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羅地網(3 / 3)

雷世雄沉聲道:“端木小姐有何吩咐?”

蓮姬道:“她說假如你現在解散獨尊山莊,她定以全力保你無事,以報答你肯接見我之情。”

她這番話很含蓄,實在不容易聽得懂。前麵的一部份,乃是表示端木芙已曉得嚴無畏不在此地,後一部份,則是暗示端木芙她甚為感檄富世雄念念不忘她的心意。

雷世雄隻懂了後一部份,仰天長歎一聲,道:“她若然繼續恃傲物,不把我獨尊山莊放在眼中,我也隻好放手與她周旋了。”

蓮姬道:“假如是這幾句話,那我就不用回去向端木小姐稟報了。”

她目光向文達望去,搖搖頭道:“罷了!我也不念舊惡,替你包紮一下吧!”說完,直向文達行去。

那一幫包圍看文達之人,雖是以詹氏夫婦為首,但雷世雄既然不攔阻蓮姬的行動。他們誰也不敢多說,不等詹先生下令,便自動讓出道路。

蓮姬穿過人群之時,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恐懼,忖道:“我這一入陣,不久便將死在這一群人的刀下。”

她腳下不停,一直走到文達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句藥末,檢視文達的傷口,發覺都是皮肉之傷,並非傷筋動骨,心中稍慰。

文達狂笑一聲,道:“用不看勞駕敷藥了,反正獨尊山莊今日不管要犧牲多少人,亦定要把我留下,你何不省下一點藥物?”

蓮姬不理他,逕自動手,先把藥末在他傷口,然後撕開汗巾,遂處包紮好。

之後,她抬頭仰麵,向他望去,四目相接,她眼色之中,充滿了柔情眷戀,即使是局外之人,亦是一望而知。

文達一怔,收斂起狂放的神色,柔聲問道:“你可是感到害怕嗎?”

蓮姬點點頭,接看又搖頭一笑,道:“我雖是害怕,但我決不退縮。”

詹夫人高聲道:“大莊主,這個番邦女子,隻怕不肯離開文達了。”

雷世雄心頭一震,曉得自己判斷錯誤,自白放一個幫手給文達,但這刻錯已鑄成,悔亦無益,是以不露聲色。

蓮姬頭也不回,說道:“你說得不錯,我此來已下了決心,甘願與他同生共死。”

文達忙道:“蓮姬,目下的情勢,可不是我氣,的確是九死一生的局麵。你與其陪我同死,不如離開這是非凶殺之地為是。”

蓮姬甜甜一笑,道:“若然你戰死此地,我縱能獨活於世,卻又有何趣味?”

文達伸手握住它的玉掌,長歎一聲,說道:“你肯為我殉情,我固然十分感激,但事實上”

蓮姬接口道:“事實上怎樣?莫非你以為我獨存於世八還有快樂可言?”

文達費了不少氣力,總算不使眼淚湧出來,可是他那種無限感動而又感擻的神態,已流露無遺。

雷世雄高聲道:“文達,你如果再出言勸她,迫她不要殉情的話,連我們也看不起你了。”

文達目光不離蓮姬雙眸,口中應道:“你說得輕鬆自在,但教我如何舍得?”

雷世雄哈哈一笑,道:“人生如夢,數十年彈指即過,何須把生死之事,看得太重?嚐聞你素有狂傲之名,如今方知乃是有名無實之輩。”

文達默然不語,雙修教主詹先生連忙傳聲向雷世雄說道:“大莊主不可開導他了,最好是使他依依不舍,這一來,咱們如若向蓮姬進迫之時,他為了搶救,必露破綻,這正是咱們較易擊斃此人的絕佳機會。”

雷世雄也傳聲道:“我何嚐不知此理,但咱們勢力強大,不慮他們作困獸之鬥。”

詹先生道:“但這文達武功之高,太以出乎意料之外,早先若非大莊主親自出手,目下的情況如何,殊難意料,因此之故,咱們還是利用他這個弱點的好。”

雷世雄道:“我仍然覺得不必這樣做,但你既堅持,那也罷了。”

詹先生立即高聲向文達說道:“你們如若訣別過,我方便要動手了:”

蓮姬正要擺刀作勢,文達又道:“我若是勸得動她,你們可肯讓她安然返回西域?”

