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絕室經唱(2 / 3)

那中年男子怔了一怔才道:“夫人睿智無雙,在下敬為前導!前麵還有一些埋伏與毒阱,也許並不能難住夫人,但是可能耽誤夫人的時間……”

杜念遠道:“謝謝你了,不會妨礙你嗎?”

中年男子搖頭道:“沒關係!主人追索那擊磐念經的人去了,一時大概不會回來,那人真了不起,以主人的修為,居然無法得知他容身的地方。”

杜念遠微笑道:“一部子午經並不能包括天下所有的學問,世上總有一些他無法了解的東西……”

中年男子問道:“夫人認得那個人吧?”

枕念遠道:“是的,她說來還是我的故人,論修為也許不高於我,可是她學的是另一種功夫,秦無極縱有通天之能,隻怕也難以找到她!”

中年男子默然無語,開始移步在前引路,杜念遠默默地跟在後麵,兩個人都不開口,在曲折的角道中通行著,走了半天,杜念遠才出聲問道:“這三個月來,你一直替我送飯,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沒想到你居然也會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男子苦笑了一聲道:“我已習慣於沉默,雖然我的名字叫做……”

杜念遠立刻接口道:“我知道你叫逍遙子,我是問你的真姓名!”

中年男子道:“逍遙子是主人的叫法,我實際的名號是逍遙散人,至於真實姓名,連我自己都忘記了,好在人隻要有個稱呼就夠了,夫人不妨就叫我逍遙散人。”

杜念遠將逍遙散人四個字念了兩遍,才微笑地道:“我看你一點都不逍遙,散人二字,更是有名無實!”

逍遙散人輕輕一歎道:“我是自尋煩惱,被莊周那一篇逍遙遊害苦了……”

杜念遠大笑道:“莊周的逍遙遊?那可真有意思……南海有魚,其名曰鯤,體大千裏,化而為鳥,其名曰鵬,翼能垂天……你整年被困在這地穴裏,連小魚小鳥都不如!”

逍遙散人抑憂地歎了一口氣道:“就是兩句話害了我,所以才上了那個蜉蝣生的當,到這兒找什麼子午經,妄想練成武功,一效那鯤鵬邀遊雲海的壯舉……”

杜念遠收起嘻笑的態度道:“那你可不能怪蜉蝣生,他邀你同來也是一片好意,隻怨你們的運氣不佳,被秦無極搶了先,不過秦無極也傳了你們不少功夫呀!”

逍遙散人憤憤地道:“那隻是他所學的四五成而已。”

杜念遠道:“舉世之間,你們那點技藝已可脾睨一切!”

逍遙散人氣怒地道:“那又有什麼用!我們一輩子就賣給他了,連個行動的自由都沒有!整年不見天日……”

杜念遠道:“這也不過是暫時性的!秦無極不是已經派人出去部署,馬上就要大事活動,你也可以大展胸中的懷抱了

逍遙散人長歎道:“我以前還有著那份雄心,現在可完全提不起興趣了。”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世上美女多的是,你大可不必為了我而放棄生命的樂趣。”

逍遙散人一怔,停下身子,回頭望著她,滿是驚疑之色。

杜念遠繼續微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女人對這些事很敏感,你雖然不說話,可是我在你的眼睛裏看透你的一切心意!不過我很抱歉……”

逍遙散人搖頭道:“你不須抱歉,我知道你們伉儷情篤,也不像主人那樣自不量力,我隻把那份感情深埋在心底,所以從不告訴你……”

杜念遠微笑道:“你太傻了一點,苟有所愛,就應該勇敢地表白出來,雖然不一定會為對方所接受,但至少也該讓人家知道,也許會有希望……”

逍遙散人的眼中射出異芒,興奮地道:“現在你知道了。”

杜念遠搖頭道:“我不同!我是那種一生隻戀愛一次的女子,我告訴你這番話的意思是叫你以後遇上別的女子時,不要因為蹉跎而失去了機會。”

逍遙散人失望地一歎道:“不會再有別人!雪膚花貌處處有,才華如卿得幾人!”

杜念遠道:“才華也是值得愛慕的條件嗎?”

逍遙散人道:“是的!國色天香,總有紅顏春盡之日,隻有絕世才華,隨歲月而俱增,令人永遠地為之傾倒!”

