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驚回首羞述千年願(3 / 3)

石軒中嬰然道:“真的?誰敢冒犯玄陰教呢?莫非是他麼?”原來他忽然聯想到那個冒自己名失火燒方家莊和打敗飛猿羅章的人。

“石相公知道是誰麼?”劉夫人察言觀色,立刻問道:“不過石相公來了,即使鬼母來此,也不怕她。”

石軒中笑一下,道:“我是胡亂猜想,隻有那個人才敢碰玄陰教。但我還不知道這人是誰,正想訪訪此人究竟是何來曆呢。我的本領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大嫂你別信口胡吹。”

劉知府立刻壓低聲音道:“石大俠當年出入宮禁,如入無人之境,這樁事天下誰不曉得。”

石軒中聽了,豪氣飛揚,哈哈一笑,道:“好呀,你這不是窩藏叛逆了麼?”

劉夫人笑道:“我們為石相公你丟了兩顆腦袋,算得什麼?”

石軒中甚為激動,道:“其實我那次僅僅是為了取回我的寶劍,以及找一個侍衛報仇,倒沒有什麼叛逆之心。現在咱們再說回剛才那回事,到底你如何處理這三件屍命案呢?”

劉知府苦笑一下道:“我正在考慮,假如含混拖過,則別的知縣因失去孩子而追索,而我這邊忽然將失蹤的孩童送回,卻如何交代?”

石軒中笑道:“這些官府之事,我管不著。假如是玄陰教的人要找你們麻煩,我倒可以插手管管。對了,你能把那嶽小雷找來,讓我與他談談麼?”

劉知府道:“那有什麼不可以呢!”當下出房命人去把嶽小雷領來內宅。

他一出房,劉夫人便笑著對石軒中道:“國梁這人就是愛大驚小怪,這樁事隨便叫師爺想個推托法子,還愁有什麼責任麼?石相公你這些年來住在什麼地方?那位朱玲姑娘呢?”

石軒中黯然一歎,道:“提起來話就長了,以前就以為她已遵照她師父之命,嫁與她大師兄。但如今知她早已離開她師父,不知芳蹤何處。嘿,日後遇上她的話,倒不知如何認錯才好。”

正談話間,劉知府已經回來,跟著兩個仆婦也將嶽小雷引來。

嶽小雷進房之後,睜大眼睛,骨碌碌地掃視房中之人。眼光在劉夫人美麗的臉上一掠即過,並不停留。但掃過石軒中麵上時,卻凝住好一會兒。

石軒中立刻溫和地笑道:“嶽小雷,你可是在什麼地方見過我?”

嶽小雷道:“沒有,大叔你怎知我名字?”

劉知府笑道:“他是我的好朋友,自然已聞知你的姓名。我們把你帶來,就是他想見見你呢!”

嶽小雷心中頗訝這個俊美公子為何這麼厲害,居然連知府大人也聽他的話。須知嶽小雷自幼未離開武昌,是以已覺得知府甚是顯赫。他警惕地垂頭,想道:“他們又要問我推殺死了那三人,我絕不能泄漏玲姑姑的秘密。”

石軒中何等聰明,而且因他心性不雜,特別容易懂得天真的孩子心理。這時已知嶽小雷有心回避一個問題,暗自一皺眉頭,苦苦尋思。

劉夫人已另外搬了一個軟墩,放在圓桌邊,招手道:“小雷,我瞧你怪似個男子漢,過來一同吃點東西如何?”這句話登時把個自傲的嶽小雷捧得飄飄然,果真走到桌旁坐下,向劉夫人道謝一聲。

大家重新洗盞添菜,嶽小雷年紀雖輕,酒量卻大得很,灌了三四杯,兀自麵不改容。

石軒中道:“小雷剛才為什麼瞧我老大一會兒?”

嶽小雷停筷,道:“我把你和另外一個人比較哩!”

“哦?”石軒中聽此回答,大感意外,追問道:“跟誰比較呢?他和我長得很像麼?”

劉夫人笑道:“天下哪裏再找一個像相公這般人物來。小雷到底是個孩子,眼力有限。”嶽小雷豈知乃是激他之言,立刻嚴肅地道:“大嬸你說錯了,這位大叔雖然長得好看,但還有人比他更好看。有一個宮大叔雖然不比這位大叔好看,但也差不多。大嬸你見到了才會相信。剛才我隻拿宮大叔和他比較。”

劉氏夫婦一聽他言下之意,除了姓宮的人比得上石軒中俊美之外,甚而還有一個比石軒中更漂亮。劉夫人第一個就不服氣,當年她墜落風塵,芳名藉盛。石榴裙下,也不知有多少王孫公子曾經拜倒。真個說得上閱遍天下士。但在她記憶之中,要找一個像石軒中這般瀟灑俊美,豐神朗照的人,一個也尋不出來。當下道:“嶽小雷你怕有點誇大吧,我真想跟你賭一下哩,隻要比得上石相公,就算你贏。”

石軒中向來沒有以客觀自許,這時笑道:“算啦,又不是女人,管他好看與否。咱們說真個的,小雷你說的宮大叔,可是你父親的朋友?”