雷世雄尚未開口,詹先生已應道:“本莊不怕她報仇,如何不敢讓她返回西域?”

詹先生一開口就答應蓮姬返回西域,旁人最多感先到他存心越權,應該先向雷世雄請示過對。但雷世雄卻了解詹先生的用心,乃是故予文達機會,讓他力勸蓮姬,假如蓮姬答應了,但其時又不讓她出困,拚鬥之時,文達自然處處須得顧及它的安全,以致束手搏腳,武功大打折扣了。

總而言之,詹先生乃是設法使文達心中不能坦然接受蓮姬殉情之舉,隻要他心中有所頗忌,即可借蓮姬的安危來牽製文達,也就是使得蓮姬不但不能幫助文達,反而成為他的負累。文達低聲與蓮姬說話,她沒有反駁答辯,隻默然搖頭,說了好一會功夫,詹先生已感到不耐煩了。

他提高聲音說道:“我看如若不施點厲害手段,也許這位姑娘還不相信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呢!”

文達伸手挽住蓮姬的95肩,縱聲而笑,道:“詹教主,你的用心白費了,兄弟別無所長,卻擅於截聽千裏傳聲,因此得知雷大莊主雖是助紂為虐,但胸接磊落,不失為當今的英雄,你雖是開宗立派之主,但比起他來,遠遠不及。”

詹先生雖然承認比不上雷世雄,可是被文達當麵譏評,麵子上也樹不住,登時老羞成怒。他一揮手,數十霜衣衛鐵立時轉動,刀光殺氣,突然湧起,彌漫全場。但見數柄長刀,從四方八麵向文達、蓮姬襲去,招猛力沉,果然極是難當。

文達和蓮姬同時一轉身,背脊貼住背脊,出手抵拒,他們雖是不便迅速移動,卻穩守有餘。詹氏夫婦亦出手進攻,詹夫人的天女帶上,小鈴發出陣陣脆響,遠攻之時,特別出色當行。霎時間,獨尊山莊方麵,已攻了二叁十招之多,極為淩厲,可是文達他們守得極緊,全然無隙可乘。

雷世雄洪聲道:“文達,你授她以聯手緊守之術,果然不凡,本人已不能坐視,你們小心一點”

喝聲中大踏步走進來,隨即加入戰鬥。數十兵刃之中,隻多了一支怒龍杖,頓時擊勢大增,不到十招,這股刀潮,已衝得文達和蓮姬數度動搖,差點兒就被衝散。

文達高聲安慰蓮姬道:“別怕?我們最多被他們亂刀分屍,但好歹也得撈回一點本錢。”

此時左方兩把長刀先後劈砍而至,文達長嘯一聲,五指一拂,“錚”地拂開一刀,緊接看已拉住另一把長刀,使個“引”字訣,往旁沒一帶。那人立腳不住,斜衝一步,頓時妨礙了兩個同伴的攻勢。蓮姬刀努疾出,刺入敵人脅下,跟看又飛起一腳,中被文達摺扇追過來的人。

他們合作無間,守中寓攻,連斃二敵,可就激起了雷世雄的怒火了,他大喝一聲,揮杖猛砸,杖風呼嘯良耳,威勢駭人。這一枚他是蓄勢已久,全力發出,真有崩山裂地之威。文達自然立封硬架,豎扇疾點,一連使了叁種絕妙手法,總算點中了敵杖,把這一枚之威消解。然而他腿上卻中了一刀,鮮血迸湧。

蓮姬雖然沒看見,卻感到有異,問道:“你可是受傷了?”

