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九年秋,南直隸軍與白衣軍激戰於江淮;京軍的河南大營、河北大營、山東大營因乏糧之故,各出軍萬餘,轉戰河南、山東,牽製白衣軍部分兵力。
湖廣軍亦在甘霖九年秋,頻頻遣軍北上襲擾白衣軍、橫天軍,又在甘霖十年開春之後,大舉出兵攻伐橫天軍,兩軍你來我往,各有勝負不提。
從來都不缺乏聰明人,開封陷落之後,中原周邊的諸侯藩鎮都不會讓白衣軍輕鬆好過,但眼下誰也不會下死力氣去跟白衣軍死磕。西北的平虜公自然是不會公然伸手的;東南的浙閩軍本是浙閩豪族聚眾公推的團練,隻以保境安民為號召,自然也不會公然伸手;南直隸軍和京軍,由於一直暴『露』在白衣軍兵馬的威脅之下,卻不會眼看著白衣軍得了喘息的機會,占穩地盤慢慢坐大,自然是要出軍打一打的,趁著中原糧荒,消耗白衣軍的實力,同時也順帶著練兵;湖廣軍與橫天軍之間,年年都有征戰,倒也不差這一次,湖廣巡撫劉國能出兵也是練兵以及消耗敵方的目的更大一些,現在中原破敗,人民流散,就是搶到了一些地盤也無甚大用,還不如關起門來吃飯做事穩當,至於中原數百萬的流民,還是讓白衣軍、橫天軍、京軍或者南直軍去頭疼糧秣夠不夠吧。
至於盤踞廣西,占據安南,代表著丁氏一族的廣西巡撫張德裕,全力經營南洋諸藩,無暇北望中原;以八閩為家族根基,卻割據了嶺南雷州和朱崖大島,又在安南等南洋諸藩『插』上一腳的風氏家族,無力顧及中原;已占據遼東、朝鮮,又與‘海天盟’締約聯手出兵迫降江戶幕府,並與海天盟聯合設置‘東瀛都護府’的武寧侯雷頊,自成割據之勢,雖再無朝廷掣肘,但以一鎮之力,要將建州偽金殘虜料理幹淨也還尚需時日,除了遼東、渤海、海東的水師船隊和商船隊偶爾靠岸駐泊之外,也無暇理會中原的動『蕩』局麵;縱橫於七海的‘海天盟’大元帥,此時正忙於控製麻剌加、爪哇、呂宋、錫蘭山等南洋諸島,分封功臣諸侯,儼然一國君王;這幾家天下豪強,他們占據的地盤幾乎都與中原隔阻,在眼下情勢下,多半都隻能是冷眼旁觀中原變化而已。
但可能誰也沒有想到,這各路兵馬的中原征戰一旦開了頭,想歇也歇不下來。
陰霾沉沉,漫天而起的烽煙遮蔽天日,白衣軍騎兵如同風雪怒『潮』那樣,在江淮之間的原野上推卷而進,似乎可以將任何阻擋吞噬。
“出擊——!”
看著本隊步兵的陣形已經被白衣軍擠壓到很危險的境地,顧遠辰舉起手裏的斬馬長刀朝天一揮,四百披甲騎士齊聲應和,驅馬前突,雖然人數不多,但氣勢『逼』人。
白衣兵的陣形稍微有些混『亂』,顧遠辰帶著騎士撲了上去。
箭矢呼嘯,火銃轟鳴。
披甲騎兵如尖刀,從白衣如雪的軍陣中楔入,血肉迸濺,當者披靡。
數千白衣騎兵在數百名南直甲騎的突陣擠壓下,竟然鬆動。
白衣軍人多,南直軍氣盛。
對峙。 消耗。
無奈。 忍耐。
誰將生力軍適時投進戰場,誰就掌握了戰局走向。
在後押陣的怒蛟先自忍不住了,他知道浴血苦戰中的數百騎士是南直軍隸下‘江淮甲騎’中最菁華的一支,何況戰場中還有南直總督顧劍辰的從弟顧遠辰,顧氏年青子弟中少有的猛將,他雖然已是南直總督府隸下的大將,身份不在顧遠辰之下,但也承擔不起顧遠辰在此戰隕的後果。
“出戰。”怒蛟一下子就把他手上的全部本錢押上了,一隊‘江淮甲騎’五百人,還有怒蛟親手訓練多年,號稱‘橫江甲士’的三百名親兵。
得到生力軍投入的南直軍開始屠殺白衣軍,苦戰力竭的白衣兵成列成列的倒下,顧遠辰率領的前鋒甲騎已經突入白衣中軍。