杜念遠幽幽地歎一口氣道:“你倒是與秦無極一樣心思,隻可惜我的丈夫不同你們一般想法,我就是因為太聰明了才失去他。看樣子你們愛錯了人,我也愛錯了人。”

逍遙散人一怔道:“你丈夫對你很壞?”

杜念遠淡淡地一笑道:“也不是很壞!不過他沒有把全部的感情都交給我,我既不是他第一個愛人,也不是最後一個,隻能算是他感情上的一個過程而已。”

逍遙散人憤然道:“這樣一個憬薄的男子,你何必還癡心地戀著他。”

杜念遠微笑道:“你又在鑽牛角尖了,情之一物,隻有開始而沒有結果,活著的一天,它便主宰著人們的命運行為,天生吾人,給予生命時,便隨著給了一份愛情,我們再把它交給另一個人,整個世界,都是這樣子延續下去的。”

逍遙散人呆了半晌才歎息道:“你對情感的看法實在比我透徹,我隻好羨慕你的丈夫命好,不過我高興的是主人也得不到你,他第一次對我透露要娶你,我幾乎想殺他!”

杜念遠奇道:“為什麼?你吃醋也吃不到他的頭上呀!”

逍遙散人道:“我不是吃醋!而是怕你在他的威脅下屈服,他實在不配你,雖然他的武功高於一切人,可是他……”

杜念遠點頭道:“我知道!他的形狀太醜惡!”

逍遙散人奇道:“他把真麵目給你看過了?”

杜念遠搖頭道:“沒有!但是我可以想像,他要是臉上沒有缺陷,何必整天帶著麵罩,有幾次他頗想揭開麵紗來對我,可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

逍遙散人道:“不錯!他跟我透露過心事,因為他比較信任我一點,凡事都跟我商量的,我曾經勸他應該勇敢地麵對現實,他卻始終提不起勇氣。”

杜念遠笑道:“你是要他讓我看見他的醜形而加深拒絕他的意念。”

逍遙散人道:“私心中我確是此意,不過我的理由很充足,我認為……”

杜念遠搖手道:“不管你的理由多充分,對我都沒有關係,我假若會移情於他,絕不因為他容貌醜惡而改變心念,根本上是我無法再愛別人。”

逍遙散人點頭道:“是的!我知道你是非常人,但是我總希望能多暴露一些他的缺點。”

杜念遠擺手道:“這談話可以結束了,你還是帶我去找我的丈夫吧!”

逍遙散人沉吟片刻,才低頭恢複前進,兩個人這次是真正地陷入沉默,耳際隻有那磐音經唱還在繼續著。

甬道中開始充滿寒意,但是杜念遠功力深厚,也不禁身子有點抖擻,逍遙散人忽而脫下身上的外氅,交給她道:“披上它,再過去還要冷呢!”

杜念遠拒絕道:“不用!神騎旅遠處長白山,我在冰天雪地中挨慣了。”

逍遙散人誠懇地道:“這不是普通的冰凍,主人在北海之源,采來的萬載玄冰,寒可徹骨,隻有一種冰狸可在那兒生存,我這外衣就是冰狸皮所製,權當是我惟一對你的心意吧!”

杜念遠默然地將衣服披上,果然溫暖得多了。

逍遙散人欣慰地笑了笑,驀地推開一道石門,裏麵白氣氤氳,在寬可及丈的鬥室中,牆上居然結了厚達尺許的堅冰。

韋紀湄半倚著冰牆,已經凍得奄奄一息,見杜念遠過來時,隻將眼皮眨了一眼,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

杜念遠心如刀割,強忍著悲戚道:“紀循!你怎麼樣了,我來救你了。”

韋紀湄木然沒有回應,逍遙散人卻急道:“你可不能哭,此地冷到極點,眼淚沒等流出來,立刻就結成冰珠,嵌在眼睛裏能刺破眼球,你快把他抱出來吧!”