嶽小雷先搖頭,算是答複了石軒中這一問。然後不服氣地對劉夫人道:“我如果知道宮大叔他們在哪兒,一定要跟大嬸你賭一下。”

劉夫人甚是精明,這刻已聽出這個孩子習慣叫大人們為大叔,倒不一定是父執之輩。便發覺他識得這宮大叔一事,其中有點兒蹊蹺。當下向石軒中打個眼色,繼續道:“我才不信哩,你說破唇舌,我也不信有這般人品。”

劉知府覺得夫人的話未免太無聊,跟一個孩子有什麼好爭論的。弄的反倒令石軒中不能問話。便道:“算了,我們喝一杯,然後再談。”

石軒中看到她遞來的眼色,心中恍然,便大聲道:“嶽小雷你嘴巴真硬,可惜臨到最後,又推說不知人家在什麼地方,這是可能的麼?告訴你吧,這叫做向壁虛造,你可懂得這意思?”

嶽小雷家傳文學,甚是不俗,抗聲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但我並不是扯謊,我嶽小雷一生不說謊的。”他說得十分凜然,這使得石軒中不好意思再逗他。卻聽嶽小雷又道:“那宮大叔是在路上碰見,現在怎知他們去了哪裏?”

劉夫人立刻問道:“可是這宮大叔和另外那個更俊的人,把那三個賊人殺死的麼?”

嶽小雷果真一生不說謊,被她一問問到癢處,不能否認。又不肯說是,隻好低頭不語。

劉夫人盈盈一笑,向石軒中點點頭,道:“終究知道了什麼人是凶手啦,石相公你可想得起江湖上有沒有這一號人物?”

劉知府這時才知道剛才的話並非白說,欽佩地頷首道:“夫人神機妙算,愚夫無由蠢測,石大俠有了這一點線索,定必想得出來吧?”

石軒中劍眉緊鎖,沉思一會兒,實在想不起有這麼一號人物,居然敢與玄明教作對,便道:“真是咄咄怪事,目下誰敢惹那玄陰教呢?”

劉夫人道:“石相公不須心急,既想不起那人是誰,也是無法。”

嶽小雷已吃喝得差不多,劉知府見石軒中沒有什麼話告訴嶽小雷,便命仆婦把他帶走。

石軒中問嶽小雷自家就住在府中一個跨院裏。為的是唯有他可以問出一些經過情形,是以想特地把他帶回府中居住。他溫和地拍拍嶽小雷肩膀,道:“但願天下男子漢,都像你一般有膽識有骨氣。”嶽小雷懂得他的意思,高興異常走了。

這裏石軒中和劉氏夫婦談了好一會兒,外麵傳來二更鼓聲。

石軒中起座道:“時候已晚,大家都得休息。好在如今已知你們近況,日後再圖良晤,自不愁沒地方找你們。”

劉氏夫婦起立相送,劉國梁道:“往昔在京師所住的那棟小屋子,我仍然保留下。為的是防你偶爾降臨,找不著我。我們已吩咐好守屋之人,如果是姓石的找我們,可告以出任之事。”

石軒中臉上笑容未斂,突然道:“賢伉儷留步,後會有期。”末一句剛剛出口,桌上銀燈驟然一暗,同時之間門帶微響,他的人已自蹤跡杳然。

他出到府外,但見新月掛在天上,涼風習習,胸懷為之恬謐。當下不施展夜行術,緩緩沿著大街走去。好在他根本不穿夜行衣,是以巡夜邏卒絕不會以為他這個一表斯文的人乃是個江湖人物。

他搖搖擺擺地走著,這時萬籟無聲。家家戶戶都閉門熄燈,同入黑甜鄉中。走了一程,但覺這個世界已經完全停止活動,而他則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因此在他周圍合該是一片荒涼冷落。這種滋味浮上心頭,可不好受。他迷相地沿街而走,不時留下一聲歎息,徐徐消失在寂夜中。

他的腳步在街末轉角處忽然停止,但他自家也不知道。因為他緬懷起舊事,宛如處身夢境之中,所有的人和以往的苦難辛酸,交織成一片。隻覺得十分悵然,卻不知竟是為了哪一個人和哪一件事而惆悵。

在街角那邊,驀然從房上縱落三條人影,其中一個沉聲道:“你們辦完事之後,立刻來見我。”這個聲音威嚴有力,中氣極足,分明是一位武林出類拔李的好手所發。那兩人齊齊躬身行禮,口中恭謹地答應一聲。那個說話的人,身形一晃,便已隱沒在黑暗中,身法快極。

剩下這兩人立刻轉身出街角,忽見轉角後一個人仁立不動,抬頭望著天空。

他們為之一驚,一齊止步打量麵前此人。但見他一身儒服,麵如冠玉,目似寒星。俊美中又有颯颯英氣,從眉宇間流露出來。不過如今他雙目盡是惆侗之色,對月尋思。

這兩人對覷一眼,其中一個滿麵胡子的漢子,故意用力咳嗽一聲。對麵那個書生失魂落魄地望著天空,理也不理。

要知這位美書生,乃是一代大俠石軒中。他身懷絕技,焉有不知麵前站著兩人之理。但他恰在滿腔心事正濃之際,這世上的一切,他都覺得十分漠然。此所以早先聽到那內功奇佳的人的說話,他也不曾動念過去看看是什麼人。不過他到底感覺靈敏異常,有這兩人站在前麵,總會使他分散了愁思心事,於是他移目注視那兩人。他的眼力在黑夜中仍然如同白晝,故此瞧見他們麵上那種詭秘而不懷好意的神色。

石軒中的腦筋一轉,已知自家犯了江湖大忌,在無意中撞見這些黑道人物行動。當下不願正麵衝突,故意失驚地噫一聲。

那個沒有胡子的人道:“原來是個失意的窮酸書生。”

“不一定。”另一個道:“咱們總得盤他一下。”

石軒中故意畏怯地移開眼光,然後向大街對麵橫踱過去。走了幾步,驀地真的感到十分寥落,便信口吟哦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