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史思溫攜美走天下(2 / 3)

史思溫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此生還未識得膽怯的滋味。”他頓一下,麵罩寒霜,嚴厲地道:“你黑夜殺人,替此處主人惹禍,這算是什麼英雄行徑?那被殺之人,可是本宅的?”

魔劍鄭敖見這少年一股凜然神態,一時說不出無理之言,答道:“我輩辦事,絕對不會貽禍無辜。姓史的你放心好了,同時那廝也非本宅之人。”

史思溫點頭道:“這樣才稱得上是黑道中一流人物。走,咱們到外麵去,別驚動了無辜良民。”原來這時史思溫已確定鄭敖並無幫手,同時見他氣度甚大,諒他也不肯做出鬼祟暗算之事。

鄭敖喝聲好字,飛身而起,飛過院牆。腳尖方一探地,隻見側麵入影一閃,那史思溫也自落地。身法之快,分明是一代高人夾磨出來的後起高手,登時心存警惕。一麵奔馳而去,一麵思忖下手之計。轉瞬間從花園另一邊翻出去,敢情此宅靠近城郊,故此僅僅走出大半裏,已荒僻無人。

鄭敖身形忽住,側顧道:“這裏可以動手了吧?”

史思溫嗯一聲,也站定身形,宛如淵亭嶽峙,風度佳甚。

鄭敖自思道:“若是早幾年遇到這廝,隻怕我會折節結交,這廝的確是個人材。”

“鄭敖你雖稍覺濫殺,但近三數年尚少聽聞惡跡,我史思溫今晚隻要教你知道一點,便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若自恃武功,繼續積下惡孽,定然不得善終。”

魔劍鄭敵聽他煞有介事的一番理論,不覺又氣又怒,同時也覺得甚是滑稽。自個兒搖首歎息一聲,道:“孩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雖然武功不俗,但自信就足以管天下閑事了麼?你是何人門下?”

史思溫凜然道:“我當然有此副高,但明知不敵,可是仁義之事,亦唯恐落人之後,生命豈堪愛惜。”

魔劍鄭敖啞口無言,歇了一下,道:“你還沒回答我關於你的師承來曆呢!”

史思溫平靜地道:“我怕說出來,你要聞風而遁,還是等比完武功之後,再告訴你。”

“好哇!”鄭敖大叫起來:“我鄭敖縱橫江湖多年,說良心話,還未曾碰見過像小子你這麼驕狂自大的人,小子你亮兵刃吧。”原來史思溫此人外貌淳樸沉穩,十分老實的樣子,但其實聰穎無比,心思靈活。他隻須幾句話,便屢次把魔劍鄭敖激得暴跳如雷。光是在武家講究的對敵時要寧神靜氣方麵,已占了先著。他應聲撤劍,嗆的一聲,一道淡青光華在黑暗中打個閃。緩緩道:“我此劍可不是寶劍,鄭敖你大可放心。”

鄭敖剛將白虹劍出鞘,聞言又是一氣。但他也是個老江湖,絕不肯受激收起寶劍。隻冷冷笑一聲,道:“孩子不要多言,發招吧。”

史思溫應聲好,腳踏天罡方位,長劍斜舉,直指鄭敖麵目之間。劍光乍閃,竟然一縷劍風,直射眉心。鄭敖喝一聲:“好劍法。”一閃身,白虹劍撤出一片白光,使出冰江無波之式,反攻敵人。隻見史思溫不慌不忙,塌腰旋身。腳下一動,已搶到絕好方位,長劍沉處,直取下盤。

魔劍鄭敖一生練劍,當然盡知天下各種劍法來曆。這刻已明白此人劍法出處,疾忙施展出兩手三刻絕技,白虹劍封蔽招架,左手兩柄短劍卻分道從敵後進裝。霎時間滿空白光裹住一道淡青虹影,劇鬥起來。

纏鬥多時,天邊已露曙光,那史思溫連續使了兩趟這套劍法,共是一百招。此時內力漸弱,劍招威力便減。鄭敖有分心之術,因此能夠發言,隻聽他譏聲道:“崆峒派五十手大周天神劍,還不能稱霸天下呢,喂,小子你師父是誰?難道是石軒中麼?”

