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隻有力量,才能做到既有形有無形……”明夜低聲道:“你若習陣圖之學,必是奇才。”
她笑:“過獎了。”
他收了手,打開了囚室的門,花解語仍舊在床上四平八穩的坐著,看著他,明夜居然難得的有了點好奇之心,問:“你不想知道我要幹什麼?”
“總不會是要放我出去罷?”花解語輕輕一笑,“如果在之前,我還有個送你兩道罡雷符,然後貼上神行符跑路的念頭,現在也已經打消了。”
明夜竟有些好笑,略略別眼,其實若是找不過就連試也不試,那她就不是花解語了,真正讓她不想逃的是他說的一句話:“別急,再等等。”
他的意思分明是說,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而且這個結果很可能是好的。其實看到他撤陣的時候,她心裏的確是一沉,他撤了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已經不怕人來劫獄了……那起碼能證明一件事,湛然出事了。可是如果湛然真的有事,她沒頭蒼蠅似的跑出去,一點用處也沒有,而且對湛然的本事,她還是信的,就算暫時受困也一定沒事……洛神園有流羽在,真到了生死關頭,他一定不會袖手。
手上忽然一痛,花解羽猛然回頭,明夜已經轉回了身,重又將囚室關好。她沉默的看著他,他已經走出幾步,終於忍不住,還是道:“你不想問我點什麼嗎?”
花解語笑了笑:“能得到回答才要問,明知你不會答,何必要費力氣?比如現在我問你,皇上是不是在外麵,你可會回答?”
明夜實在沒想到這小小女子竟敏銳至斯,抬眼時她正笑的雲淡風輕,明夜竟是從未有過的局促,轉身便衝了出去。
一身便服的女皇正坐在廳堂上,一見他進來,便站了起來,明夜把白玉盞放在桌上,陳公公早把備好的長針用帕子托著送了上來。女皇自取了針,刺入指尖,一滴血立刻滴入了白玉盞中。這才是舉足輕重的一步,若鮮血不能交融,之前的一切再怎麼完美,也仍舊無用,花解語的下場也隻有一個,就是死……
眼看白玉盞中兩滴血不住顫動,漸漸汪開,月夜微微凝眉,不知為何,眼前劃過那雙清極亮極的眼睛,那雲淡風輕的微笑……他不動聲色的抬了一指,搭在了白玉盞上。似乎有無形的力量自邊緣推動,兩滴血迅速的凝到了一起,月夜隨即捧著白玉盞上前一步,雙手高舉過頭:“皇上,您與室中女子,確是血親。”
“好,好……”女皇似乎百感交集,緩緩的在椅上坐了下來,陳公公早取了帕子幫她包住了手上的傷口,一邊悄悄抹著淚。
女皇出神許久,終於一整辭色,道:“陳會。”
陳公公急轉身爬下去施禮:“奴才在。”
女皇緩緩的道:“把長公主在此的消息,傳給想知道的人……你知道怎麼做麼?”
陳公公愣了一愣,然後叩道:“老奴知道,皇上放心。”
女皇沉默的點了點頭,道:“月夜,你不是說長公主似乎會一些你們那種人的門道?自保當可無虞罷?”
月夜沉默的抬眼看她:“皇上,微臣隻是猜測,並未眼見。而且縱然真的是修士,每一階也差別極大,絕非人間俠客所能理解。自保與否,要看來的是誰。”
女皇點頭,然後站了起來,決然的:“好,長公主的安全,就教給你了……我會在三日後的乞巧節時,著人接她進宮。”月夜隻得垂首應了,女皇便扶著陳公公的手臂走了出去。
月夜緩緩的低頭,看著手裏的白玉盞,竟有幾分迷惘,不知自己是對是錯。雖然他此舉暫時救下了她的命,可是,女皇此時已經認定她就是長公主,就是她的女兒,卻仍舊要用她當餌,來瞧一瞧會有哪個上鉤,來瞧一瞧究竟是誰會在意這個位子……讓她走進這種爾虞我詐的宮廷,有誰知是福是禍?
…………
花解語實在有些糊塗了,她知道那些符是做甚麼的之後,的確心驚膽戰,可是能用到滴血認親,就說明她之前沒有出甚麼問題……照她猜想,容貌跟長公主再怎麼一樣,血脈也不可能仿製,對不上,肯定會有人來處置她的。
偏生什麼也沒有。稀裏糊塗又過了兩天,要不是那天下午明夜過來,在囚室中好一番布置,說是要保護她……她真的要不顧一切逃獄了。可是兩天也已經是她的極限了,有時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她向來沉的住氣,可是這時候卻怎麼想都覺得千般萬般不放心,這幾天一靜下來,要麼就看到流羽一身是血,要麼就看到湛然,雪澈身首異處……真的快要把她逼瘋了。
她卻不知,明家的影神符不是她想揭就能揭掉的,所以女皇看到她腦海中思念的各色男兒時,隻笑說了一句“這丫頭好生多情。”
江公公含笑:“都是洛神園的公子們。”
“哦?”女皇點頭,長歎一聲:“我欠這丫頭太多了……既然她喜歡,那就把那些人的命,先留一留罷。”
隨便發發春-夢可以救人幾命,花解語此舉勝造七級浮屠……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戌時的鍾才剛剛敲過,囚室外忽然多了一條人影,左右一顧,飛也似的跳到了木柵之外,道:“花解語!”