杜念遠彎腰將他抱起,發現他的四肢都已經僵直了,像是一團冰塊似的,逍遙散人幫著將韋紀湄抬到門外,閉上室門,寒氣才輕了許多。

杜念遠脫下身上的外衣,那原是逍遙散人給她的,她又用它裹在韋紀湄的身上,逍遙散人的神色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靜靜地又帶著她走向回路。

行了一陣之後,逍遙散人指著一條兩道:“這裏出去不遠,就可以看到地麵了,韋首領的功力還算深厚,所以才能支持這麼久而不僵,出去後最好找個深井,將他泡在裏麵,等寒氣漸漸消退,然後再進以補元之劑,大概最少也要半個月才得複原,最重要是……”

杜念遠接口道:“我曉得!這半個月中不要讓秦無極找到。”

逍遙散人道:“是的!不但是半個月,以後也是一樣,主人對你並未死心,他會想盡一切方法來搜尋你們,因此你們一定要找個地方,永遠地躲起來。”

杜念遠臉色一寒道:“我不會永遠躲他的,有生之日,我都會記住他加於我的一切,總有一天我會再找上他,要他嚐嚐我的厲害。”

逍遙散人一呆道:“你鬥不過他的!”

杜念遠冷笑道:“明著不行暗中鬥,武功不行我用智力鬥,我這一生從未認過輸!”

逍遙散人頓了一頓才道:“那就全在夫人了,反正無論如何,我總會給你一切的幫助!”

杜念遠望了他一眼才輕柔地道:“謝謝你了,我會記得你的。也許我有別的方法報答你。”

逍遙散人黯然地一笑道:“我隻是做了一件願意做的事,並不企求任何報答。你多珍重吧!但願將來有機會,我能再見你一麵!”

說完點點頭,跨步向另一條甬道走去。

杜念遠也呆了一下,抱起韋紀湄,朝著逍遙散人所指的方向徑直行去。

在另一個方麵,此時卻又發生了一件更為驚人之事!

憤怒的秦無極被那陣磐聲梵唱,引得到處亂闖,卻始終沒有摸到一點敵人的下落。

這經唱之聲,顯示出發音之人的武功的確不錯,可是比起他來猶差了許多,一個武功比他差的人,居然能逃過他的搜索,像捉迷藏一樣地戲弄他,怎不叫他暴怒欲狂呢?在地穴中找了半天,始終沒有結果,驀而他心念一動,暗罵自己道:“該死!這根本是一種心功傳音,我循聲追人豈非是自亂方向。”

想到這兒、他立刻靜下心神,氣與神合,以靈智中一點神通,去與那磐音梵唱相合,過不了多久,他的麵紗中透出一絲輕笑聲道:“這下看你躲到哪兒去!”

飛身而起,朝著一條甬道疾馳而去,走不了多久,隱約星光在天,原來出了陵穴,他在陵穴中間開了許多出路,上麵利用許多天然物作為掩避,這一個出路是一所廢舊的墳墓,棺木早被搬去,平時是狐鼠的巢穴,誰也不會想到裏麵有這麼多的文章。

推開墓碑,他毫不猶豫地繼續前追,梵唱已經聽不見了,可是在神氣的感應上他知道那人還在繼續著,不禁冷笑自語道:“你以為一點微末的心功就可以難倒我了,等一下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冷笑中他的身形似飛般地移動,片刻功夫,他已來到一處堆垛之下。

長城在這兒打了一個轉折,城裏城外都是起伏的峰巒,巍峨的城牆像一條長蛇,蜿蜒曲伸在群山環抱間。

城垛上坐著一個緞衣女尼,僅在中年,頭上新剃的禿頂在星光下反射出鐵青的光亮,手中持著玉磐,還在極規則地敲著,口中喃喃地念著。

秦無極悄無聲息地掩到她身後,本來想一掌偷偷地擊過去的,但是手舉到一半,他又忍了下來,冷冷地道:“別再搗鬼了!我已經來了!”

女尼驀然住手,回身望著他,片時後才平淡地道:“施主的確不凡,居然能找到貧尼!”

秦無極冷笑道:“你那點微未道行,也敢在我麵前弄玄虛!你是什麼意思?”

女尼緩緩地道:“貧尼有幾個故人,失陷在這地底,貧尼想引導他們出困。”

秦無極怒道:“那些人是我關起來的!你要救他們出來,先要問問我是否同意!”

女尼仍是平靜地道:“出家人已經戒絕爭鬥,貧尼無意與施主為敵,那幾個故人俱是當今武林精英,貧尼不忍看他們遽爾喪生,尚祈施主高抬貴手。”

秦無極怒笑道:“我不想跟你多廢話,我隻問你救人救得怎麼樣了?”

女尼道:“有些人已經脫困了,有些人因為受到施主手法所製,無法行動,希望施主能體念無心平和之意,解除他們的禁製。”

秦無極微感一怔道:“你說你已經放走了一些人?”

