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敖大吼一聲,強運真力一掙,居然把白虹劍收回來,立地施展出師門劍法,奇快絕倫地邊攻數招。一麵大聲招呼道:“史思溫,這老妖不比等閑,快上來夾攻。”
史思溫隨手抓起石架上長達兩尺的玉簽,低聲道:“蘭妹妹,你從原路鑽回那個地洞,我才好上前幫助鄭大哥。”語聲中已顯出沒有什麼氣力。
上官蘭把朱劍亮出來,道:“不,你先退回去,我去幫鄭大叔那苦海老妖費選何等厲害,人雖在那廂和鄭敖惡戰,但猶有餘暇注意到室內另外的一男一女。聽到兩人對容之言以後,鬼嘯一聲,驀地雙掌齊發,把鄭敖迫退兩步。
鄭敖感到獨力難支,但他有分心之術,因此史思溫有氣無力的話聲以及上官蘭的回答,他也聽在耳中。因而心靈一震,暗忖如若史思溫無法應敵,這番大家隻怕都難逃老妖毒手。
正轉念間,費選一晃身,忽地疾如鬼魅般掠過身畔,直向史思溫撲去。
鄭敖為之大驚,情急之下,左手一揚,飛出短劍分頭鉗襲老妖。那把短劍一出手,便化為兩道白光,一左一右,宛如蟹鉗般直向苦海老妖費選電襲追到。費選卻是頭也不回,雙掌虛虛向後身一齊擊出,鄭敖的兩把短劍,立地吃他掌力劈飛。幸而每把短劍的桶上,都係有極韌的細絲,鄭敖暗運真力,猛一振脫。隻見那兩道向旁翻開去的白光,一好似具有靈性般在空中掙紮掣動了一下,這才齊齊向主人手上飛回去。
就在鄭敖收劍之際,苦海老妖費選以極快的身形,撲到史思溫、上官蘭兩人立身處。一般沉重無比的掌力,已壓到史思溫身上。石室中突然一暗,登時漆黑一團。苦海老妖費選毫不慌忙,依然運足奇功,猛擊史思溫。
這老妖打算先把史思溫殺死,略報不久以前吃石軒中挫辱的仇恨。然後再利用這個少女,牽製得魔劍鄭敖無法獨自逃走,隻要再打下去,鄭敖非死在他一對天玄掌下不可。
那石室中突然一黑之後,陡然一股寒風,襲到費選手臂上的曲地穴。費選暗中一凜,急急懸崖勒馬,陡然煞住發出的掌力。耳中已聽到衣襟拂風之聲,奇怪地向左方出去了尋丈。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暗忖敢情石軒中的徒弟,已具有一身神出鬼沒的功夫。不但能夠抓到唯一的機會,從自己掌力中反攻入來,同時還能趁自己掌力一發之際,便以上乘輕功,斜掠開去。當下更不怠慢,立刻循著衣襟拂風之聲追去,相隔尚有半丈,雙掌猛可推出去。
轟的一聲大響,老妖雙掌之力,悉數未在石壁上,登時石屑粉飛。天搖地動。史思溫靠著上官蘭,仍然站在原地。黑暗中聽出對方那對天玄掌的威力,不由得暗叫僥幸。
原來史思溫機智過人,苦海老妖費選一現身,他便想到形勢危殆,非設法求生不可。因見鄭敖手中持著那顆明珠,一室光源,全出於此,當下已想到假如鄭敖把珠子收起來,那時石室中一片黑漆,他便可以另出奇謀,誘敵徒勞追撲。於是極快地從囊中取出師父石軒中交給他的救命潛蹤錇,取了一支,捏在掌心。
及至老妖費選掌力擊到,史思溫是知上官蘭武功有限,怎樣也擋不了對方這一擊,這刻隻好自力更生,猛可提口真氣,運力於臂,冒著奇險,一招“凍鱗出水”,徑從對方如山掌力中反攻入去。這一招委實凶險異常,隻要對方不為所惑,依然運力攻到,史思溫非死在當場不可。
老妖費選平生詭譎多疑,如不是十拿九穩,決計不肯冒險。故此當史思溫以簽當作利劍使出來,寒風一縷,襲到臂上時,他立刻煞住掌勢。史思溫乘隙發出救命潛蹤錇,引開老妖。
