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碧雞山拔劍戰鬼母(2 / 3)

那個使用紅羅帶的人,正是年約四旬的美婦人交趾阮大娘。她乃是昔年位列武林絕頂高手之一的散花神婆嫡傳愛徒,比之乃師當年尚有過之。在玄陰教中內外六堂以及刑堂。天龍堂等諸香主中,稱得上是第一把交椅人物。

她玉腕一挫,紅羅帶如靈蛇掣動,倏然收回。這條紅羅帶一發一收,激出狂風陣陣。兩旁的宮天撫和張鹹,衣袂為之飄舞,而且還得在腳底潛加力量,才站得穩身形。頓時已明白這個容貌美麗的中年婦人,功力湛深和奇特,平生罕見,比起早先鬼母座下三鬼,可又高出不少。

宮、張兩人各各自忖本身能為,動輒還恐輸多贏少。正想之時,阮大娘已冷笑一聲,然後向他兩人柔聲道:“我不怕他這種輕功身法,你們兩位可肯暫讓一場麼?”宮天撫和張鹹本在相持不下,她這一出手,恰好解了圍,便皆同意她的建議,各各退了開去。

石軒中劍眉微挑,英風颯颯的掣劍出匣,舉手投足,莫不瀟灑之極,果然不愧是一代大劍客的風度。大廳中霎時鴉雀無聲,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可以聽到。

星宿海兩老怪和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俱是一般心意,暗想那散花神婆昔年名震中土,武功自成一派,但可惜都未見識過。現在一方麵既可看出石軒中劍上功夫深淺,一方麵又可得知散花神婆的獨門武功究是如何,這樣真是一舉兩得之事,俱都凝視觀戰。

石軒中劍尖斜翹,欲吐還吞,朗聲道:“阮大娘獨門武功,威震邊陲,石某久已聞名,請。”

阮大娘和他對麵而立,相距不及一丈,是以看得更加清楚,但覺這位青年劍客俊美之中,另有一種令人傾慕的恬淡高華之氣。心中微動,敵意為之消了大半,口中也溫柔的道:

“石大俠先請。”

石軒中遠在八尺之處,喝一聲:“遵命!”利劍一揮,一股劍氣無形無聲的劃到。阮大娘玉腕一扭,紅羅帶化成一道火龍,匝繞住全身。微聞砰的一響,已硬接了石軒中一記。這一招已可窺見石軒中功力之深厚,不可測度。若換了旁人,挨上這一下,雖不至於斷為兩截,但必負重傷無疑。碧螺島主於叔初以劍術稱雄天下,自然更比旁人深知這一招奧妙難練,臉上微微變色。

奪的一響,那條寬有兩尺,長達丈半的紅羅帶,宛如火龍飛出,電掣風馳的卷向石軒中身上。石軒中看她出這一招與上一招大有區別。原來早先的一記,整整紅羅帶堅硬如鋼,是以風力如山。但現在這一招,紅羅帶前端三尺軟如無物,飄飄蕩蕩,三尺之後始方堅硬如鋼。這一來他不能以早先的身法隨風飄退,否則對方真力一發,柔軟的前端彈射出來,非敗不可。

石軒中一眼看破其中奧妙,但同時又掠過一個念頭。暗想自己若不露一手,天下群雄一定會以為石軒中乃是盜名欺世之輩。是以故意不動聲色,等到敵人紅羅帶及身之際,突然舍棄右手長劍不用,快如閃電般伸出左手,圈指一彈。

果然阮大娘這時真力突發,前端正要彈射出去。隻見他手指輕輕沾了一下,忽覺力道中斷,無法貫注到紅羅帶盡頭。暗中為之駭然,趕緊變招換式,紅羅帶化剛為柔,飄舞起來。

眨眼之間,石軒中身形已困在紅羅帶圈中。但石軒中卻毫不緊張,劍式簡簡單單的揮動吐出。敵人那條紅羅帶空自灑出滿空紅蓮,奪目眩神,有如天女散花,卻絲毫奈何不得。

二十招之後,風聲淩厲急響。那條紅羅帶所罩範圍之內,已激起無數風柱,旋轉排擠。

石軒中使出師門絕藝伏魔劍法,僅以小九式回環運用,便已能動如脫兔,靜如淵嶽。

碧螺島主於叔初一生練劍,火候精純無比,眼力奇高,今日親見石軒中神奇絕世的劍法,不由得瞠目結舌,細心揣摩,不消多久,便已記得石軒中小九式之中的六七招。

但他忽地頹然籲氣,暗念自己一生功夫完全用在奇、詭、辣、狠之上,是以劍出處鬼哭神號,使人震駭。但石軒中這套劍法光明正大,每一招的精致變化,俱是正正經經的路子,偏又威力之大,無可比擬。自己縱然學會他的招式,但變化運用時,卻萬萬不能像他那樣施展,這樣則學會了也等於零。

要知武功之道,在膚淺之時,固然必須一招一式俱是師承,但像他們這種特等高手,則完全講究在招式使出之後如何變化,以及走的什麼路數。例如像於叔初,他也是練劍的人,悟性之高,自然不在石軒中之下。那麼他隻須看過石軒中與人大戰,記下招式,豈不是等於把石軒中師門失傳已久的絕藝偷去,不費吹灰之力麼?