其實花解語根本就沒睡。她正在半倚在床上入定冥想,風吹草動在她耳中,都似驚雷一般,乍聽到有人,她便是一喜,卻在聽清他的腳步聲之後化做失望。這分明隻是一個人間的殺手之類,湛然的動作要比他輕一百倍,晏小妖更是輕的風吹過一般。既然知道不是熟人,就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戒備,聽到他叫,也沒抬頭。
囚室中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但花解語卻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從腰間摸了什麼,挾在指尖,然後手起劍落,無聲無息的劈斷了鎖。
嘖,人間高手!長劍居然可以劈斷鐵鏈。花解語不動聲色的等著,榻前有明夜布的陣,就算沒有,她也自信這人不是她的對手。誰知那人離床尚有幾步,手便輕輕一抬,一道烏亮的光芒攸乎而來,然後撞在床前無形的結界上,彈了回去。
那人大吃了一驚,一咬牙上前一步,舉劍便削,仍舊被結界擊回,這人反應也極快,尖聲道:“公主!快走!我是來救你的!”
花解語正細細研究明夜布的結界,卻聽外麵囚室上空風聲一起,顯然是明夜到了,於是坐了起來,笑道:“明小天師,來收屍麼?”
那人大吃一驚,便往外跑,卻一頭撞在了無形的結界上,這下連剛剛躍下的明夜都呆了一呆,道:“怎麼回事?”眼前分明是自己的結界,可是她怎麼會布?
那人見事敗,向後一退,便要橫劍自剔,早被明夜虛空一握,將他的長劍奪了過來,那人退了一步,神色居然未變,齒間微微一挫,然後明夜做了一個很野蠻的動作,他衝過來,雙手拉開他的上下頜,然後伸了兩指,硬生生把他剛吞下的毒丸合著口水血沫挾了出來。
花解語看的直作嘔,別開眼。那人喉間嗬嗬兩聲,早被明夜隨手打暈了那人拎在手裏,花解語道:“這人在人間,應該是非常好的殺手了,天師有沒有感覺勝之不武?”
他沉吟了一下,答:“所求之道不同,自然不同。”停了一停,又道:“你怎麼會用我的結界?”
花解語笑了笑,指了指門口地上的帕子,月夜頓時恍然,她便笑道:“我覺得你是好人……我本來一直在想你的結界是何道理,這結界既然是為了保護我,那一定是因我引動,擋外界動作。所以一定不是隻設在榻前的……我本來猜是血脈,剛才突發奇想,猜是氣息,所以丟了塊帕子,果然可以……你護的周全,誘因用的厚道,所以我說你是好人。”
明夜默然,轉身就走,門上鐵鏈被那人砍斷,他就隨手一對,用手捏住。花解語跟了兩步,道:“你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洛神園人怎樣了?”
明夜猶豫了一下,“暫時都平安……來救你那人,也沒事。”
花解語展顏一笑:“多謝了。”她這樣討好他,費盡心思投其所好,當然不是沒有緣由的。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在想,洛神園與湛然等等,涉及玄異之事,一定會由他經手處置,所以他一定知道他們的情形。現在他說沒事,她才總算放下了心……
一不做,二不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騎虎難下,不管為了誰,一定要硬著頭皮把這個公主的身份抓到手,否則,隻怕洛神園難得太平,最關鍵的就是,他們不能離開洛神園,因為園中有寒潭。
一念尚未轉完,忽見眼前無聲無息的多了一人。不是吧,還來?花解語大吃一驚,猛然向後一退,然後眼睜睜看著那黑影擠過木柵,站在了她麵前。
這是一個修士,看上去修為絕不在湛然明夜之下,花解語不住後退,反了手從戒指中取了明夜的清音符,一邊抖著聲音道:“你是誰?你是妖精麼,你為什麼可以穿牆?你想幹什麼?明天師在這兒設了陣……”
明夜的確是疏忽了,他與花解語都不是宮廷中人,既然見有殺手來了又走,便都鬆了口氣,卻沒想到,也許想殺這位長公主的,不止一個人。清音符雖然是他手製,但也要他動念想聽才會聽到,所以花解語這番動作,卻都做了無用功。
那人一笑,淡淡的道:“拿明夜的東西對付我,豈不是開玩笑麼?”一邊說著,就徑直走了上來,床前的結界,對他居然完全沒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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