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碧雞山拔劍戰鬼母(3 / 3)

這一趟鬼母不禁抬目去看,等他腳沾地上,才緩緩道:“鍾先生遁跡仙山,不問俗事,本教主一向對他甚為尊重。但你這廝居然來碧雞山撕野,鍾先生可知道麼?”

要知當今天下各派中,若論起尚存高人,則昆侖山的鍾先生比之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陽子、衡山猿長老和青城天鶴真人等,還要高出一些。在鬼母這等不可一世的怪傑異才眼中,昆侖派鍾先生乃宇內唯一敵手。不過鍾先生自從一甲子前回山清修,便已不理世事,故此她一向都很放心。

方才德貝勒使的一下身法,正是昆侖派震驚天下的鳳舞九天連環七式的身法,以大名鼎鼎的鬼母冷婀,也僅僅耳聞這路身法之名而未親眼目睹過。原因是此藝已絕響近百年之久,相傳昆侖本門已失去此一心法秘訣。誰知今日居然大開眼界,可見流言之不可信。更暗驚那昆侖鍾先生的深藏不露。但她仍然冷傲的質問德貝勒。

德貝勒抗聲道:“鄙人久仰玄陰教教主武功獨步天下,被尊稱為武林第一高手,但你這種行徑,卻有失身份。石軒中衝著你而再踏碧雞山,而你卻乘他無暇分身之際,將朱玲姑娘召到後麵,試問此是何意?”這個貴公子氣派甚大,自然流露出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嚴。

饒她鬼母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居然也有點兒發窘。歇了一下,她才冷笑道:“奇怪,本教主將叛徒召來說話,你一個外人管得著麼?”

朱玲雖在驚濤駭浪中,仍然覺得師父此言大奇。以她所知,師父平生自傲自尊,從不講理論情。隻有一個碧螺島主於叔初,因昔年另有瓜葛,故此總是讓他一頭。除了於叔初之外,她從不理會任何人,但現在她卻和德貝勒說起理由來,豈不可怪。

德貝勒聞言一怔,果然語塞。鬼母冷婀起身道:“你留在此地,本教主還要至後麵去細審此女。”朱玲如溫馴羔羊,垂首跟著鬼母進去。

德貝勒發了一會兒怔,正不知是否要趕進去維護朱玲抑是置身事外?他委決不下,在花廳中大踱圈子。

這時石軒中力戰官天撫和無情公子張鹹兩人,真力耗損已多。但他的劍法,乃是首年獨步天下稱雄武林百年的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一共十八式,變化無窮。宮、張兩人奇招雖多,但五招之後,奇招也變為平淡,而且他們的功力都比不上石軒中,是以消耗得比石軒中更多。

正在難分難解之際,忽聽一聲清嘯,從廳中人群後麵響起來,飛越過眾人頭頂,落在戰圈附近。眾人閃目看時,現身之人,竟是一位麵目威嚴端方的青年公子。隻見他手中捧著一支利劍,大喝道:“你們暫且住手,我有話說。”

苦戰中的三人,恍如不聞。在石軒中而言,則因自己耗損了不少真力,如今已堪堪將頑敵擊敗,豈肯放過機會?在宮天撫和張鹹而言,則因苦戰艱危,無法抽空回答,而且停手之權,也不在他們手中。

德貝勒心中大急,暗忖再有延緩,朱玲一條性命,可能便得送在鬼母毒手之下。於是又大喝一聲,刷刷刷一連戮出數劍,分攻戰陣中三人。石軒中舌綻春雷,喝聲:“好俊的昆侖劍法!”長劍一圈一蕩,把德貝勒也裹在劍圈之內。

德貝勒發了數招,但覺石軒中威名果然不虛,劍上威力十足,動輒有送命之虞。當下使出一路護身劍法,一麵叫道:“你們停停手行麼?”三人仍不理他,他又叫道:“你們再充耳不聞,耽誤時間,將來可要後悔莫及了。”

他本是端方謹厚之人,如今情急亂叫,厥狀滑稽,惹來哄堂大笑。

德貝勒含怒力攻兩劍,迫得石軒中封架不迭,驚詫的偷覷他一眼,德貝勒乘機躍出圈子,大叫:“石軒中你還理不理朱玲的生死?”此言一出,真比什麼符咒都具有魔力,那三人齊齊罷手,瞠目看他。

德貝勒繼續道:“你們打得激烈時,鬼母以氣功傳音之法,將朱玲召到後麵。我趕去一看,鬼母說是她教內的私事,我不能管,這可把我難倒。眼見她們又到後麵去這才出來告訴你們……”

無情公於張鹹暴叫一聲,罵道:“蔣青山、呂聲你們幹什麼的?”宮天撫尖哼一聲。獨有石軒中沉聲問道:“兄台此言,可是真的?”

