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尾 聲(2 / 3)

不過嚴無畏如此高明的手段,卻沒有人能不折服。端木芙那對漆黑靈活的眼珠,滴溜溜的直轉,查看戰場中各人的形勢。

之後,她的目光向翠華城七大高手之首的潘大鈞望去。

她還未開口表示,潘大鈞已道:“小權人奉了少城主嚴令,負起保護小姐之責,因此如若小姐再教小人們出戰,恕難聽令行事。”

端木芙一怔,道:“胡說:這遣調之權,在我手中,你不是不知道的。”

潘大鉤當然不敢得罪這位少城主的未來夫人,躬身道:“這一點小人自然知道。”

端木芙道:“那麽你們還聽不聽我的話呢?”

潘大鈞道:“隻要不是命小人等離開你身邊,小人自然不敢有違。”

端木芙不悅道:“這話說了還不是白說?”

潘大鈞差一點就跪下了,道:“小姐務必要體諒小人下情,不然的話,少城主定必降罰。”

端木芙知道沒有法子可以扭轉他的心意,隻急得一跺腳,歎一口氣,忖道:“你雖有一片愚忠,存心甚好,無奈這一來卻破壞了我的計劉。”

她深知嚴無畏的狡譎精明,實是遠勝於千年老狐。

困此,他不能說錯一:句話,免得這個千辛萬苦布成的陷阱,被他看穿了。崔阿伯的聲音在身側響起來,道:“小姐別難過,他們實是出自一片忠心。以目下的情勢來看,須得如此,方能以策萬全。”

端木芙苦在心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好啊!連你也忘了咱們端木世家的血海深仇了!”

崔阿伯一愣,道:“老奴何曾有片刻忘記?”

端木芙道:“如果不忘記,那就不要把我的生死看得太重,定須以殺死仇人為重。”

崔阿伯道:“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小姐安然活著,便有報仇之日。”端木芙為之語塞,這自然是她不能泄露機密之故,所以有些話,不必當場解釋,使崔阿伯明白……這時,蘇璧等叁人當中,以對抗榮駿聲的曹強最是危險。在表麵上,他是蘇璧等叁人當中,最是平穩無險的一個。但事實上由於目下柴駿聲乃是單用鋼鞭,就殺得他隻能堅守,無法出擊。因此,端木芙已經知道,隻要榮駿聲的“閻羅手”絕藝一出,曹強便將落敗身亡,無法挽救了。

雖說是兵凶戰危,今日的局麵中翠華城之人無不抱了不辭一死的決心。但倒底人才難得,端木芙無論在“情、理”上,都不想曹強犧牲。她趕快囑咐崔阿伯幾句話,然後叫潘大鈞過來,低低說道:“你當也知道我不是輕微粗心之人,對不對?而且我事事謀定而後動,極有把握。所以關於我的安全,我有安排,不勞羅公子費神。更不能讓他幹擾我的計劃,以致無可遣之將。”

潘大鈞苦笑一聲,道:“小姐的話當然錯不了,可是第一點小人必須謹遵少城主之令。

二則小人也看不出如果我出戰的話,對局勢有何裨益?”

說到此時,隻見那曹強輒有隹作,竟堪堪與那柴駿聲打成平手。因此他又說道:“小姐請看,咱們的人,都未曾碰上大風險,叁五十招之內,決無傷亡之事。”

端木芙冷冷道:“你錯了,假如不是我命崔阿伯傳聲,指點曹強設法反擊的話,他叁招兩式之內,就得送了性命,目下雖然扳回劣勢,但也不過是拖個一二十招而已。”

潘大鈞心頭震凜,對於這位智慧冠天下的端木小姐之言,他實在不敢不信。然而少城主的命令,又豈可違背?這一刹那間,他真是深深嚐到了“做人難”的滋味。以往還話不過是聽人說說而已。

戰場中殺氣衝天,刀光劍氣,輝眼生花。這些龍騰虎躍中的人,在這等生死關頭之際,誰都抽不出片刻工夫去考慮到人生的意義,生和死的價值等問題。事實上他們平常也少有涉及這等問題,對於人生的玄奧,他們是寧可交給旁的人去想。

忽聽那柴駿聲大喝一聲,一鞭磕開了曹強的長刀,另一隻左手,已經運聚功力,蓬的一聲拍中了對方肩頭。曹強蹬蹬連退了七八步,終於拿不住樁,一屁股坐在地上,長刀也落在塵埃,右臂軟垂。柴駿聲施展出“閻羅手”擊敗敵人。獨尊山莊方麵士氣為之大振,都感到異常的興奮。

但柴駿聲本人卻十分震驚,因為對方分明曾經以極高明上乘的身法,搖肩卸去他的絕毒掌力。正困如此,他才無法把敵人立斃於掌下,這等情形,他出道以來,創敵過百,還是第一次未能取敵人之命。

曹強一挺身站起來,麵色十分慘白,大步回到端木芙身邊。但見他整條右臂軟垂幌搖,薄明筋斷骨碎,已經報廢了。

他向端木芙躬身道:“多蒙小姐傳聲指點,得免殺身之禍。但敗於敵手,挫弱了軍心,實是罪該萬死!”