文達哈哈大笑道:“隻是少許皮肉之傷,不要緊。”

話聲甫落,雷世雄卷土重來,一招“排山倒海”,杖風斜掃而至,這一招比之上次毫不遜色,文達心頭大震,忖道:“嚴無畏功力必比富世雄為強,看這等情形,我今生今世,休想與他拚鬥了”

由於文達、蓮姬兩人背脊相靠,因此之故,對於雷世雄這等迅若閃電、猛若雷霆的杖勢,實是不便閃避,如若閃轉騰挪,雷世雄乃是一流高手,底下的連環招數,更無法抵擋了。

是以文達咬緊牙關,攝神定慮,揮扇化解,這雖然說他們呆呆的站看不動,而是配合無間地踏步搶位,但對付起雷世雄之時,這等走位之法,等如站看不動,武功之道,千變萬化,奧妙正在於此。“叮”的一聲響處,怒龍杖所幻化的千重杖影,突然消失,敢情被文達一扇點中了杖頭。

然而文達身上又中了一刀,這一次傷勢較重,倘身子劇顫了一下,卻沒有倒下去。蓮姬大驚道:“文達,你怎啦?”

她在這等情勢之下,實在不該慌亂分心,恰值詹夫人的天女帶矯矢卷到,把它的刀勢擋了一檔。說時遲,那時快,刀光電閃中,她亦中了一刀,頓時鮮血湧出。

當此之間,獨尊山莊方麵,隻須再施壓力,這一對情侶萬萬難逃劫數,但雷世雄卻發出命令,麾眾退開。

文達喘一口氣,低低道:“我不妨事,你呢?”

蓮姬忍住眼眶中的熱淚,拋撇開馬上就得慘死刀下,而成永別的悲思,說道:“我也沒事。”

雷世雄高聲道:“我有一言,不知你肯不肯聽?”

文達不加考慮,便道:“大莊主請說,兄弟是洗耳恭聽。”

詹先生哈哈一笑,道:“文兄何前倨而後恭呢?”

文達瞪他一眼,道:“如是平時,我一定以不堪入耳之語,回敬於你,但日下我已親身經曆,曉得你們兩位都有英雄氣慨,不曾向蓮姬施威出手,這一點我豈能不領情?是以非用心恭聆不可。”

詹先生嘿然無語,隻因他計策走得雖狠,而事實上他果然不肯向蓮姬出手,一味攻擊文達而已。說到雷世雄,自然更不肯向蓮姬出手,他們都沒料到,文達在這等兵凶戰危九死一生的情況下,居然心中明明白白,並且表示出敬意來。

雷世雄道:“文兄,我跟你商量一件事,那就是你答應本莊以前向你提過的要求,我雷世雄一力擔當,必送你們夫婦離山,以後亦不相犯,你道如何?”

文達不能說不動心,-是以沉默了一下,道:“對不起,兄弟未能遵命。”

詹先生插口道:“文兄這一決定,太以不智了。”

文達道:“兄弟不合讀書太多,所以養成了這一點骨氣,是非善惡之間,十分分明而又固執,要不然的話,老早已是青紫富貴中的人了,何須淪落江湖,詩酒疏狂?又何須被因於鬥室,消磨了十多年寶貴時光?”

富世雄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本人決無利用蓮姑娘要脅之意,隻是指出事實上你以前並無可戀之事,不妨輕生,但日下她的性命亦在你掌握之中,你豈能率意而行,置她於不顧?”

文達已有些招架不住,蓮姬卻接口道:“我雖然不是中華人氏,但也曾讀過上國詩書,假如文達為了我之故,違心屈從,雖然能保住性命,但往後的日子,隻怕也是落落寡歡,時與苟活偷生之感,若然如此,今天又何必貪生怕死?”

富世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匝,點頭道:“你定必與文兄是誌同道合的一對,方能在危難之時,舍身相從,講起來你這等情義,令人敬佩,我如果再饒舌的話,倒是我的不是了,今天為勢所迫,我亦不能放過你們,隻好成全你們殉情不屈之舉,替武林留下一段佳話了。”

他話聲方歇,詹夫人插口道:“蓮姬姑娘,話可不是這說,假如你們兩情相好,誓願同生共死,則身外之吻,何須介意。豈能為了身外之物,反倒葬送了性命,自白辜負了以後無數的良辰美景呢?”