這時,連厲魄西門漸也站起身,麵上的神情說不出來。

忽聽大廳門口有人接著說:“他說的全是真話,不信可以問本教主。”人隨聲現,隻見一位裝束樸素,身量高大,麵如滿月的中年婦人,手執一根其長及胸的黑鳩杖,站在大門口。大家看見她時,這玄陰教主鬼母冷婀,已跨進廳內。

玄陰教眾香主,一齊起立相迎,便鐵心大師、大殘、地缺、於叔初等人,俱都起立。

鬼母冷婀先向那幾位武林高手頷首為禮,道:“各位不辭遠道而來,適值我閉關之期,有失遠迎,至祈原諒。諸位請坐。”

無情公子張鹹厲聲道:“鬼母把朱玲怎樣?”

宮天撫也冷冷道:“你敢說出來給我們聽聽麼?”

鬼母冷響陰沉的笑一下,道:“憑你們也配問我?”左手一揮,一股無形的罡氣潛湧出去。張鹹和宮天撫兩人,一齊試圖抵擋。砰砰連響過處,這兩個氣焰迫人的年輕人,忽如喝醉酒般,踉蹌直逼,終於收腳不住,倒在人叢中。

她一舉手間,便已製住宮、張兩人,天下群雄均為之大大失色但天殘、地缺、於叔初等絕頂高手卻明白宮、張兩人已達力竭之勢,故此一觸便倒,石軒中仗劍緩步過來,神威凜凜、俊朗照人,鬼母冷婀和他目光一觸。心頭微動,暗想這石軒中豐神絕世,和朱玲才是天生一對。她沒有使出期門幽風的功夫對付石軒中,隻因她知道石軒中習得達摩三式,可以破解她的罡氣。

石軒中外表雖然毫無變化,但其實內心紊亂無比。那可憐的朱玲已落在著名殘酷的鬼母手中,多半是凶多吉少。他雖想忘掉朱玲,但現在聽到這種可怕的消息,心潮頓時掀起滔天巨浪,已無半點兒平靜之處。

史思溫突然躍到師父身邊,握住石軒中的手,道:“師父千萬要小心點兒。”

石軒中麵容一整,凝現史思溫一眼,才道:“你回座去,我會小心的。”

廳中群雄都十分奇怪這一對師徒,何以表現得如此兒女情長。

鬼母冷婀大聲道:“石軒中,你可要休息之後,才跟本教主動手麼?”

石軒中哪肯示弱,傲然道:“不必了,但這裏地方夠大麼?”

鬼母冷婀暗自一哂,哂的是這個青年劍客僅因一念之傲,便已注定了失敗。

“我們到外麵去,你一定還記得那塊方坪。”廳中頓時響起一片椅子移動聲,大家都紛紛離座。盡量設法先出廳一步,以便占到有利的觀戰位置。

石軒中不理會鬼母的譏諷,默然緩步走出廳外。

少林鐵心大師低聲對移山手鐵夏辰道:“石軒中這孩子神瑩外映,功力之深,已在老初之上。但他剛才經過一番鏖戰,已是疲乏之兵,不可言勇。老衲隻怕他連二十招也接不住呢!”鐵夏辰聽了,同意地點點頭。

眨眼工夫,那片寬闊的廣場上,已擠滿了人。圍成一個大圈子,騰出當中約莫有十丈方圓的空地。宮、張兩人被鬼母擊退後,大覺無顏以他們驕傲性情,早該頓腳一走了事,但此時卻因鬼母和石軒中的大戰立即開始,這一場大戰,百載罕逢。幾乎就是決定天下第一的寶座,該由什麼人坐,同時朱玲失蹤,也得等鬼母打完之後,才能究問,是以他們都擠入人群中,翹首觀戰。

石軒中捧劍並向四周人群作了一禮,然後向鬼母道:“如沒有什麼話交代,石某便要發用了。”聲音平靜得出奇,剛才心緒紊亂的跡象,已經消失。

鬼母冷婀傲然道:“比劃一場,乃武林中人常事,何必多言。”

石軒中朗聲一笑,道:“教主說得好,分出勝負之後,石某僥幸贏了的話,才向教主要人便是?”