老妖費選一擊無功,也十分驚疑。他可想不出對方怎能如此之快,居然無聲無息地在他雙掌威力範圍之內逃掉。回眸四顧,忽見三丈外一團極淡青色之光暈。老妖費遠鬼眼一眨,已知乃是鄭敖立身處,當下悄無聲息地向那邊撲過去。鄭敖自家及時驚覺,疾然一揮白虹劍,幻出千道白森森的劍影,護住前麵上中下三路,老妖費選的天玄掌力剛好襲到,因他寶劍厲害,不能硬進,隻好又煞住攻勢。
鄭敖借著劍光,見到老妖果然已悄立前麵,俟機而動。心中叫一聲僥幸,一麵橫劍戒備,一麵把掌心的夜明珠放在革囊中。百忙裏偷眼一窺,已發現不到夜明珠的青色光暈,於是迅疾無比地將白虹劍鞘從背上取下來,冷不防套在劍上。登時連這一絲劍光也在黑暗中隱去。
老妖費選暗自冷冷一笑,鬼眼連眨,用心查聽這三個年輕人的聲息,但查聽了片刻,石室中毫無半點兒聲響。須知以老妖費選的功力,隻要用力查聽,數裏以內的草搖葉落,均能清晰聽到。目下這個石室雖然寬大,但以老妖而論,實不啻小小鬥室而已。誰知一時也查不出對方蹤跡。他曉得那三個俱是高人門下,識得屏住呼吸以避自己耳目,但亦不免懊惱了起來。
老妖想了一會兒,便從囊中取出火折。一麵悄悄躍回門口那兒,先守住對方逃路。
史思溫屏住呼吸,忍了一會兒。忽覺渾身無力,同時腹中一股濁氣,直湧上來,不禁輕輕嗆咳一聲。這一聲嗆咳在此時此地,實不亞於大聲叫喚。老妖何等神速,聞聲便已撲到,掌力如山,已壓到兩人身上。
魔劍鄭敖在這一刹間,突然取出夜明珠,登時一室皆亮。眼光到處,已見到老妖費選身在半空,迅速無比向史思溫、上官蘭兩人當頭撲下,情勢危殆異常。自己偏又相隔太遠,無法救援。他這個黑道之雄這刻差點兒閉上眼睛,不忍目睹史思溫他們慘遭毒手的情形,不過他畢竟沒有閉眼。
但見老妖費選口中輕嘯半聲,突然使個身法,在史思溫他們頭上微微一頓,居然停留在空中,然後才真個運足掌力,向史思溫天靈蓋上擊下去。
上官蘭俏目一瞪,急得尖叫一聲,驀地揮劍疾削敵臂。其實此時相距尚有五尺,她手中的朱劍雖然較普通的長劍長了一尺,但仍然撩不到敵人手臂。史思溫雖然無力封架,但眼力猶在,心知上官蘭這一劍,絲毫無濟於事。當下雙目一閉,口中叫道:“蘭妹妹快走。”忽聽苦海老妖費選呱地厲嗥一聲。睜眼看時,恰好瞧見老妖擊出的右掌心,似乎吃劍尖刺著,冒出鮮血。他的人也斜掙開去,飄落在尋丈外。
魔劍鄭敖大喜道:“上官蘭注意,你手中的劍可以克製住這個老妖。”
費選那張骷髏也似的麵上,露出痛苦和疑懼之容。雙目圓睜,瞪著上官蘭手中紅色長劍。上官蘭又驚又喜,僅劍守在史思溫身前,全神戒備那老妖乘隙偷襲。人影閃處,魔劍鄭敖已躍到她身邊。史思溫已不虞會道老妖毒手,形勢一變,老妖費選看看不對路,倏然退出門外。轟隆一響,便把石門關住。
他們倒不急於從石門出去,因為反正還有後路可出。這刻最要緊的還是查究史思溫何以變成這樣?鄭敖首先問道:“史思溫,你怎麼啦?什麼地方受傷?抑是身上有病?”
史思溫搖頭道:“我沒有病,但剛才因見到蘭妹妹被撕裂的衣袖,情不自禁的衝入野鳥群中,屠殺了好一會兒,不慎被野鳥抓傷了屁股。後來落在地洞時,又被她誤會,刺了我一劍。”
上官蘭急急道:“那麼你究竟何故就成這樣?是被我刺傷了穴道!”
史思溫又搖搖頭,答道:“不。我起初隻覺得癢痛,但後來,啊,我想起來啦,後來我被水浸了一會兒,便覺得又癢又疼,漸漸渾身沒力,哎,一定是那些水有毒,從我傷口侵入,以致這樣。”
“不管是什麼緣故,現在必須設法保住性命要緊。唉,你早點兒告訴我,替你上點兒藥,便沒事了。你看上官蘭可不是已痊愈了大半麼?她被野鳥抓傷得恐怕比你厲害多了。”
鄭敖跌足而言,一麵左顧右盼。但立刻從囊中取出他的刀傷藥,替史思溫敷上。
包紮好之後,史思溫道:“上了藥好像便舒服多了,我想不會有什麼大礙。”
上官蘭道:“你可還覺得乏力麼?如果仍然這樣的話,怎生是好?”