史思溫已處劣勢,便不作聲,奮力封架。鄭敖又冷嘲道:“再打一百招,你的小命可就玩完啦!”一麵說著,一麵加重壓力,以便俟隙攻入。

史思溫微覺氣促,已知敵人太強,爭勝之心油然而生,忽地舌綻春雷,聲震四野,喝聲中,長劍往身後一揮,迭連架開兩支短劍。這時前麵門戶大開,鄭敖大喜,急忖道:“我這一劍刺入,縱然對方左手有出奇功夫,也得計我的寶劍削斷手指。”更不遲疑,白虹劍銀光如練,分心搠入。

史思溫毫無懼色,等到劍上寒氣襲胸,驀然左手彈出一指。掙的一聲長鳴,鄭敖手中劍如破萬斤大錘橫擊一下,但覺直欲脫手飛去。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旋身卸力,再運全身內力,硬生生抓緊白虹劍。同時之間,他尚能分心兼顧。左手一動,兩道白光在空中連連掣動。一前一後,夾擊對方,果然阻擋住敵人追擊之勢。

史思溫冷笑一聲,這聲音鑽入鄭敖耳中,真比戳他一劍還要難受。他鬥然躍開尋丈,喝道:“你果真是石軒中的傳人,這達摩三式,已足證明,我且問你,石軒中可在此地?”

原來石軒中當年武功尚未十分精進之前,曾經和天下第一劍家的碧螺島主於叔初動過手,那時他被於叔初以竹枝作劍,分心刺入。石軒中便曾用達摩連環三式中的第一招“彈指乾坤”,一指彈開他的竹劍,逃入山中。那時節連號稱天下第一的大劍家於叔初,也不知他這一招叫什麼名堂,從後石軒中孤劍戰鬼母,他師父所傳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劍,因極耗損真氣內力,當時石軒中功力尚自有限,又沒有寶劍助陣,是以抵擋不住鬼母的黑鳩杖。十招之後,全仗這達摩連環三式,支持到第十九招。這一場惡鬥證明是鬼母須在二十招內贏他,而鬼母自知剩下一招,絕不能破他這三手劍法。於是拚著大耗真元,也施展出絕世奇功期門幽風,硬把石軒中刮下萬丈懸崖。

那鬼母號稱為武林中第一位高手,唯有她識得這三手劍法,乃是少林寺失傳了百年的達摩劍法。自此以後,天下無不知曉石軒中有這三手天下無敵的劍法。

魔劍鄭敖雖未見過石軒中,但他本身是個有名劍家,當然打聽出石軒中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劍和達摩連環三式,大概是什麼樣子。此刻能道破史思溫劍法來曆,自不足怪。

史思溫道:“我師父他老人家不在此地。”語氣中顯得甚是恭敬師父,是以一提及師父,便鄭重回答。

鄭敖冷哼一聲,道:“那麼擒住你也是一樣。”

史思溫仰天長笑,道:“你說話算不算數?”

鄭敖怒道:“我可不是受激,但我可以告訴你,若我掏不得你,日後碰上石軒中,我絕對不能跟他動手。”原來鄭敖自知功力比對方強勝一籌,久戰之後,相信可以尋到破綻,擊敗對方,是以他並非亂冒大氣。

史思溫頷首道:“你根本不配和我師父動手,這回我得叫你死心塌地。”

鄭敖一麵調元運息,氣納丹田,一麵道:“憑你那三手劍法,用久了也會疏忽的。”他說乃是真話,他也不須隱瞞。

“你真老實,我也得叫你高興一下,待會兒我絕不用這三手劍法,那樣你定必心服口服。”

鄭敖哇地怪叫一聲,道:“你如不用那三手劍法,我還擒不住你,此生此世,絕不和石軒中動手。誰在我麵前罵你師父,我就殺死他。直到我能把你擒住,這個諾言才算解除。”

史思溫肅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鄭敖你別信口胡吹。”

鄭敖把手中白虹劍一抖,力透劍尖,顫出十餘點劍尖出來。口中斬釘截鐵地道:“鄭某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史思溫深深吸一口氣,抱劍為禮,道:“鄭老師請。”

他這麼一鄭重其事,反而把鄭敖激得怒氣衝天。隻因對方分明自認必贏,故此預為師尊稱謝之意。當下挺劍上前,采取攻勢,一上手連發三招,第一招“雪峰躍毯”,第二招“瞽人捫竽”,第三招“雁衝殘雪”。這三招全是萬裏飛虹尉遲跋一生心血創出的十大毒招之內,隻見劍光飛灑有如水銀瀉地,得隙即鑽,淩厲得無以複加。

卻聽少年史思溫沉聲喝道:“好劍法。”隨著語聲,也自挽劍起舞。銀雨暴射中,浮起一道淡青劍氣,不徐不疾,從容盤旋。魔劍鄭敖三招出後,師老無功,不由得大為凜駭。他幾乎可以道破對方這一招的名堂,但他最大惑不解的,便是對方劍招無一算得上奇絕兩字,偏又足夠遏阻自己的攻勢。

