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原轉折(二)(2 / 3)

聽到了一番與己相關卻令人啼笑皆非的街頭傳言,雷瑾等人倒是突然就覺得腹中有些饑餓,這下雪的大冷天,在街上遊『蕩』了半日,手涼腳冷,覺著饑餓倒也順理成章,不過先前那倆閑人的一番言語,又是肉,又是酒,講的全是吃喝事,難免勾動了人的饞蟲,這也是原因之一了。

於是乎,一行人走了沒多遠,便尋了家食肆,入去裏頭,呼呼喝喝,要吃要喝,燙杯熱酒,歇個腳來。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食肆前廳,堂上擱幾張桌,湊數張椅。有人倚著壁角懶坐,閑撥三弦,唱著三國。叫上一壺老酒、一碟焦黃豆,獨踞一隅喝得天昏地暗都不理的酒客亦大有人在。

雷瑾等人卻是上樓揀了一處雅間,主仆人等分三個桌子入座,小二每桌先上了一壺燙好的濁酒,店裏又奉送焦香豆子、素燒鵝、陳年蘿卜菜幹、五香茶幹絲各一碟,這是雅間的待遇了,眾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談。

下雪天,正好喝上一碗羊肉湯。羊肉『性』味溫熱,有溫胃禦寒之功,而且肉質細嫩易於消化,最宜寒冬進補,但羊肉膻味卻也令不少厭惡腥膻之人望而卻步。其實羊肉的膻味,通過巧妙烹調是可以輕鬆去除的,有人用冷水浸泡一個時辰以上,半個時辰換一次水;也有人使用陳皮;或者用花椒、蔥、薑與羊肉燉煮;亦有人使用山楂;有人則用蘿卜與羊肉同煮;更有人使用所謂的‘秘方’,不一而足,從來都是八仙過海各有各的神通,燉出一鍋湯鮮味美的羊肉湯,那也是會者不難,而且吃完了羊肉,剩下的濃醇鮮湯還可以泡上一碗米飯,或者下一碗手擀麵,那滋味,鮮甜無比。

小二稍停就端上了大盆的羊肉湯,黑陶盆裏撒了一些香菜碎末去膻提鮮,在這個寒風凜冽的早春,喝上一碗酥而不爛,濃而不膻的新鮮羊肉湯,暖胃暖身,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一齊端上桌的還有羊糕、鬆肉、燒羊肉以及醉蟹,這也不是正經吃飯,喝點小酒有這些也就夠了。羊糕其實就是用羊肉煮的肉皮凍,用刀切片,盛盤上桌,羊肉酥而不碎,入口酥香鮮美。鬆肉是用油皮包裹肉糜成條,油炸而成,有類春卷,『色』澤金黃,質地酥軟,鹹鮮幹香。燒羊肉,其實是‘鹵煮鍋燒羊肉’,選的是鮮肥的羊前眼肉,加鹵煮作料以小火燜爛,再經油炸,先煮後炸則口味外酥裏嫩,鹹幹酥香。

羊肉溫熱,螃蟹寒涼,本不宜同時食用,但少吃一些,也無關大礙。小二倒是在旁提醒了一句,也不多言,便將食肆所謂的‘秘製醉蟹’端了上來,這是從舊年秋天一直養到今年的活蟹,食肆花在這上頭的工夫實在大了去,以活蟹醃製而成的醉蟹也是價格不菲,一般隻供城中的多金熟客,也就是雷瑾一行衣飾精細、氣度不凡,看著就象有錢的主,店小二這才‘冒險’向上門的‘貴客’們推薦一二。

以本地大蟹醃製的醉蟹,『色』青微黃,依舊保持生時的張牙舞爪模樣,酒味實則已經浸滲蟹肉,酒之醇香,蟹之鮮美,聚集一處,吃醉蟹也不知是食蟹還是吃酒了。

雷瑾從青花素瓷盤中取了一隻醉蟹,打開蟹殼,立時酒香四溢,在座諸人都忍不住鼻翼抖動起來,未嚐醉蟹,人倒先陶醉了。這家食肆的秘製醉蟹,蟹黃和蟹膏不像煮熟的蟹那般呈現金黃,而是黑褐『色』。輕輕一折蟹腳,裏麵擠出來的蟹肉卻是透明的,泛著淡淡的亮光,好似一粒粒的細小珍珠,讓人頓生食欲。

