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諾千金一唱即得之(2 / 3)

石軒中定一定神,想道:“若果我不是去而複返,拚著自費手腳,挖開泥土來看,隻怕這魔劍鄭敖,便須永遠埋根地下,他已把七竅封閉得真嚴密,但看來他似乎自知難逃此劫,故而施展出這等內家最困難的大龜眠法。此刻他心目中雖然明白,但無法自行醒轉,非睡上七日七夜不可。若不是剛好碰上我,換了尋常不懂武功的人,可能就以為他實在已死,複又把他埋在地下。”

原來龜息之法,以這大龜眠法為最難,但奇效驚人,視各人修為功力之深淺而定時間之長短。若以鄭敖的功力而言,最少可以支持三、四年之久而仍然生機未絕。

石軒中把鄭敖弄上來,白虹劍也取出來,挑斷鹿盤繩索,散在一旁。當下施展推宮活血手法,先運真力於掌,刹時變得奇熱炙人。然後按在鄭敖胸前中庭、鳩尾、巨闕三大穴上,一陣推拿。

片刻工夫,鄭敖全身具氣漸漸歸還丹田,然後自動上升,流遍全身經脈。

石軒中住手起身,低頭凝視著他。鄭敖突然睜開眼睛,道:“恩公千萬留步。”

石軒中朗聲道:“我不走,但依別叫我恩公。咱們都是脫俗之人,如此稱謂,聽來不免刺耳。”

鄭敖長長歎一聲,緩緩坐起身,舒展一下四肢,覺出已恢複常態,便翻身跪在地上,道:“恩公請受鄭敖一拜。”石軒中雙掌一托,暗運新近才練的玄門罡氣,頓時一股絕大潛力從地上湧起來,把鄭敖身形托高數尺。

魔劍鄭敖大驚失色,道:“恩公既不肯受我一拜,恭敬不如從命。聽恩公口音,知道年紀甚輕,但卻具有這等深不可測的功力,敢問尊姓大名?在下日後朝夕以一柱心香,為恩公禱求多福。”

原來此時石軒中仍然蒙住頭臉,根本著不出麵貌。當下他笑道:“鄭兄洪福齊天,一代豪俠,焉會被鼠輩暗算,飲恨泉下。我湊巧救君,亦不過上天假手而已,實在不能攘為己功。”

魔劍鄭敖被石軒中這麼一捧,心花怒放,仰天長笑數聲,然後道:“恩公一身能為,鄭敖望塵莫及,但恩公既然得知踐名,鄭敖算是沒有白混。”他歇一下,又慨然道:“鄭某為了一命,倒不至於如此謙恭多禮,實在是欽佩歇仰恩公大仁大義的作為,故此不惜五體投地。”

石軒中訝道:“鄭兄何出此言?”

“恩公第一次挖開在下身上覆土,用意乃是垂念寶劍烈士之義,知道咱們武林中人,對於自己的兵器最是珍視。特別是在下的白虹劍,可以說是兵器中之一寶,因此恩公特地趕來還劍。”

他雙目射出欽敬無比的光輝,凝望著蒙著青巾的恩人。

“光是這一點用心,鄭敖雖是赴湯滔火,為恩公效力,也甘心樂意。後來恩公去而複回,必是想到挖洞再看一遍,也不過咄嗟間事,故而不辭辛勞,重翻黃土。”

石軒中忽然大為感動,因為他看見麵前江湖豪士,真情激動,竟然微現淚光。

石軒中感到一種超乎凡俗的快樂,因為他得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報酬。像魔劍鄭敖這種人,能夠令他真情激動,如此地敬仰一個人,談何容易。因而更加感覺出自己善行,價值之大,不可計算。他可以動服鄭敖,從今以後,永遠不再作惡,一變而為行俠仗義,扶弱抑強的俠土,這種收獲,比之自己積十萬功德還要有價值些。

他徐徐舉手把蒙頭青巾取下來,鄭敖眼前一亮,隻見一個豐神俊逸,調位瀟灑的麵容,如旭日從山巔升起來,照得大地光明。這個俊美書生,正是早先曾經見過的一位,但覺他雖是含笑相對,但使美中又暗蘊無限威儀,令人敬愛交集。當下躬身道:“在下有眼無珠,下午時已曾與恩公相見,但竟然交臂失之。”