這鄭敖可不是愛大驚小怪,須知他的劍法學自萬裏飛虹尉遲跋,奇拖絕倫,有如波譎雲詭,無可捉摸。當年碧螺島主於叔初與之惡戰三晝夜,也得奇招盡出,才能與尉遲跋打成平手。最後終以功力勝了半招。如今這史思溫出招平常,卻履險如夷,進退自如。焉能叫他不驚。

片刻間劍光更盛,鄭敖可是連兩柄短劍都使出來了,不知不覺已鬥了二十招。鄭敖銳氣漸挫,苦苦思索破敵之計。現在他已看出對方的劍法,神妙無方。乍看時全都是平凡的招數,但打到現在,那史思溫的劍招者是蘊藏不盡,從不使盡一招。因此事實上前半招雖似平淡無奇,但其實下半招將變成什麼,他可沒有辦法猜測得到。

試想以他們這等功力的劍家動手,直是電飛星轉,其快無比。如若不能測知對方下一招如何出手,哪裏還有取勝之理。但有一點鄭敖尚可以引為自慰的,便是史思溫此時神色異常莊嚴,生似已出全力的模樣。鄭敖本來的意思,便是以內力取勝。目下史思溫劍法雖然出奇,但顯然也是須出全力,因此他一定還有空隙可乘。

史思溫全副心神馭劍禦敵,由開始時起,總是那麼誠敬不懈。這正是正宗劍法最主要的原則,所謂不誠無物、夙夜敬止。同時劍法不偏不激,永守常道。配合起城敬之心,威力之大,天下莫敵。鄭敖劍法雖然奇詭蓋世,但終入偏道,自不能勝得史思溫這一套正宗劍法。

又是五十招過去,魔劍鄭敖厲嘯一聲,身形忽定。隻見他劍勢稍慢,然後運足十成功力,連施五招絕招。每一劍都罩攻對方數處穴道,但主要還是針對著對方手中的長劍。

叮叮叮一連三響過處,他每一劍都點在對方劍身上。但說也奇怪,他內家功力分明比史思溫高出一籌。可是點在對方劍身上,卻感到敵劍其重如山,根本紋風不動。生像對方的劍已與天地合為一體,已非人力所能破毀。

鄭敖又厲嘯一聲,倏然倒縱開丈許。定睛看時,晨光朦朧中,那史思溫捧劍直立,麵容莊嚴無比,竟無絲毫鬆懈或不耐之色。他一頓腳,暗自歎道:“罷了,這廝的劍法,已窺天人之境,我功力雖高一籌,卻難逞凶毒。這樣打下去,再鬥一千招,仍是無濟於事。咳,想不到我鄭敖苦練數年之後,剛一出山,便又遭此挫折。我如今不走,更待何時,難道還能賴著丟臉麼?”

史思溫仍然一言不發,看他還有什麼詭謀。隻因他心神專注,誠敬無比。故此這刻雖然已捧劍不動,但戰意未收,劍上仍然不時閃出寒芒,一如舞動之時的光景。

“鄭某可要走了,姓史的寄語石軒中,我鄭某終有一日,要在劍上與他爭雄。”

史思溫輕輕啊了一聲,劍上寒光陡然收斂,他道:“鄭敖你得遵守諾言。”

鄭敖溫聲道:“我鄭某頂天立地,說話豈能不算數。你回去見到那妞兒,可轉告她說,我鄭某無意傷她。但是她的劍法激怒了我,同時形勢也迫得我出手。她腹間的外陵穴被我以小指點傷,此穴屬足陽明經,七日之後,方現紅腫痕跡。但到發覺時,雖是大天帝神仙,也無法挽救。如今我先告訴你,你是石軒中傳人,當然曉得如何施救。這可算不得我陰毒了。”

史思溫為之微愣,隻因點穴之道,千頭萬緒,武林中手法繁瑣,縱使是一代高人,也難盡識解救之方。但說句良心話,這鄭敖真算得上是個光明磊落的黑道豪傑。

“承你事先見告,史某先代她道謝。”

鄭敖麵色陰沉,哼了一聲,轉身欲走。史思溫陡然想起一事,立刻宏聲喝道:“鄭敖你且慢走”

鄭敵霍地轉身,目光如電,掃射在史思溫麵上,冷冷道:“姓史的你若口不擇言,別怪我鄭敵手段毒辣。”

史思溫也沉下臉,硬繃繃道:“我還要知道一事,便是那個在園中被殺之人是推?”

“幹你什麼屁事?”鄭敖洶洶地說,身形也迫前一步。

“怎麼不幹我的事?異日地麵上此案發作,宅主人焉能應付?”

鄭敵一聽有理,登時頗驚這少年心思繽密。於是氣也平了,道:“那廝是淫賊粉燕子燕亮,你以為他可該死?”