眼看勝利在望,怒蛟卻麵『色』滯重,這幾年出沒風波裏,身經水陸百餘戰,他對戰場形勢的洞察比一般人要敏銳得多。
果不其然,顧遠辰被一隊白衣騎兵擋住了去路,那是白衣軍中精銳的‘白衣神兵’,皆是縱橫江淮橫行中原多年的百戰騎卒,非同一般。
浴血中的南直軍騎兵披離倒下,但沒人後退,前仆後繼,血氣澎湃的騎兵眼睛充血,生命在生死間爆發噴薄。
兩方都是經驗豐富的百戰軍卒,在金鼓號角聲中刀槍交擊,在長短哨聲中血肉橫飛,在怒吼呼喝聲中血水噴湧,直到仆地僵臥,直到被人砍殺至死。
但是,白衣軍的旗幟卻在這時倏然折倒,認軍旗的倒下是非常不祥的大凶征兆,這幾乎讓所有的白衣軍士卒麵『色』灰敗。
士氣一消,咄咄『逼』人的白衣軍,看到中軍的旗幟突然倒下,一時不知所措。
此消彼長之下,南直軍士氣大盛,全麵反擊,很快占據上風,勝局已定。
白衣軍『潮』水一般退卻,雖然是敗退,卻還算有序,並不是潰散——敗而不『亂』,循序而退,這是隻有百戰精銳才可做到的。
南直軍雖然一戰擊潰白衣軍一部精銳,然而白衣軍未傷筋骨,雙方的拉鋸與僵持,還得在中原江淮之間繼續下去。
甘霖十年,中原烽煙四起,江淮遍地血火,饑民叢聚,餓脬於道。
是年,王金剛奴等雲南經略府驍將,在東莫臥兒以輕騎誘敵於‘布德灣’決戰,先以步營堅守營壘,待敵軍勢頹,斷其糧道,複以水軍運兵迂回,合圍敵軍,困敵兩月,以二千精騎出擊,陣斬敵酋,掩殺無算。‘布德灣’之役之後,東莫臥兒大局底定,但英吉利‘東印度公司’盤踞的‘加利各答’等處如何處置尚需西北幕府決斷,不過大軍所在,一體軍法管治,倒也容不得西洋商客橫行不法就是了。
是年,南寧經略府轄下諸軍在‘底裏’外圍諸役中,逐次擊破莫臥兒糾集的各路兵馬,圍困莫臥兒帝都‘底裏’已近一年,不但漸次掃清‘底裏’外圍各處城邑,徹底隔離‘底裏’,並分遣偏師南進,橫掃南印度諸土邦王公,促其歸順。總而言之,莫臥兒帝國治下可戰之兵,此時已經所剩無幾,‘底裏’也是指日可下,一旦剿平了南印度諸土邦,整個莫臥兒帝國就完全落入西北之手了。莫臥兒雖雲帝國,其實莫臥兒皇帝的權柄遠不能與文治武功處在鼎盛時期的中土皇帝相提並論,其境之內不僅為數眾多的土邦王公桀驁不馴,在事實上割據一方;就是皇帝名義上統轄的各行省,手握大權尾大不掉的行省總督也常常不聽號令蠢蠢欲動,雖然大家仍舊維持著名義上的中央帝國和統一,私底下為了擴充實力,大大小小上百個地方軍閥,離心離德,你爭我鬥;西北幕府南征能夠在數年間橫掃莫臥兒而幾無敵手,與莫臥兒這種幹弱而枝強的鬆散局麵有相當的關係,莫臥兒皇室駕馭全局的能力和手段實在是少而弱,皇室能夠號召動員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力不能支當然隻能任人宰割了,而西北方麵能夠取得如此大勢,一則本身兵強馬壯,將士身經百戰;二來諸般施政號召得力,偌大利益在前,西北軍民皆上下同欲,有誌一同要拿下莫臥兒萬裏疆土作為子孫萬代之基業;三來幕府中樞又謀劃布局多年,一旦出兵征伐莫臥兒,自然是奔流直下,幾乎難逢對手,不數年間就已將南略大計完成大半——當然了,戰勝攻取也隻是第一步而已,能不能將吃下去的疆土,再將之消化幹淨,卻也是要看西北幕府後續的治理手段是否高明,意誌是否堅定,畢竟國朝棄交阯已有前車之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