鬼母點頭道:“這話說得對,隻要你贏得我手中黑鳩杖,隨便你說什麼,本教主無不諭命是從。”

石軒中吸一口氣,暗運真力,驀然踏中宮、走洪門,一劍平刺出去。這一招乃是伏魔劍法小九式的起手式,光明磊落之極。但隻有像石軒中這種功力火候之人,才能將這一劍威力發揮至極點而不易為敵人暗算。

原本大凡走中宮踏洪門,最易失之呆滯。加以剝勢平出,在敵則易於撩開,在己則門戶大敞,這都是不符合劍訣所謂以翔動為主的要點。可是崆峒山伏魔劍法,稱尊天下數百年,為了表示名家風度,第一招勢非如此出手不可,但同時自然亦有補救之方。

就在群雄駭然不解之時,石軒中的長劍已遞到敵人胸前。隻見他健碗一振,劍身上突然發出龍吟虎嘯之聲,一柄劍頓時化為四五支,劍尖俱指敵胸前各大穴。

鬼母冷婀閃目一覷,居然無法摸準敵人幻出數支劍影之中,哪一支才會真正攻到身上。

不由得衷心讚佩地喝聲:“好劍法。”黑鳩杖倏然一掃,腳下同時已走方位,避開對方凶鋒。

她一杖出處,勢重萬鈞,有如迅雷忽發。兩丈外的地麵,沙飛石走,勁風吹人欲倒。

石軒中掉刻回擊,忽地化為一道虹光,星馳電射,晃眼間已神速絕倫地攻了七八劍之多。這一路快攻已出全力,眾入隻覺劍氣漫天匝地而來,籠罩住鬼母整個身形。不由得都看得熱血沸騰,一齊鼓掌喝采。采聲山搖地動,更增加石軒中長劍威勢。

鬼母大力凜駭,暗忖若在五年以前,自己恐怕已抵擋不住他這一輪功力十足的快攻,但她在應付維艱之中,仍然微露喜色。隻因石軒中乍看雖是神勇無侍,其實絕不能持久。尤其這樣快攻,更耗氣力。

石軒中現在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輪快攻之後,突然使出絕頂輕功。身劍合一,化為一道長虹,繞敵轉了四五個圈子後又尋隙發劍。他不發則已,一發便是八九劍。

天殘突然大聲道:“已經第五十招了。”話聲雖不甚響亮,但全場皆聞。

鬼母一麵揮杖抵禦,一麵怒目瞪老怪一眼。

石軒中意氣軒揚,暗想對方何等威名,普天之下,能夠接她十招之人,已寥寥無幾。自己居然在天下群雄之前,接連攻了五十招,光是比起五年前那一杖,便已不可同日而語。一想及此,豪情頓發,仰天長嘯一聲,劍發如風,每一招俱是招中套招,變化奧妙如神。

宮天撫和張鹹兩人的神色不期而然地顯出甚是沮喪,直到現在,他們才算是服氣石軒中。人叢中忽有人大叫:“劍神加點兒勁”群雄都騷動起來,不少人跟著狂叫劍神。這時石軒中渾身射出寒芒劍光,威風凜凜,果然像是司劍之神。

於叔初撫劍無言,茫然如有所失。

少林達摩院首座鐵心大師低低誦句佛號,感歎一聲。移山手鐵夏辰暗覺詫異,因像他這種高僧,不但武功高強,佛法也極精深,以此靈台澄明空澈,哪能有絲毫滯礙?

“大師何事感歎?可得而聞乎?”

老和尚慈眉一揚,道:“我們論交數十年,情非泛泛,老衲心事當然不須瞞你。你可記得早先我們談論石軒中可能因真力消耗過多而即敗於鬼母的黑鳩杖下麼?但鐵兄請看,如今石軒中威風凜凜,劍上鋒煞有增無減,我們練功多年,尚且大大看走了眼,寧不愧煞。”

鐵夏辰嘿然無語,原來他本身也是一派開宗之祖,名望藉盛,居然也未看出。這等事如傳出江湖,隻怕會被人笑死。

鐵心大師又歎道:“老衲今日不辭千裏而來,主要是想親眼看看我少林開寺之祖達摩祖師的失傳劍法。風聞石軒中得了三式,奧妙之極。剛才老衲也曾看到他在本身劍法中,夾雜了數招達摩心法,但這石軒中劍出如電,已達通神地步,故此發招時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老衲自思本門心法,尚且無法複得,更覺愧對本門。”

那邊廂天殘、地缺兩人心意相通,隻須眉目傳意,彼此便均了然於胸。這兩老怪物事實上也甚氣餒,因為石軒中的劍術和功力竟然高得出奇。即便教他們再如昔年之戰,僅僅單打獨鬥的話,別說要贏石軒中,恐怕還擋不住對方三百招。

天殘默想片刻,消語問道:“老二你可有妙計?”