石軒中含笑道:“鄭兄何出此言,彼時尚在酒中,一切均不能以平常之時相提並論。”

他又笑一下,道:“我有一個秘密,希望說了之後,鄭兄能夠為我藏諸心中,那便是我的姓名。”

魔劍鄭敖恭容道:“恩公放心,縱然刀鋸鼎斧擺在我側,但在下絕不會泄漏半個字。”

石軒中道:“多謝鄭兄維護美意,區區石軒中……”

這石軒中三個字,有如符咒。魔劍鄭激一聽,不由得失聲叫道:“你就是劍神石軒中麼?”夜深入寂,聲傳數裏,但聽四山都是劍神石軒中。劍神石軒中的回聲。

石奸中微微一笑,道:“天下人都以為石某已死,故此敢請鄭兄代為保持秘密。”

魔劍鄭敖但覺光榮無比,連聲答應,幾乎要賭個重咒。

石軒中又道:“石某急於向鄭兄打聽一事,未知鄭兄可肯見告?”

鄭敖怔了一下,然後道:“石大俠下問的人,必定是有關朱玲姑娘。”

“正是。”石軒中道:“鄭兄可知她的下落麼?”他的聲音中,透出迫切的味道。

魔劍鄭敖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黯淡,想了一下,才道:“石大俠最好別問。”

石軒中堅決地道:“鄭兄但說無妨,我已知她容貌被毀,奇醜非常。正是因此原故,我才決心先拋開現在的恩恩怨怨,不惜踏遍天涯海角,趕緊把她找到,好好安慰她一番。”他把眼光移向黑暗的長空,因此沒有發覺魔劍鄭敖那種羞慚、感動、欽佩等等情緒混合而成的奇怪表情。

“這一次是她最大的苦難,在這個時候,我必須為她盡力。事實上我自己也明白,她越是遭到不幸,我越發愛她深些。”

石軒中俊美的麵容上,流露出美麗聖潔的光輝,他悠然神往地繼續道:“在以前,她有可以驕傲的容顏,還有許多護花使者,因此我絕不肯向她低頭,可是現在,我覺得一刻也不能忍耐,我要用我的熱愛去安慰她。”

魔劍鄭敖幾曾聽過這等至情至性之言。尤其是出自他平生最尊崇敬仰的人口中,更加令他感動,不由得熱淚盈眶。

石軒中幻想到朱玲的苦境,觸動情懷,也自心酸落淚。他道:“鄭兄請你快點兒把她的下落告訴我。”

鄭敖用衣袖拭幹淚水,然後道:“朱玲姑娘就在不遠處,待在下前頭引路。石大俠,你不但大仁大義,複又至情至性,在下此生願為奴仆,隻恐也沒有這種資格。”他知道石軒中心急,因此已轉身向荒郊疾奔而去。一麵又道:“小的想想真慚愧死了。不瞞石爺說,小的心坎中一向隻有玲姑娘的影子,可是……”

他居然改口將自己降為奴仆身份,石軒中立刻和他爭執,但魔劍鄭敖說什麼也非要這樣做不可。爭論好久,石軒中無法不讓步。約定在三年之內,鄭敖甘作奴仆以報大恩。

這一爭論,不覺已飛馳了七、八十裏路。隻見一座紅牆綠瓦的尼庵,隱現在山坳中。

石軒中見鄭敖向尼庵中一指,頓時會意,立刻腳下加勁。但見他身形宛如飛雲掣電,晃眼間已拋下盡力急馳中的鄭敖,到達庵門。

他定下神,暗想朱玲既已托跡空門,身遭巨劫,說不定不肯出現。那時候再強闖入庵,便不大方便,倒不如此刻立刻越牆而進。本來他是個正大光明的一代英俠,可是此時為了從權應變,隻好逾規越矩。