史思溫肅容道歉,道:“原來你是為世除害,史某失敬了。”

魔劍鄭敵一跺腳,飄然自去。史思溫仁立了片刻,回身歸去,半路上忽然想道:“鄭敖既是誅殺淫賦,何以又與那姑娘李連?難道她竟和那淫賊有關?”想到這裏,心中立刻不自在起來,眼前浮起那姑娘的明眸皓齒。這個美麗的臉龐是這麼純潔可愛,他確實不願意把她聯想到粉燕子燕亮。然而他又豈能詐作不知,哄騙自己?因此這位少年俠士,一直到跳入精舍內時,心中仍舊猶猶豫豫,萬分不安。

上官蘭睡在床上,她自服了史思溫的靈丹之後,便覺得舒服得多。於是隻有兩個念頭困擾著她。一是史思溫出去和鄭敖比劍,不知安危如何?她已認定鄭敖是個凶毒的人,武功又甚為高強,以史思溫這麼年輕,縱然身手高強,總難贏得過著名的魔劍鄭敖。第二個憂念是自己離開方家莊已經甚久,玲姑姑不知已救出宮大叔沒有?她曾見方家在那麵大火燭天,故此推測宮大叔一定已經脫險,然後放火燒莊。

但正因此故,她更為擔憂。萬一玲姑姑他們兩人找尋自己不著,以為是已經遭了敵人毒手,或者以為自己已離開方家莊,於是也離莊尋訪。這一錯過,天涯海角,不知何處才能相逢?當然她可以返回括蒼山仙音峰上等候,這個想法雖沒有什麼理由,但她卻以為一定會這樣。那麼日後隻見到宮大叔,她一個人能陪宮大叔住在仙音峰上麼?

上官蘭越想越覺得憂慮,不由得坐起身來,忖道:“我無論如何,也得支持著出去瞧瞧。現天色已亮,那位快士既未回來,玲姑姑他們也不會久等……”驀見人影一閃,史思溫已站在床前。上官蘭這一喜出乎意料之外,跳下床摟住他的臂膀,欣喜無限地道:“你……

你贏了鄭敖麼?”

要知上官蘭年紀已不過十八九歲,感情豐富而坦率,這一動作純然出於自然。

史思溫心有疑念,反而眉頭一皺,躲開一點,但眼光猛一觸及她笑容綻開的臉上,卻又愣住,任得她抱住自己的臂膀。他對自己道:“她如是邪惡之輩,絕對不能有這麼純潔美麗的笑容啊……”可是心中總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卻不好意思詰問她。頷首道:“是的,那廝跑了。大嫂你傷勢甚重,不要妄動,且坐在床上,我把經過告訴你。”

上官蘭欣慰地時一口氣,退回床沿坐下。一雙美眸,凝視著淳樸方正的少年俠士。

“鄭敖並不是輸了,不過他因為誇下狂言,說過一定要活擒我,我便全力防守。便自動收劍走了。”

上官蘭欽佩地道:“那樣你的本領已經夠大了,我用盡全力,還被他打傷了。”

史思溫忖道:“我師父武功天下第一,我已學得七成,你如何可和我相比?”口中卻道:“那廝的本領的確高強,真打起來我便不成了。大嫂你貴姓呀?”

上官蘭遲疑一下,真想把自己並非有夫之婦的內情揭穿。後來回心一想,玲姑姑昔年和武林中正派人物,都多半結有仇隙,若然這史思溫正好和玲姑姑有仇,豈不糟糕?便道:

“我複勝上官,名蘭。外子姓石名靈,此次出門,是與外子到衡山縣探親……”

史思溫哦一聲,道:“石大嫂既然精通武藝,那麼貴親家中當然也不會對武功之道外行。歇一會兒在下立刻把你送到衡山縣去,你的傷勢得好好醫治才成。尤其是據那鄭敖臨走時說,你已被他點傷了外陵穴,七日之後,才現出紅腫。到那時便已不能挽救,大嫂你可得早想辦法。”

上官蘭大吃一驚,方自尋思。隻聽史思溫又道:“鄭敖還請我轉告你,他並非有心打傷你,隻因當時你的劍法激怒了他,同時時機凶危,他非用重手不可,你用的是什麼劍法,竟會激怒他。可以告訴在下麼?”

她一聽可就奇了,事實上縱然朱玲在此,也不會想到鄭敖的怒氣來得這麼曲折,竟然是因她之故,恨那石軒中另有女人。當時因上官蘭使出朱玲的玄陰十三式,鄭敖見想起朱玲,怒火便生。同時上官蘭使出第十一式“長虹吐焰”,迫得他猛施毒手。

她訥訥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懂得的劍法很多,不知是哪一套惹怒了他?”

史思溫微怒道:“你不肯說實話,我也不要知道。”心裏一不高興,麵上便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