隱約記起當日自己渾身火熱之時,蕭冷也曾使過這路指法。當時點中自己,隻覺陰寒徹骨,十分難受,而此時瞧來,蕭冷指間聲勢,勝過那日數倍。
白樸情狀更奇,隻見他忽東忽西,使出“三三步”來。梁文靖心中釋然:“白樸既是公羊先生的棄徒,會這步法也不奇怪。”但瞧了半晌,又覺詫異,白樸移步雖快,落地的方位卻不盡正確,似乎學過步法,卻沒完全學會。
原來白樸飽讀詩史經傳、學問深湛,唯獨在“算學”一道上全無天分,設謀使計尚可,理財算賬卻非所長,計算一繁,勢必出錯。“三三步”取法“九宮圖”,其中的易數變化十分精微,不但算道繁複,還需計算迅捷。白樸天資所限,學這武功自然大打折扣。
他算道雖拙,計謀卻很深遠。蕭冷上次被他自後偷襲,身受重傷,須得調養大半月方能痊愈。白樸也深知此理,讓胡孫兒將蕭玉翎被擒的消息傳遍全城,並將蕭玉翎的短刀懸在城中旗鬥上示威。蕭冷潛伏已久,消息終於傳入耳中,當下顧不得內傷未愈,取刀傳書,約在這藏龍寺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