魔劍鄭敖趕到庵門時,石軒中已沒了影蹤,便悄悄在大門石階下坐下,耐心等待。

石軒中縱入庵內,心想人家是文尼清修之地,自己一個男子,哪能到處窺看。萬一碰到女尼們正在換衣,豈不糟糕,因此一踏入大殿,便大感躊躇。

後麵傳來低微而清晰的木魚聲,一下一下極有韻律地飄散在靜寂的佛堂裏。

石軒中低低歎口氣,想道:“如果我找不到玲妹妹,她的一生便將在這空寂的佛門中,淒涼度過。玲妹妹,你可知我所以不肯擔當上清現觀主之職,為的何事。表麵上是說須與鬼母一決高下,此身生死未卜,故此早點替師門覓個傳人。其實我深心裏仍念念不忘於你,希望有一天,或會和你合籍雙修。”他順腳轉入佛堂後麵。隻見院落中花林扶疏,右邊走廊盡頭有個月洞門。低微而清晰的木魚聲,便是從那邊傳過來。

石軒中又歎口氣,想道:“我且過那邊瞧瞧。料那女尼既然仍在誦經,縱然偷窺,也無妨礙。”心念一決,便沿廊疾縱過去。腳方離地,突然聽到一個清脆圓勁的口音低喝一聲打字,三縷冷風,已經襲上身。

這種手法高明之至。不但勁道十足,來勢絕快,而且除了當中的一枚暗器是筆直的射向身上之外,其餘兩枚都是各取身側左右兩方。因此目標聳往哪邊閃避,勢難逃出對方暗器威力範圍。

好個石軒中,聞聲和知警,突然施展玄門罡氣,護住全身。雙袖和胸前的衣服飄飄飛起,三枚暗器打在上麵,紛紛墜落,聽那暗器墜地之聲,已知乃是堅木製的佛門念珠。

石軒中微微一凜,付道:“對方居然能夠用木質的念珠,發出如此勁烈的力量。在我剛才抵禦時的感覺中,似乎比人家使用重兵器還要勁猛沉雄些。足見此人功力之深厚,猶在宮天撫、張鹹等人之上,已與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甚至鬼母之流在伯仲之間,”

本來他身形去勢極急,但剛一聞聲,便已中止前縱,忽然墜地。這一手蓋世輕功,也足以震懾對方。

足見廊柱後閃出一人,身穿寬大緇衣,布襪芒鞋,胸前掛著一串念珠。這位女尼年在三旬左右,法相端莊。石軒中連忙躬身行禮,道:“師傅請聽在下解釋……”

那位女尼正是佛法深微,駐顏有術的菩提庵主清音大師,她的臉上毫無表情,道:“不必解釋了,貧尼多年來未曾和任何人動手,今晚卻要與尊駕試一百招……”石軒中忙道:

“在下鬥膽也不敢和大師動手。”

木魚聲忽然中斷,一條人影在月洞門內晃動一下。石軒中的夜眼明察秋毫,見到那人掩在門後,僅露出眼睛瞧著,這對清澈如一泓秋水的眼睛,在他心中是如此熟悉。因此石軒中為之一怔,連庵主清音大師說什麼話,也沒有聽見。

他征了一下之後,便想過去看看清楚廬山真麵目,或者出聲叫喚,但尚未決定之時,驀覺風聲颯然,一絲冷風直射心窩,石軒中出拿一撈,掌己撈住一粒木念珠,但覺勁為奇大,險險脫手而出。不由得心頭一震,自然而然收懾住分散的心神。

清音大師脆聲道:“好漢小心,貧尼可要動手。”話聲未歇,一縱身宛如輕煙般飛撲而至。就在身形才動之時,右手從袖中摸出一尺許長的白色如令符之物,隨手一揮,突然伸長了一尺。

石軒中看得真切,微噫一聲,心想這位女尼竟是使用昔年名震天下群魔的玉龍令符,單從兵器推斷,已知絕對不是庸手。當下便已戒備對方的左手。因為六十年前,俠尼檀月大師便曾左手一百零八粒木念珠,右手玉龍令符,走遍天下,掃蕩魔氛。邪派中人,率皆聞名膽落。

果然那玉龍令符劃起一道白森森的光華,尚未遞到,已聽清音大師輕喝聲打字。三縷勁風,直取身上左胸天池、腹部天樞、右腿伏兔三大要穴。

石軒中輕嘯一聲,身形疾如閃電,往左方斜飛起丈二三尺。倏然化為“風飄落花”之勢,飄飄折向右方,複又升高尋丈。清音大師輕笑一聲,左手揚處,木念珠一粒接一粒電射出去。同時真氣一沉,腳尖探地,身已站立當地,紋風不動。

但見那木念珠一粒跟著一粒,宛如有線串著也似地追射懸在半空中的石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