有道是‘執杯持蟹螯,足了一生事’,醉蟹除了一個‘鮮’字,細細品嚐,還有點鹹,又有點甜,酒早已去掉了它那淡淡的腥味。酒的馨香直衝腦髓,鮮味卻是直達舌尖,一下子便滲透到五髒六腑,柔軟、潤滑,眾多佳味聚集到了一起。

初見醉蟹生吃,往往有許多人不敢下手,然而一旦試吃,卻又欲罷不能,這一家食肆的醉蟹就做的很不錯,一幹人大快朵頤,嘖嘖稱讚。

一桌上兩盤醉蟹,不過是個點綴,嚐個新鮮,圖個難得,一人嚐上一兩塊,醉蟹已然一掃而盡,大頭還在羊身上,羊糕、鬆肉、燒羊肉,還有羊肉湯,也盡夠一幹人等吃酒了。

微服出遊,也沒有那麼多尊卑上下,一個個圍桌大嚼,喝著濁酒,聊些閑談,倒也悠閑自在。

有扈從的近衛就說到了‘代耕互助社’,西北治下,連年征戰,兵役繁重,雖說各地使用奴隸勞作的數量龐大,但是勞力不足的情形還是比較普遍,這種代人耕作收取傭金的商社也就應運而生了,既無官府的推動,也無縉紳士大夫首倡,更沒人反對阻撓,自然而然的出現,自然而然被許多新地主老地主接受。雷瑾的扈從近衛,多是家有田宅莊園的軍功銳士,他們接觸並了解‘代耕互助社’不足為奇。

也有扈從說起‘移民開拓署’,說到鄉黨申領‘移民紙’、‘落籍文牒’、‘僉兵文契’、‘土地墾殖認可狀’的種種麻煩、礙難和無奈,說到有同鄉上門跟他們說起‘移民開拓署’下麵‘移民廳’的辦事官吏,是如何如何的拖遝和不肯通融,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等等。

雷瑾聽在耳中,偶爾問上兩句,也不遽然表態,這裏說得熱鬧間,噔噔噔,一位負責外頭警戒的便服近衛,隨著店小二上樓,叩門‘求見’——這是有公事需要即時稟報,扈從故而托詞尋來。

“白衣軍從開封撤圍了。”

雷瑾聞聽這個消息,饒是他如今的『性』情早已經磨礪到得深沉持重,遇大事愈顯定力,也不禁眉梢為之一動。

雅間中其他人卻是表情各異,有驚,有歎,有疑,有笑,有憂……

自打前幾年,東路白衣軍的大首領劉六、齊彥名率軍北上,重返中原之後,白衣軍聲勢大盛,南拒南直隸顧氏家族,北抗帝師一等宣武公喬行簡,縱橫江淮,天下矚目。

從甘霖八年春天開始,白衣軍糾集部眾,攻打開封府,不僅西路白衣軍的征討大元帥劉惠、副元帥趙鐩以及五軍都督邢老虎、小張永、管四、劉資、馬虎等,各率部屬,雲集開封府四郊,西路白衣軍的侍謀軍國元帥長史陳翰所部以及獨成一軍的‘楊寡『婦』軍’,也率勁悍之兵,全師來攻,激戰於開封城下。

白衣軍圍攻開封府,前兩次皆因戰事不利或軍中缺糧而自行退走,最近這次已經是白衣軍三打開封了,不料今年這一開春,白衣軍再次撤走,開封府‘竟然’又一次解圍了。

雷瑾默然思忖,忽然喟歎,很是惋惜的說道:“白衣軍若是一去不來則罷,若年內去而複來——開封危矣,恐將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