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雷大通兩個,就站在過堂天井裏拍幹淨了身上的浮塵飛土,就著店家送來的溫熱水稍事梳洗,自往前麵店堂裏坐下喝酒
客棧大灶上正在燒的豬頭還未燒好送來,兩人這裏叫了一壺酒,先就著豆腐幹子、焦香黃豆子、雞爪子、鴨脖子,你一杯我一杯的開喝,慢慢等,也不著忙。
要說冷豬頭肉用來下酒,還是相當不錯的;配上油炸花生米,撒上鹽末就更好了,再來一個拍黃瓜,高粱燒一喝,那叫一個美啊,在烏鴉看來,就是給個皇帝他都不願意做,民以食為天嘛,好酒好菜那就是他烏鴉的天了!
等一壺酒喝罷,燒好的豬頭肉,還有油炸花生米、拍黃瓜等下酒菜也一一端上了桌,烏鴉、雷大通兩個一邊天南地北扯些閑篇兒,一邊兒喝酒,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兩人喝光了三壺高粱燒酒。
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兩人又向店裏夥計買了六個大燒餅做主食,趁著熱乎,用刀將燒餅剖開,將豬頭肉、花生米都塞進燒餅夾著,豬頭肉還蘸了蒜蓉辣子醬,他兩個是打算吃完回去歇息,明兒可是有要緊事兒待辦啦。兩人喝了不少高粱燒酒,這會兒還有這麼好的胃口,那就是真的酒量不淺了——很多人喝酒喝的二麻二麻之時,往往就吃不下主食了,隻有酒量真好的人才有他倆這個勁頭;何況夏季懊熱,很多人本來就胃口大減,吃不下多少飯,更別說喝上一兩壺酒力醇厚的燒酒之後了,但凡能在酒後吃上三個大燒餅的人,絕非一般的大肚漢啊。
一夜無話,第二日兩人早早起身,忙活了起來。
雷大通換了一身月白秋羅褶子,顯得華貴沉穩,儒雅倜儻,看上去象士紳多過商賈,而烏鴉頭上勒了一條漢陽巾子,玄『色』曳撒,腳下一雙快靴,英武矯健,儼然大戶人家的隨扈打手模樣。
烏鴉、雷大通兩人,近兩年從江南調回了西北,但行走幹辦的還是陰影裏那些個不能見光的機密勾當。西北的幾個軍政樞要衙門,比如內務安全署所轄鋤『奸』營、鐵血營,比如軍府隸下的秘諜司,比如稅課提舉司所轄‘稅務巡檢局’,比如兵曹所轄‘提塘官署’,他倆幾乎都轉過。他兩人以前在‘夜航船’廝混的時候,就奉命與白衣軍的人秘密往來,哪怕如今調回西北差遣,也仍然有不少機會經手與中原流寇白衣軍斡旋接洽的機密事宜,此次洛陽之行也不例外,他們倆便是與白衣軍方麵秘密聯絡,擔負著特殊使命的西北秘使,或者說秘諜。
帝國之內,暗中出手扶持中原流寇的諸侯藩鎮勢力並非一家。畢竟海內分崩,群雄紛起,天下豪強梟雄皆有異誌野心,當然不會願意中原寇『亂』早早平息,因此扶持強賊流寇以『亂』中原,從而吸引朝廷的耳目,牽絆廟堂的手腳,消耗中央的財力、兵力,使皇家朝廷完全沒有餘力他顧,以便於各家趁勢坐大,生聚教訓,蓄力養兵,逐漸培植起一幹黨羽親信,厚積自身實力,進可窺視中原問鼎神器,退而割據稱王圖霸一方的種種圖謀,當今天下割據自為的諸侯藩鎮們背地裏可都沒少幹。他們暗地裏差遣心腹親信,或是出錢出糧出人扶持賊寇,或是私下與賊寇貿易從‘賊贓’中謀取暴利,又或是通風報信泄『露』消息,種種諸般手段或直接或迂回,秘密扶持著各方流寇強賊與朝廷大軍對抗,這是藩鎮諸侯們很自然的選擇之一。不過,這種暗地裏不能見光的勾當,相關的各方自然要極盡隱秘之能事,從來都不會大白於天下,萬一泄密,事機暴『露』也不會有任何人會出頭承認,百分之百會矢口否認,畢竟攸關‘大義’名分,打一開始策劃圖謀就早早預備了犧牲一些人的準備。象烏鴉、雷大通兩人這樣被人差遣的‘小卒子’,一旦這等事兒敗『露』,十之**會是替罪羊的首選,他們倆即使不被滅口,平虜侯又肯擔風險包庇他們兩個,日後也少不了要隱名換姓,說不得就是遠走異域,終生不能踏足中土一步的下場。兩位都是老江湖,老諜探,當然知道這裏麵的輕重,倒也不敢馬虎輕忽,做事一向機警而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