但事實上各人所走的路數稍為出入,便無法運用別家的招數,除非先舍棄自己的路子,等到將別人的招數練得精純熟練之後,再加以融會貫通,這樣別人的絕藝對自己才有用。是以天下武林各家派的高手,盡多是交情極深,不必隱藏自己絕技,卻少見有珍兼具數家之長者。便因已列入高手名家,絕少會放下自己的功夫,去學別人的絕藝。其故在此。

且說石軒中愈戰愈勇,他的劍法光明磊落,大開大闔,是贏是輸,立刻便可看出。

他起初時劍上隻用了七成真力,故此看起來好似被困在紅羅帶影中,其實卻穩固如山,牢不可拔。這時已戰了將近三十招,覺出對方的獨門絕藝有一宗奇處,便是紅羅帶卷起的風力,便是成為柱狀,疾旋不休。越打得久,則風柱越多。這些風柱自行激撞,更加覺得壓力沉重。怪不得阮大娘曾誇口說不怕他的奇妙輕功,敢情在這種風力之下,如若施展那種輕功,正好自投羅網,根本出不了圈子。

阮大娘心中暗自焦急,原來她早已出了全力,並將師門自成一派的奇特武功施展出來,但仍無法將對方擊敗。她正在焦急,石軒中已開始反攻,劍光越擴越大,招式反而慢了,但處處剛好反製住她的出招。

這時石軒中雖然仍以伏魔劍法的小九式應戰,但劍上已出全力,將對方舊有的風柱逐個破掉,複又處處搶占機先,讓她無法做成新的風柱。這一著果然有效,本來吼嘯得廳中屋瓦微震的風聲,已逐漸微弱,終至於無。那條長達丈半的紅羅帶越舞越不起勁,石軒中的長劍卻光華大盛,矯健如龍。

突然人影乍分,原來是石軒中躍出戰圈,斜抱著長劍,溫和文雅的笑一下,道:“今日石某已見識過交趾獨樹一幟的武功,的確不同凡響,但石某今日來此,主要是我鬼母冷婀,並非要結仇天下,阮大娘暫退如何?”

阮大娘心中大為感激,她當然知道自己縱然能夠再支持一段時間,但那樣子若熬下來,非死必傷。如今石軒中居然在適當時候撤退,為自己保全威名,此恩非同小可。當下美眸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大聲道:“石大俠既然這麼說,我便不宜再戰下去,免得武林同道貽以車輪戰之譏。今日承教,實感榮幸,此生難忘。”

她的場麵話交待既畢,忽然退回座上,其他的幾位香主也不敢怪她太過尊重石軒中。因為他們都明白與其苦苦纏戰因而落敗受辱,倒不如大方一點兒,客客氣氣的退回,這樣反而能保存玄陰教的威名。

這一戰的確好看,群雄中猶有許多人兀自眼花鐐亂。

石軒中朗聲道:“鬼母還不現身,石某可要找她去了。”

一言方畢,倏聞喝叱連聲,兩條人影迅如鬼魁,齊齊撲向石軒中。這兩人正是無情公子張鹹和宮天撫,他們天生傲骨,乃是寧折不彎的性格。雖然親眼見識過石軒中如神劍術,但不到黃河心不死。此時石軒中要走,如何使得?故此同時飛撲出來。

這兩人身手之高,不在阮大娘之下。此時一支杆棒,一管玉簫,幻出金花朵朵,青芒如雨,一齊攻到。威力之大,令人咋舌。石軒中長劍一震,化出四五柄劍影。叮叮兩聲,竟在同時之間,分別點在兩人兵器上,頓時各各震開三步。

宮天撫怒道:“姓張的你幹嘛專門跟我作對。”

“去你的。”張鹹也忿忿叫道:“本公子就是要上。”

