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裂土封疆(3)(2 / 2)

雷瑾聞言笑道:“這話問得好。”

略微沉『吟』,雷瑾沒有急著回答兒子的問題,而是反問雷浩:“我西北開府建幕以來,秘諜部、軍府秘諜司、軍府斥候局、鋤『奸』營等諜探衙門陸續設置,此外還有諸如稅務巡檢、通政司說書曲藝巡演局、賞金會館、車馬船行等等能與諜報沾得上邊的衙署、半官方會社陸續設立。從我西北而言,地廣而人稀,治民理政確也需要廣布耳目,方能有效控馭治下的疆土庶民。它的好處自也不消多說,你可知道其弊端究竟何在?嗯,你不要拿那些儒生清流攻訐錦衣府、左右鷹揚衛、刺史部的陳詞濫調敷衍阿爹。”

“是—。”雷浩又道,“阿爹啊,可是儒生清流已經把孩兒能夠想得到的弊端說完了,這讓孩兒怎麼說啊?”

“嗯?——”

“嘿,弊端就是無處不在的恐怖,也許是恐懼。皇家密探監視著官府、軍隊,乃至從上到下的一切人和事,讓人不能忍受,反感、敵對而又恐懼,上下猜忌離心,一旦超過了底限,就會出『亂』子,嚴重的甚至動搖國本國脈,自毀長城,更不用說什麼同舟共濟,上下同欲了。

諜探乃君主之耳目,君主若能拿捏火候,用之有度不逾矩,則廟算無有不勝,不僅與國有功,而且利澤萬民;若其反之,則僨事。

因此,兵聖著用間之篇,其用心,至深也。”

“所以呢?”

“所以,諜探以外,還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懷仁社’也好,‘養牛會’也罷,都是可以『操』縱駕馭的治理工具,與保甲鄉紳宗族父老相比,這些會社沒有血緣、宗族、祠堂上的牽扯,可以作為一種新的製衡力量,在製約村社鄉紳的同時,也將邪教和秘密會社可能侵入的部分地盤給事先占據了。

為什麼白蓮教、彌勒教,這些邪教以前能在某個時候成事?

就是因為庶民如水,村社如田,力量空白的地盤,力量空虛的地盤,你不去占領,自然會有他人去占領。

問題就在於,村社因為種種天災**而逐漸陷入破敗衰退境地之時,這時的朝廷往往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根本無力『插』手對底層村社‘地盤’的‘占領’和‘爭奪’,邪教、秘密會社這時趁虛而入,自然容易得手,從而掀起滔天的『亂』事。”

“嗯嗯,”雷瑾斜睨著自己的嫡子,“又是你那個狗屁師範在扯淡!不過,活學活用,你這話說得還有那麼點道理。”

雷浩知道自己的父親,很不喜歡那一位他稱之為‘狗屁師範’的家夥。事實是,雷浩自己也不喜歡那位講授儒學的‘狗屁師範’。但奇怪的是,父子兩個都默契的容忍了所謂‘狗屁師範’的存在,並沒有仗著權勢攆人走。雷浩覺得,隻要是個人,都不會喜歡那個家夥。那個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的道德自負,實在是強烈得可怕,如同一個以道德評斷是非,自命不凡的瘋子,當然見識閱曆確實不同凡俗,否則哪裏能在平虜侯府棲身?作為當權執政者,雷瑾能夠容忍這麼一位儒家的狂信愚忠門徒在自己的眼前耳邊晃悠,絕對不是想借其人謀求一個從善如流、虛心納諫、雅量高致的虛名,而是想拿這麼一位厭物,磨練自己的忍耐力,也磨練嫡子的心『性』——他倒是不怕自己的嫡子被人家的儒家學說給‘毒’害了,雷浩若是因此而失掉了兼聽則明、海納百川、平衡各方的基本判斷力,他也就不配再做西北幕府的繼承人了,雷瑾自然會考慮換個兒子來坐‘世子’的位置。

雷浩這時隱隱領悟到,西征開疆的核心問題,就是以怎樣的底層村社組織去占領、奪取、控製、駕馭廣袤的疆土,建立和重組秩序?難怪父親常常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整理出這麼一張‘皮’,可是不容易啊。

想想,平虜侯治下的西北,‘團練’和‘封建’都被最大限度地豐富了,從野戰軍團、僉兵守備軍團、奴隸編遣軍團、招募兵團、壯丁軍團、教門僧兵、標行、莊兵、牧工、礦工、商社護衛,到女軍、少年營、童軍團,還有‘老兵互助會’、‘開疆宣撫使’、屯墾莊園、牧場、會社、商會,廣袤土地被空前地編組交織起來。

平虜侯府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得心應手,利用各種會社、村社,利用分封,已經在廣袤的西域,勾勒出了一張大網:官府、賞金會館、女軍、少年營、分封新貴、地主、礦主,等等等等,覆蓋到了西域的村村鎮鎮,平虜侯則在幕後『操』縱這張大網。

這是何等宏大的景象啊,雷浩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