地缺搖搖頭,低聲答道:“縱然合力,卻恐那廝輕功佳妙,隨風而逝。”

天殘抬手捋住山羊須正在思忖計謀,忽見石軒中劍光四射,宛如平地湧起一幢火樹銀花,直把鬼母黑鳩杜震開,門戶大敞。不由得失聲喝好。卻見石軒中渾身劍光一斂,化為一道銀虹,電射鬼母敞開的門戶。

鬼母冷婀左掌一拍,一股罡氣激撞而出,在她身前本有數根風柱,乃是由黑鳩杖揮擊時衝激而成。武功稍弱之士,碰上這些無形風往早就得飛上半空了。但石軒中劍上功力驚人,竟能刺透風柱,直取鬼母。是以鬼母無法不以期門幽風奇功護身,她的一掌方去,罡氣碰上欲散未散的風柱,轟的一聲,宛如有人點火燃著一堆火藥,那兩根風柱頓時旋合為一,掠過石軒中身邊,卻立刻倒壓回來。而鬼母所發的罡氣,此時才迎麵激撞過去。

石軒中微吃一驚,方知自己求勝心切,躁急輕進,反入敵人之伏。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口中清嘯一聲,突然翹劍一指,使出伏魔劍法大九式中“仙人指路”之式,說出奇怪。迎麵而來的那麼沉雄奇怪的罡氣,一碰上他的劍尖,立刻有如殘雪向火,消逝得無影無蹤。然後身後強風如山,始壓上後背,石軒中吸一口氣,身輕如絮,倏然隨風飄開。

鬼母是何許人也,拿捏時候,一杖掃去。石軒中但覺架又不是,不架又不是。百般無奈,沉劍一擋,跟著身形如風中亂絮般翻將過去。他這一劍雖然隻是輕輕一觸,便自倒退,但鬼母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就在劍仗一觸之際,陡然運力一震,石軒中但覺下腕都為之麻木,但幸而尚能握住。

玄陰教的人都像死而複生,忽然神氣起來,齊齊大聲喝彩,鬼母在喝彩聲中杖出如風,眨眼間已把石軒中打得繞場直退,她的杖法直到如今,才算是真的施展開來。指東打西,砸頭掃腳,威猛中又夾有詭奇無比的身法。

鐵心大師失聲一嗟,道:“老衲又看錯啦,石軒中剛才的威勢,敢情也僅僅是強弩之末而已。”

石軒中自覺支撐為難,但他一點兒也不驚慌,心靈極是平靜,這一點兒正是東海碧螺島主幹叔初自歎弗如之處。若論劍上功力,碧螺島主於叔初和石軒中相差甚微,不必比較,在劍法上,石軒中正派而他的詭毒,各有所長。僅僅在收攝心神方麵,於叔初自問絕不能在失利之後,尚如此鎮靜。

場中兩人,不覺又酣鬥了將近一百多招。鬼母神力蓋世,越戰越勇,把石軒中打得漸無還手之力。這時,隻看得廣場中數百武林豪雄,俱感窒息。緊張之處,扣人心弦。驚險時使人駭然汗下,竟忘了自身不過是旁邊觀戰的人。

這一場大戰,在鬼母而言,可算是生平第一次惡戰,而在武林曆史中,也是一次最驚天動地之爭,百年以來,至此已達最高潮。

石軒中越戰越覺不利,便極冷靜地考慮形勢。靈光一閃,掠過心頭,立即下了決定,這時他的劍招已大見遜色,隻因他內力屢呈不繼之象,但劍上招數,卻必須有最精微演出,方能擋住鬼母的黑鳩杖。然而招數如欲精微,則內力絕不能稍有渾濁,否則便弄巧成拙。石軒中便因內力不能運化至精極純境地,故此好幾次險些兒自己弄折了長劍。

鬼母冷婀不愧是武林一代大匠,在這等凶險爭持之時,耐性之佳,全然不類平日。此刻雖已勝券在握,仍不露絲毫驕矜之色。又戰了十餘招,但見杖影如山,劍光如虹,鬼母倏然大喝一聲,響震四山,一道杖影疾撞入劍光之中。石軒中玉麵微見色變,沉劍一格。隻見黑鳩杖化為一點烏光。點在精光耀目的長劍上。

鬼母這一招等閑不肯輕發,一發則敵人必需傷死。凡是當今武林高手,都知道她這一記“龜山天柱功”,有巧奪造化之妙。石軒中昔年曾吃過虧,如今當然知道,但知道又有何用?眼見杖尖直點在劍身上時,忙運內力護劍。忽然大駭,原來此時陡覺全身功力幾已耗去大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