兩人立刻又爭吵起來。石軒中好氣又好笑,耳中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下極低微的哼聲,簡直低得比呼吸還要輕。但他卻真切的聽到,雙眉一挑,突然躍出門外。揚目四矚,廳外鬼影也沒一個,心中奇詫。暗忖當今之世,隻有鬼母一人可能躲得開自己的突然的搜索,然而如是鬼母,則何不現身?正想之時,廳內傳來宮天撫、張鹹兩人的喝聲,俱是喝叫“石軒中休走”。

石軒中勃然大怒,候又飛縱人廳,他一出一入,原不過是刹那間事,剛好宮、張兩人齊齊追撲出來。這一來兩下碰個正著,大家身軀都在半空,卻一齊出招。

石軒中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叮叮兩下微響過處,又和上一次一樣,劍尖分別點在兩人兵器之上。宮天撫和張鹹兩人身在空中,功力又弱了一籌,吃石軒中劍上真力一迫,呼呼兩聲,飛退尋丈之遠。

石軒中竟然停頓在碰頭之處,猶自在空中冷笑一聲,然後飄落地上。他劍眉一挑,仰天清嘯一聲,威風凜凜。大廳中群雄,包括少林鐵心大師。移山手鐵夏辰、星宿海兩老怪、碧螺島主於叔初等,都情不自禁的大聲喝彩,衷心讚佩他這一手出色的劍法以及超凡入聖的功力。

石軒中怒氣勃勃,虎目中射出威光,凜然道:“你們兩人單打獨鬥,俱非石某敵手。若然聯手合力,尚有可為。石軒中如今向你們兩人挑戰。”

廳中群雄,知有好戲上場,俱都興奮得拍掌叫好。不少人已狀類瘋狂,不但鼓掌喝彩,還大聲喊叫:“石軒中萬歲!”隻有朱玲麵上一片怔忡之情,鳳目淚光瑩然,心中苦楚萬端,百感交集。

隻因她一直密切注視著一切動靜。起初官天撫、張成兩人齊齊縱出之時,她深知這兩人的厲害,尤其是他們的武功路子,一正一反,俱是當世出名的絕招。若然同時出手,恰好相合。這時芳心大震,深恐石軒中抵禦不住,血染當場。第一次擋是擋住了,但各各退了數步。可見功力方麵已扯了個平手,如此則在招數方麵可能要輸。

到第二次三人在空中相碰,她驚駭得張口尖叫起來,全心全意均貫注在石軒中身上,誠恐他頓時屍模就地。事實雖然擺明石軒中確有神鬼莫測之能,但她也因此而發現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三人都同屬她所關心和所愛的人,但在這生死關頭,卻顯然可以衡量出他們在她情感上的份量。

現在,她已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規避,無論用什麼法子想以別人代替石軒中在她心中的地位,都屬於不可能的事。別的人,包括世上所有的人,都不過是鏡中的花、水中之月,一切努力,都屬徒勞。

她不得不認真的回憶一下,當她被宮天撫或張鹹擁抱之時,是否能夠像在石軒中懷抱之中?當她熔化在他們的熱吻中時,能否暢坦的接受而不須努力壓抑著石軒中的影子?

她的眼淚簌簌的直灑下來,她極衝動的想撲倒在石軒中腳下,求他寬恕自己曾經和別的男人愛戀過的罪行。但同時她也激動得要跪在宮天撫和張鹹的麵前,因為她的不夠堅貞,以至於騙取了他們最純真的感情。

她幾乎暈厥倒下去,幸而德貝功在旁邊,輕輕扯住她的衣袖,暗運內力將她托住。

石軒中當時話說完之後,但見宮、張兩人俱怒目相視,心知他們不會回答甚至不肯答允。當下長劍一揮,展眼之間,已向兩人各刺了一劍。

宮天撫和張鹹部明知假定真個兩人合力,便大有擊敗石軒中的機會。但要他們這兩個熱如水火的冤家,合力攻擊一人,無論如何也答應不出。石軒中長劍一到,他們俱各揮兵器自衛。這一來開端既成,便有下文。隻見青玉簫和毒龍棒源源進攻,頓時有山搖地動,風雲變色之勢。石軒中等他們真個聯手之後,這才施展絕藝,全力攻守。廳中助威之聲雷動,一直不停。

這一場鏖戰,聲勢驚人已極。僅僅封拆攻擊了四五招,便使人眼花絛亂,如在山陰道上應接不暇。比起早先宮天撫、張鹹力戰西門漸及薑氏兄弟的兩陣,真有雲泥之別。

要知宮天撫和無情公子張鹹,一是身兼正派各家的絕藝,那支青玉簫上,招數繁複神妙無比。一是棒具邪派各家高手的絕藝,融冶於一爐,有神鬼莫測之能。這兩人合起來,廳中高手如星宿海兩老怪、碧螺島主於叔初、少林鐵心大師,都自問無法與抗。

