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顏緋之所以最終會流落到實驗室,成為一個讓人放鬆警惕的“小罪犯”,是顏崇因為劇院投資失敗欠下巨款債務後,狠心做出的選擇。
顏緋的早慧不僅體現在懂事上,還在於對人性的深刻了解,所以當她意識到顏崇的“背叛”後,便始終無法和顏崇和解,她的沉默叛逆,像是一場無聲的對抗,耗盡了顏崇的耐心,也引來養母許聲聲的不滿。
十五歲那年的車禍,像是一個訊號,時刻提醒她,這坎坷波折的十多年,終究要換一種方式延續下去。
苦難總喜歡糾纏著貧苦的人,這也是顏緋後來總熱衷於賺錢的原因。
似乎隻有牢牢握在手裏的金錢,才最不會離她而去。
他那一年也才十歲,很多細枝末節的線索並不是立刻就察覺到的,後來回到謝家,被打亂的生活重新回到應有的軌道上,父母及時帶他去做了催眠治療,他也不像顏緋那樣落下過過嚴重的心理創傷,可記憶裏卻始終有一部分是和她有關的。
直到某個初夏的夜裏,在得知相中的藏品意外被轉贈,不經意查詢之下,看到了她的照片。
女孩性感的波浪卷發下是一張瓷白姣好的小臉,笑時鳳眼明媚,他幾乎立即聽到心底傳來的一個聲音:找到了,他找到她了。
那一刻,他深知有些東西即使過去了十七年,仍然鮮妍如花。
比如,她遞來的一顆糖。
再比如,她哼唱的一首歌。
憶起兩人久別重逢的第一次見麵,她像一隻小刺蝟,渾身都掛滿了警惕,他不動聲色地與她對峙,她也進退有度地和他打著太極,沒人知道他越是冷靜地與她說著話,心口翻卷上來的喜悅越是強烈如潮。
後來的每一次見麵,他都拿捏著分寸和禮節,盡力扮演著一個和她的過去毫無瓜葛的陌生人,因為這樣的身份更安全,也更容易獲得她的信任。
諸如種種,足以見得在感情上他從不仁慈,也並非良善,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蓄謀已久。
可這樣的答案,顯然會讓她不高興。
半天沒聽見謝知的回應,顏緋氣惱:“看吧!膚淺的男人!”
她氣呼呼地想要掛斷電話,聽筒裏忽而響起一段溫柔的吟唱:
“一呀一,風兒吹起輕輕雨。”
“二呀二,小雞小鴨在過河。”
“三呀三,太陽公公下了山。”
“四五六七八,我們在發芽,長成一棵大樹啦。”
……
在隻剩下慘淡的白,和寂寞的黑的夜晚,男人醇暖的嗓音仿佛擁有神奇的魔力,輕易熄滅了她短暫的惱怒。
曾幾何時,顏崇也是這樣一遍遍用歌謠哄著她入睡,他以為她早已忘記自己曾被他遺棄過,便試圖用無盡的耐心和溫柔為她重新打造一場美夢,她也明知道如果裝作不記得,往後餘生就會成為一個正常的孩子……
但背叛就是背叛,犯錯就是犯錯,就像她不肯原諒自己一樣,她也不願意去原諒顏崇。
直到死亡結束了這場拉鋸,又推動了新的隔閡。
電話裏的男人就這樣流暢地唱完了一首可愛的催眠曲,唱得顏緋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她眨了眨眼,眨去久違的傷痛。
結束通話前,顏緋如謝知所願地說了一句:“謝知,我等你回來。”
換來男人愉悅的低笑:“好。”
杜良和陸敘從電梯裏出來,就看到顏緋站在窗邊抿嘴笑,瞧著並不像是受驚的樣子。
陸敘推了杜良一把:“不愧是老三相中的女人,心理素質絕了。”
“嗯。”杜良跟著往前走,忽然看到了不遠處靠著牆抽煙的傅景時,一時覺得奇怪,這家夥剛才不聲不響跳車,怎麼也出現在醫院?
傅景時也看到了他們,滅了煙,朝這邊點點頭,徑直推開一側的病房門走了進去。
杜良猜想屋裏的病人恐怕就是傅景時跳車的原因,也就隨他去了。
他和陸敘一起走到顏緋麵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見顏緋毫發無損,雙雙鬆了口氣。
“姚錦夕那邊我們會處理好,我們送你回去休息吧。”
顏緋看到這兩人也沒覺得驚訝,她孤身留在國內,謝知必定會找值得信任的人保護他,一個肖地,一個寧晗雖然還算靠譜,但有杜良和陸敘幫襯,她能免去不少麻煩。
畢竟像姚錦夕這樣傻不拉幾地把壞事做到明麵上的人不多,躲在暗處伺機抓她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不用擔心,明天就是國慶小長假了,我會好好待家裏哪裏也不去。”
接下來正好也有不少工作要忙,她可以借此機會讓自己充實起來,免得想東想西導致病情複發,而穀一繁的複診安排也差不多就在這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