端木芙取出一丸丹藥,交給他道:“你服下此藥,奇疼即止,但這條右臂,卻是沒有法子保存的了。唉。若不是我令出不行,你何須遭此奇禍?”

末後這兩句自然是說給潘大鈞聽的,曹強立節吞服藥丸,然後離開戰場,免得在此反而礙別人手腳。

潘大鈞麵含愧色,真不知如何是好,端木芙突然笑道:“潘大鈞,你的忠心仍然值得嘉許,現在你不必把曹強之事,放在心上。嘿:嚴無畏想擊敗我,隻怕沒有那麽容易。”

這時柴駿聲已撲攻廣聞大師,鍾慎得此大援,頓時轉危為安,化弱為強,全力展開反擊。

端木芙拿出一枚鋼哨,放在唇邊吹動,發出一陣陣尖銳的聲音。這陣哨聲,縱然是數裏之外,亦能聽見。轉眼之間,五條人影奔入場來,俱是疾若飄風,矯似遊龍。此外,牆頭布伏的翠華城人馬,分作兩股湧了出來,列陣迫上。

這兩股精銳之師,雖然還未攻及敵人,但卻足以使對方近百的霜衣衛受到威脅,不得不群集起來,準備應戰。這麽一來,戰場中的形勢,還不致於太過混亂。

正派群俠方麵,撲入場中的五人,兩個名列少林叁師,郭神拳大師和香沙大師。一個是華山苦行庵主枯蓮,一個是五台癩僧晏明,另一個則是個中年道人,長得長身玉立,豐神靈逸,手提一口長劍。他們入得場中,獨尊山莊餘下高手如竹山寨寨主閻充,武勝堂堂主何旭,霜衣衛隊的兩名隊長楚未固和陳申白等,都上前邀戰。

但他們人數少了一個,所以獨獨漏了這個星冠羽衣的道人,無人阻截。他四顧一眼,長嘯一聲,揮劍直取柴駿聲。但見他劍法空靈飄邋,內力深厚之極,硬是插入戰圈中,把“閻羅手”柴駿聲接住。於是,廣聞大師又變成獨鬥那鍾慎的局麵。

數招過去,已搶製了機先。廣場中擠上這許多人,戰況激烈之極。轉眼之間,連續傳出兩聲慘叫。嚴無畏聽出是手下之人,他雖是不敢分心旁騖,卻也感覺到己方情勢不妙,大有崩潰之勢。

好個嚴無畏,不愧是一代霸才,處於這等情況之下,仍然心神貫注在對麵的強敵上,全無一點波蕩。

不但如此,他的對手羅廷玉更感到他七殺杖威力加強,已透露出行將功擊的徵兆,他的七殺杖一旦出手,自然威絕天下,難有堪以一擊之人。

因此,羅廷玉排除了一切雜念,這刻即使是端木芙或秦霜波被殺,發出慘叫,他都不會聽見。這兩人竟是如此的專注,氣勢越盛,並且是有增無減,竟然使得四下之人,盡皆大受影響。

以秦霜波來說,她就無法不時時轉眼瞧著羅廷玉,而她的對手,也是一樣,但他看的卻是嚴無畏。此外,甚至在激鬥中的人,這刻也緩了下來,早先的兩聲慘叫,敢情場中已出現兩具屍體,那疏勒國師和廣聞大師,雙雙奏捷,目下竟因嚴、羅二人的陣勢,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因而屹立在屍首旁邊,忘了移動。

盡管外表上看來,戰場中的許多邊對,依然打得相當激烈,可是他們其實隻是本能地刀來劍往,雖持著交戰的形勢而已,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嚴、羅這一對頂兒尖兒的人物身上。要知這兩人隻要分出勝負,餘人還打不打,已屬無關緊要的事了。

嚴無畏目光如電,罩定對方,銳利得好像不但能把羅廷玉的外表完全瞧得清楚,甚至連他的五髒六腑,也能看穿看透一般。羅廷玉的氣勢盡管絲毫不弱於對方,基至還比對方多了一份豪氣,但說到老練深沉,似平不及對方。