大廳群雄,俱是來自各方的武林中人,不論南北十三省以至於邊荒異人,都在這座大廳之內。此時但見所有的人全都激動異常,個個目射光芒,凝注戰場。大部分的人都鼓掌喝叫助威,一時戰雲匝地,殺氣衝天。

石軒中的劍法古今罕見,不但能將一身封護得嚴密無比,還能抽空進攻,每出一劍,總是叫敵方兩人中之一忽然驚退。二十招後,宮、張兩人便配合得十分神妙,一攻一奪,此進彼退。守時不但顧著自己,還能呼應同伴,頓時威力大增。

德貝勒越看越覺不妙,正想說石軒中這次形勢不利的話,猛然想起朱玲在旁,便把話咽回肚子。不過此時簫影棒光之中,石軒中的劍芒吞吐,仍然矯健無倫的盤旋飛舞,攻守之勢依然各占其半。這三人的招數,無論哪一招都是武林罕見的絕藝,是以廳中擠擁的人們一直依然在喊叫鼓掌,懷疑緊張,場麵熱烈之極。

七十招之後,石軒中力戰兩個頑敵,已覺得自己內力消耗甚多。雖然他的劍法能夠配合吐納之道,氣功生生不息,但因對方功力本高。聯手時又因他們的武功路子剛好湊合,威力更大,因此迫得他使盡十成真力。這種形勢便不同於以一敵一,故而真力消耗多而補充有限。

朱玲芳心大跳不止,正在忖想自己是否要出去攔阻他們再打下去,耳中忽聽一個女性的嗓音,清晰的道:“朱玲過來。”她渾身大大震動一下,雙膝一軟。剛剛跪了下來,德貝勒已然發覺,暗中運力將她托回原狀。他輕輕道:“你怎麼啦?剛才好像有人在喚你,是麼?”

朱玲這時已魂飛魄散,明知剛才那一聲叫喚,乃是她師父鬼母冷婀以上乘氣功傳音發令,若果不是德貝勒這等內家好手聽覺特佳的話,平常人站得再近些,也聽不到一點兒聲音。但她這時哪有工夫向他說明,身軀不住顫抖,不知如何是好。耳中忽又聽到她師父冷哼之聲,更加變得麵無人色。腦海中陡然想起昔年師父鬼母處置一個師姐的殘酷景象,但覺胸中作惡,直欲嘔吐。

那邊石軒中陡然吐氣開聲,威猛無儔的反攻數劍,頓時將不利的形勢扳了回來。可是這麼一來,真力又消耗了不少。朱玲聽到他的叱吒聲,宛如在噩夢中驚醒,一身沁出冷汗,但卻安慰的長長籲口氣。

德貝勒問道:“你沒事了麼?”她點點頭,令人憐憫的笑一下,道:“謝謝你,我沒事了。”說完,突然轉身向廳後走去。

德貝勒呆了一下,覺得她這舉動十分可疑。凝眸微一忖思,驀然驚想道:“她莫非覺得心靈破碎,無意再留戀紅塵麼?”越想越對,急忙也向廳後走去。從廳子側門走出去,穿過一座院落,忽見又有一座花廳。這座花廳中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赫然乃是白鳳朱玲。她卻是跪在地上,另有一個是略見肥胖,麵如滿月的中年婦人。巍然坐在太師椅上。

德回勒立到便知那高大而略見肥胖的中年婦人,乃是名震武林四十年的字內第一高手電母冷婀。德貝勒本是昆侖鍾先生的嫡傳高第,見聞廣博,驀然醒悟早先似曾聽到有人叫喚來玲,其後朱玲便神色大變,敢情是鬼母以上乘氣功傳音呼喚,這時他也覺得有點兒出乎意料之外。隻因這位鬼母冷婀不但以武功稱霸天下,而她的殘忍心腸,也極是膾炙人口。但如今一見,她長得不但不獰惡可怖,甚至還有女兒風韻。

德貝勒大踏步衝將過去,故意叫道:“喂,朱玲你在這兒幹什麼?”

白鳳朱玲動也不動,鬼母冷婀也沒理她,等到德貝勒是卜台階之時,才冷冷道:“無知小輩走開”說時有手微揚,一股無形罡氣潛撞過去。德貝勒倏然一縱,飛上半空,剛好避過她發出的期門幽風奇功。

鬼母冷婀仍然沒有抬目,冷笑一聲,右手楊處,另發出一股罡氣,疾襲身在半空的德貝勒。德貝勒看準她手勢來路,突然清嘯一聲,身形在空中如飛燕般橫閃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