史思溫嘿然不語。鄭敖一看,已知他一定仍然全身無力,但空自發急也不管用,便一手持劍,一手持珠,躍到進來那個圓洞,探頭出去,用珠一照。隻見兩堵石壁夾層,約是三尺之寬,下麵全是黃濁水。大概那渾水已在這石壁內好幾十年,故此又髒又毒。
史思溫想起以前身負內傷,後來幸得寒星冷玉治愈。在受傷時,便和這種乏力的情況相似,是以不由得想起那枚寒星冷玉,暗念也許可以治愈,便道:“可惜我的寒星冷玉不在身邊,否則倒可以試上一試。”
上官蘭問道:“在什麼地方?”
“在那位陳姑娘那兒,她因為……”剛剛說了一句,上官蘭已自妒火焚心,頓腳道:
“我不聽,你別告訴我。”史思溫大大愣一下,但隻好歎口氣,不再做聲。
鄭敖走回來,道:“糟極了,那水果然發黑,定然因年久而生毒,剛才我見你的傷口已有腐爛之象,故此可知水毒由傷口侵入的想法不錯。”
史思溫慨然笑道:“生死有命,我倒不大介意,但你們如何出去呢?”
上官蘭滿腹妒火,哼也不哼,盡自在傷心不已。
鄭敖道:“那苦海老妖既然從那扇石門進來,我想那邊一定有通路可以走出野鳥覆伏的範圍,自然從那邊出去。”
正中商議,石門又呀地打開,隻見老妖費選站在門外,陰惻惻地道:“你們插翅也飛不出去,本幫主就守在這裏。”
魔劍鄭敖冷笑道:“咱們就在這裏對耗,看看你又怎樣不離開?”他所以不仗劍撲過去,原因是對方右手掌心已用布紮住,還握著一支三角鋼挫。可知他剛才雖然受傷,但其實不嚴重,是以右手尚能握持兵器。
費選著實忌憚上官蘭的朱劍,同時鄭敖兩手三劍的絕技,也不容易對付,故此沒有撲過來。他這時才有工夫環視石室。隻見十個石架之上,倒有四個空空如也,不知道他們撈了什麼寶物去。
鄭敖的話說完,老妖費選冷笑一聲,退後幾步,又把石門關住。史思溫道:“鄭大哥,你快點兒帶蘭妹妹出去,再耽擱下去,等到饑渴交集時,便更無法逃走了。”
鄭敖看一眼上官蘭,隻見她低著頭,並不說話。當下也不知她有何感想,但自己卻為之大大不悅,溫聲道:“史思溫,你再這麼說,就等如罵我鄭敖。哪有在這等危急關頭,舍下你而不顧之理。”
上官蘭抬起頭,美目中盈著淚珠,但眼光卻流露出十分稱讚鄭敖訓史思溫的話。
鄭敖歇了一下,又道:“現在我們必須冷靜一點兒,一齊想出要安全退卻的方法。那老妖費選明知我們從別的地方進來,而又放心關門離開,一定已察知我們無法從原路退走。”
上官蘭插道:“那老妖怎會知道?我們又未露出無法逃走的跡象?”
“這還不簡單?光是看看我們三人狼狽的情形,便知必是曾經和野鳥群大戰一場,以致這般模樣。他來時也曾經過上麵,看到鳥群靜伏,則我們出去,勢必又要和這些野鳥大戰一次。而這一次能否安然離開,大有問題。假如史思溫不是這樣,他絕不會放心走開。”
上官蘭佩服地道:“鄭大叔想得真高明,那苦海老妖定是這樣推測我們。”
史思溫道:“現在時機十分緊急,假如鄭大叔的話不錯,則那老妖一定仍在石門外守伺,我們必須趁機會,來一個出其不意的行動,或可以脫大難。”直到現在,他才改口叫鄭敖為大叔,這是他心中已佩服鄭敖為人的征象。
鄭敖也察覺出來,暗暗一笑,道:“既然這麼說,你有什麼計策?”