他心知目下在動作上,絕對不可以有絲毫空隙,如果略有疏忽,那怕是眨一下眼睛,也將被對方乘機攻入,人頭落地。不但如此,甚至於在心靈上,也須得嚴防堅守,若是受到刺激,心神微微動蕩一下,亦將出現頸血橫濺,頭顱墜地的景象。

有一點令他很不解的,那便是棍據種種情報,嚴無畏分明受傷未愈,可是目下他不但沒有負傷跡象,甚且武功之高,竟出乎他意料之外,這一絲疑念,使他加倍的敏銳觀察對方。

嚴無畏濃眉聳豎,跨前一步,強大的氣勢,挾著徹骨的森寒,直向對方湧去。

羅廷玉屹立如山,動都不動,饒是他的功力業已雄視天下,但此刻仍然泛起不易呼吸之感。

但見嚴無畏又跨前一步,氣勢更盛,若是武功稍差一點之人,站在羅廷玉的位置,準保要膽裂或窒息而死了。他冷冷道:“蘿廷玉,你父親尚未身死,老夫甚願得知他的近況,始行出手。”

話雖如此,但他的森殺氣勢,仍然龍罩著對方,未曾減少分毫。因此,羅廷玉一旦分心尋思,可能就現出了可乘之機,遭致敗績……

羅廷玉當然不會這樣容易就上當,心神收攝得緊緊的,朗朗應道:“家父的近況,連我也不知道訛這話隻不知嚴無畏你相信不相信?”

他的反擊,便是在問他“信不信”這一句上,如果嚴無畏尋思答案,心神動搖,羅廷玉的寶刀,定必馬上就擊到他麵前了。不過他這一反擊,毫不淩厲,所以在這對答的“心戰”

第一回合中,羅廷玉可算是敗了一著。

嚴無畏道:“老夫忽然記了當年之事,其實你翠華城混亂不堪,而令尊卻獨白持刀應戰,威風八麵,這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這又是一著非常巧妙惡毒的“功心”絕招,要知嚴無畏即使不提當年舊事,羅廷玉亦會情不自禁的想到。何況他目下這一提起,當年混亂的情狀,威聲如雷,隱隱送入羅廷玉的耳鼓,使他為之一怔。

他婪不住的記起了英雄一世的父親,還有那錦繡般的翠華城,卻都是毀滅在麵前這個敵人手上。他除了仇恨之外,不免因想起了舊日情景而分心。

這正是嚴無畏所希望的,他乃是古往今來第一等魔君梟雄,對於人類的心理反應,精深無匹。因此,他不須急急發動攻勢,因為羅廷玉這等刻骨銘心的仇恨,使得心神波蕩不靜,決不是一時叁刻之內,可以平複得了的。

羅廷玉怒恨慎膺,恨不得生噬這個惡人之肉,因此對方雖未出手,但他卻大大跨前了一步。他刀上的凶厲氣勢,直如石破天驚,無人得以抵禦之威。

嚴無畏毫不吃驚,淡淡道:“假如你父親在此,我倒是有幾句非常重要的話告訴他。”

其實他已發覺了莫大的危險性,敢情羅廷玉的刀風氣勢中,含有一種森殺之威,足可抵償了他心神波蕩的破綻。所以嚴無畏必須想法子打消他這股森殺之氣。

他曉得這是從“仇恨”中大量產生的。因此,他隻須亂以他語,使他的心靈轉向,這一股駭人的氣勢,自然消減許多。

羅廷玉聽了他的話,不知是計,念頭一轉,厲聲道:“假如這話可以告訴我,那就說出來聽聽。”

嚴無畏搖搖頭,道:“不行,這話我告訴他之後,他肯不肯轉告與你,那是他自家之事,就與我無關了。”

羅廷玉不由得沉吟忖想起來,嚴無畏頓時感到壓力減輕了很多。他預計在這等情況之下,勾能還有擊敗他的希望。因此雄心陡振,雙目如鷹,找尋可以出擊的任何機會。羅廷玉雖然氣勢減弱。但事實上刀招沒有半點鬆懈。

甚至他這刻的森森刀氣,盡夠使尋常之人,為之心寒膽裂而死了。嚴無畏窺伺了一下,隨即決定出手方在這時,他突然靈機一動,忖道:“老夫的心計可以瞞過千萬人,但決計瞞不過端木芙,然則她何:以一言不發?難道她也沒有看破我的計謀用心?”