女尼道:“是的!是的!太陽神韋大俠與梵淨山主已經在貧尼經唱指引下,走出西邊的南道,那兒有一片荊棘遮住出口,也由貧尼代為移去。”

秦無極怒叱道:“胡說!我不信你人在此地,會分身去救人!”

女尼平靜地道:“貧尼無須人內,僅仗著心頭一點靈光,在施主仙居內測覽了一遍,看到施主對這前聖的遺陵,的確經營得天衣無縫……”

秦無極以疑惑的聲音道:“你說你已練成了身外化身的功夫?”

女尼搖頭道:“身外化身之說,幾近荒誕,貧尼不過習過以神代身的功夫而已。”

秦無極想了一下才道:“請教師太法號。”

女尼道:“貧尼一了。”

秦無極道:“在下秦無極,居此陵中四十年,已得廣成子遺籍中之大部分精要,僅隻有少許未到之處,師太所擅之離神心法就是其中之一,在下欲與師太交換一些條件。”

一了淡淡地搖頭道:“貧尼不想得到施主的功夫。”

秦無極陰笑道:“誰說我要拿武功跟你交換了?你縱然能夠神遊體外,也無法解得我獨門的製穴功夫,現在我願意拿那些不能行動的人的生命,交換你的心功口訣。”

一了仍是搖頭道:“貧尼無法答允施主之請。”

秦無極冷笑道:“出家人講究慈悲為本,舍己耘人,師太珍惜這一點功夫,卻要犧牲許多人的性命!你不答應我的交換,我馬上就去殺死他們。”

一了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如此心性,貧尼更無法助長施主為惡之能,那些人的性命已然無礙,貧尼雖解不了,另外還有高人可以。”

秦無極詫聲道:“誰?”

一了淡淡地道:“貧尼暫時無法奉告,施主雖然練成武功,但請記住一件事,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逆天行事,必無善果。”

秦無極勃然大怒道:“混賬東西!我對你客氣,你倒反而教訓起我來,你不說也沒關係,我把你抓回去,當著你的麵,把那些人一一殺給你看,瞧瞧你說的那個高人會不會出現!”

一了忽現莊容道:“貧尼說的金玉良言,尚望施主不要再執迷……”

秦無極陰森森地一笑,忽而屈指朝她的肋下點去,一了雙目凝神,注視著他的手指,腳下踉蹌後退。

秦無極的指勢在空中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及至看到一了的神情後,才恍然大悟,獰聲厲笑道:“哈哈!真不錯!你這離神心功居然還能擋我的一招攻勢,可是你知道我剛才隻用了二成功力,隻要我再加一倍勁道。你就有好戲看了。”

說完震指又是一彈,噓噓聲中四縷勁風直射而前,一了的身子晃得一晃,立刻口噴鮮血,痿然倒地,秦無極得意地大笑過去,準備將她抓起來。

手指剛要沾到她的衣服,突然一了的身子被一股絕大的外力吸了開去,他抬頭驚望時,月光下的城樓上並排站著三個老人。

一個道裝,一個憎裝,另一個是儒裝!

三個人都神色莊嚴地望著他,眼中有湛然的神光流出。

秦無極怔了一下才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儒裝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白浩,這是我的老友天龍子、撚花上人,本來相約作東海之遊,為了你這魔頭,無端敗了遊興,你準備怎麼個賠償法?”

秦無極又頓了一頓,見撚花上人手中正托著一了,心中一動問道:“她是你什麼人?”

撚花上人道:“是我的徒孫!要不是為著一局殘棋未了,耽誤了一步,她便不會受傷了……”

秦無極厲聲道:“那離神心功也是你傳給她的了?”

撚花上人微笑道:“那是老衲所創的‘梵音心唱’,可不叫離神心功。”

秦無極大聲道:“我不管它叫什麼,隻問你肯不肯交換?”

撚花上人笑道:“可以,隻是那代價太高,怕你舍不得。”

秦無極聞言大出意外,沒想到這和尚打扮的老家夥居然肯交換,他學習廣成子的遺籍藝技,已臻通天徹地之能,就是神與體不能分開,無法做到更進一步的程度,所以立刻毫不考慮地道:“行!再高的代價我都在所不惜!隻是除了我的性命。”

撚花上人笑道:“那當然不要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