“我們既然料他守伺石門外,則必須立刻循原路出去,冒著萬險也得衝過野鳥層。假如安然脫困,等到老妖發現時,我們已可以找隱秘之處,暫時匿藏起來。”
上官蘭首先大搖其頭,道:“這樣做無異送死,我反對。”鄭敖也同意道:“試想你已中毒,無力自保,上官蘭此刻也不能顧全自己,剩下我一個人,如何照應得兩個?此舉萬萬不可。”
史思溫道:“那麼我們隻好束手待斃了。在這石室中熬下去,縱不餓死,也得渴死。”
說出這句渴死的話,陡然感到喉嚨有如火燒般幹燥之極,甚是難受。但他可不敢表示出來,隻好大大端幾口氣。
鄭敖見多識廣,閱曆豐富,一見他這般模樣,便知其故。當下問道:“思溫,你可是渴了?如是的話,我替你想想辦法。”史思溫無奈道:“有什麼辦法?”
上官蘭心中一動,目光掃過那王母盤盛著的桃子,但隨即想到此地藏珍乃是著名老妖天玄叟之物,這等老妖最是詭詐陰毒。也許那枚桃子另蘊奇毒,亂服下去,豈不糟糕?當下忍住不提桃子之事。
鄭敖道:“這倒不難解決,我到那邊洞口,捉隻野鳥回來,你飲鳥血便可解渴。”
上官蘭這時忽然怕鄭敖對史思溫發生誤會,便怯怯道:“鄭大叔,他師父是玄門中人,自然忌諱這個。”話說出口之後,暗中又後悔起來,心想史思溫這種人,何必替他解釋。
鄭敖勉強微笑一下,心想大凡信奉宗教的人,都不免有點兒陰陽怪氣,諸多忌諱。其實在求生存的時候,哪還能管得那麼多。這世界根本十分殘酷,稍一不能適應,便趨於滅亡。
他把夜明珠交給史思溫,道:“你拿著珠子,我較為方便些。那老妖可以偷襲我們,我們也可以同樣對付他。”
史思溫靈機一觸,毅然道:“反正這樣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我從這顆珠子身上,可想出一個冒險之法來。”
鄭敖暗念這史思溫長相雖然忠厚老實,但計謀蠻多的,便道:“那就快點兒說出來聽一聽。”
“鄭大叔獨自穿破野鳥,雖有點兒驚險,料想不致有什麼大礙。我以前得到一宗寶貝,名叫寒星冷玉,專治一切奇怪的內傷。因我來時,迷路在山中,見到那位陳紅英姑娘。”
上官蘭聽到這裏,醋意攻心,立刻冷冷道:“你等日後說故事,目下還是簡單地把她的地址說出來,好讓鄭大叔取回來。”
史思溫伍了一下,心想她分明表示不相信自己任何解釋之意,不由暗恨她的絕情,心中十分難過,長歎一聲,道:“好吧,陳紅英姑娘就住在東南方,翻過三座山頭,便可看到她的村莊。她父親是該村首富,你隨便一問,便盡皆知道。”
鄭敖道:“我就說要回那寒星冷玉行麼?”
史思溫道:“他們縱不相信,也得設法取回來。”
鄭敖道:“我走了之後,就靠上官蘭保護你,這怎麼使得。”
上官蘭猶疑了一下,道:“那老妖擋不住我這柄朱劍,剛才還沒真個掃著,他的掌心已穿了個洞,可見得此劍能夠克住他。”
鄭敖搖頭道:“不行,剛才他施展獨門奇功,被此劍所克。但如果用兵器,你可擋不了幾下。”
史思溫道:“我說冒險就是指此,大叔你要快趕回來,我自有辦法。”
鄭敖猶疑了一下,暗想除了死中求活之外,別無良策,事到如今,隻好冒一次險。當下匆匆道:“那我就走了,你們小心應付,盡量設法拖延時間。假如可以用言語相激,使那老妖等我回來才動手,那是最妙不過。”說罷,穿洞出去,隻聽野鳥一陣亂叫,還有撲翅或慘啼之聲,不久便自寂然。
史思溫輕輕道:“他總算安然出去了。”
上官蘭雖然恨他入骨,但又沒法不理他,問道:“你剛說有辦法,快說出來讓我聽聽。”
史思溫慨然道:“生死有命,假如該死的話,任人百般防範,也不中用。若然命不該絕,自然會絕處逢生。”
上官蘭聽了急得跳起來,道:“難道你就坐在這裏談命嗎?”
史思溫喉中渴得要命,歇了一下,才澀聲道:“那也不然,我們坐在牆洞旁邊,把夜明珠收起來。那老妖進來,起初定然不敢冒失,我們拖得一會兒就是一會兒,等他用千裏火照明我們才用言語和他拖延。實在不成的話,我們退到那邊。這個圓洞隻有尺半方圓,他要衝過來,大概要費上不少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