此念閃電般掠過心頭,不禁轉眼望去,森冷銳利的目光,掃過端木芙和秦霜波兩人的麵上。隻見她們都沒有一點表情,尤其是端木芙,更是深不可測,休想從她麵上摸出任何線索。

嚴無畏哼了一聲,道:“端木芙,你何故竟不警告羅廷玉一聲?”

這話突兀而來,驚人之至,所有的人,包括羅廷玉在內,都愣住了。端木芙對嚴無畏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居然懂得,輕輕一笑,道:“好厲害!怪不得你能獨尊天下好一陣子了,老實說,我以為你一定無暇覺察到我這一方麵來呢!”

嚴無畏道:“老夫平生諂言充耳,聽得太多了,不易動心,你還沒說出答話。”

端木芙美眸中射出凶毒的光芒,恨聲道:“嚴老賊!不論你今日施展任何詭計,也休想逃得大劫,這就是我給你的答話。”

嚴無畏憬然而悟,忖道:“原來她深信羅廷玉縱然是在分散心神之下,仍然可以贏得我,嘿!嘿!她們未免把羅廷玉看得太高了。”

方轉念間,端木芙的悅耳的話聲又響起來。戰場中除了偶爾發出刀劍相擊的鏗鏘聲之外,再無任何其他聲息了。

隻聽端木芙道:“羅公子,令尊翁已經仙逝,這噩耗是那孟夫人告訴我的。”

對峙中的兩位絕代高手,聞得此言,身子都不要震動一下。但他們震驚的原因,卻是兩樣。

先說羅廷玉,他猛然得知老父已確實死亡,心中的震悼,不言可喻。至於嚴無畏,卻又大大不同了,他是因為聽得這消息竟是姚小丹傳出來的,心中不禁大亂。

他並非不知道姚小丹與羅希羽視識,因為他本是因此事而遠遠走開,不再見她之麵。這一大誤會,早先總算解釋清楚了。可是,她居然得知羅希羽的生死,卻沒有預先告訴自己。

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兩件事。一是她對羅希羽,終究有一份情誼,所以她才會恐怕說出此事,會對於羅希羽的遺體以及他的後代,都發生大影響。第二點是她曾經見到羅希羽,很可能羅希羽是得她庇護收容的。第一點使他妒恨,第二點使他猜疑。因此,以嚴無畏這等一代之雄,也不由得身軀為之震動,無法掩藏心中的劇烈情緒。

端木芙看得清楚,曉得自己的估計沒錯,當下又道:“羅公子,大仇就在眼前,你不用盡全力,撲殺此獠,尚有何待?”

羅廷玉聽得此言,心念電轉之際,果然把滿腔悲憤,化作複仇的意誌,而意誌正是產生不可與抗的力量的泉源。他寶刀上的殺氣陡然間增加了一倍,“嚓”一聲,又跨前一步。

嚴無畏的情緒既被姚小丹之事所擾,複又想到端木芙的確高明之極,輕輕一語,就使自己的布局苦心,完全落空。以羅廷玉現下的氣勢,加上嚴無畏自己的心情,這一戰幾乎可以不打,就分得出勝負了。但如果情形當真是如此的話,就未免顯得嚴無畏太以無能,而他決計不可能做成獨尊天下的局麵了。隻見嚴無畏的“七殺杖”一舉,也向羅廷玉反迫而去。

他杖勢乍動,側邊的尚大名已如閃電一般,向秦霜波撲去,他手中的一對短戟,發出一種勁厲得足以令人膽寒的風聲,並且舞出一片光影。此人在秦霜波如此厲害的劍氣籠罩之下,居然還能夠衝上去攻擊,這等身手功力,照理說已經是比秦霜波還高明,方能辦到。秦霜波清嘯一聲,身劍合一,化作一道精芒,電掣升空,竟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過了尚大名這一擊。她破空而起之際,感到衝破敵人戰圈之時,並不艱難,可知對方功力絕對不比她深厚。

端木芙高聲道:“秦姊姊,你盡管放心反擊,這一定身有至寶相護,是以才敢悍然出擊。”

這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秦霜波心靈間已亳無疑惑,頓時完全貫注在手中的劍上,猛然掉頭一電射。她在空中的姿勢輕靈飄逸之極,可是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她的身心與寶劍已合而為一了。

這道光芒下射之時,嚴無畏亦已揮杖向羅廷玉搶先攻去。他乃是趁尚大名突然出擊的動作,使得羅廷玉略略分心時,抓住機會,出手搶功,若然他錯過了這個機會,此後休想複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