她的立論,又從另一觀點而發,自然亦能言之成理。蓮姬沒有做聲,文達亦默然不語,詹夫人覺得他們已有動搖的跡像,心念電轉,連忙又道:“蓮姬,你年歲尚輕,正是春光燦爛之時,如若此刻與文達退出江湖,攜手遨遊天下,尚有幾十年好日子可過,假如你們有了兒女,那時更感到這短短數十年時光,實在真有值得留戀之處,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她的話顯然極有說服之力,雷世雄他們眼看對方都遲疑尋思,當下耐心等候,希望他會屈服。

文達輕輕道:“蓮姬,她的話你已聽見了,你有何意見?”

蓮姬道:“它的話使我泛起無限憧憬,那美妙的快樂時光,那安居樂業不再漂泊的生活,還有活潑嬉笑的孩子們,唉!教我如何能不動心呢?”

文達道:“為了你的緣故,我可以答應他們,永不後悔。”

蓮姬握住他的手,熱情流露,道:“你對我實在太好了。”

文達道:“這算得什呢?”

他們的神情舉動,以至於對話,全都落在眾人耳目之中,由於他們竟是如此的真摯坦誠,竟無一人感到肉麻,甚至無人覺得不耐煩。

文達沉吟一下,又道:“那我就答應他們了?”

四下之人,都鬆了一口氣,但覺一切都十分圓滿,既用不看再行拚鬥,亦不必再擔負這份同情之心。

可是蓮姬卻道:“等一等,我覺得還是不能輕易答應他們,因為第一點,此事會使你感到屈辱和負疚,就算你密藏心中,我也知道必會如此。”

詹夫人道:“你簡直是自找麻煩,他難道如此舍不得別的身外之物。”

蓮姬向她一笑,道:“還有第二點,那就是這一次他屈服之後,將來他不難再為我或是孩子而屈服,去做違背他良心之事,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詹夫人道:“胡說:難道你竟信不過本莊雷大莊主的諾言?”

蓮姬道:“除了他之外,還有別的集團力量呀,何況雷大莊主日下對付的是強仇大敵,未必就能得勝,更不一定可保無恙。因此你們獨尊山莊將來會不會再找麻煩,實在難說得很呢!”

她話中已暗示出另外尚有西域集團的問題,再加上雷世雄可能戰死,也可能嚴無畏推翻他的決定。總之,這些事情在閱曆老練之人聽來,實是有理。

文達縱聲而笑,道:“我文達有了這等紅粉知己,這一輩子已經不曾白活了。”

他們已等如拒絕了獨尊山莊的條件,許多心存同情之人,都暗暗替他們惋惜,眼看他們溫磬的美夢,其樂融融的憧憬,完全化為輕煙泡影了。雷世雄一揮手,陣勢再度合攏轉動。

旭日已從山巔探出頭來,大地上呈現出一片生機。可是在那燦爛朝陽之下,這一對同心情侶,卻自願步入死亡毀滅之境。戰事再度發生,但見刀光潮湧,喝之聲,向震四野。雷世雄並非普通之人,他盡管心存敬佩和同情,但不打則已,一動上手,便以全力出擊,毫不容情。

文達和蓮姬已存下必死之心,所以雖是負傷在身,仍然極為厲害。看看激鬥了數十招,方始呈現不支之勢。正當此時,獨尊山莊的大陣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殺聲大作。

富世雄回頭一瞥,厲聲喝道:“敵人向何方闖逃?”

一個中年虹髯大漢-,洪聲道:“敵人殺向東北方,已傷了十餘弟兄。”

他們所說的敵人,自然是指少林僧眾和端木芙這兩路人馬。富世雄呼呼呼連掃叁杖,迫得文達幾乎失招喪命,幸而對方忽又放鬆了一點,並未乘勢再迫。

隻聽那乩髯大漢又道:“報告大莊主,敵方之人,多達叁十餘名。”

雷世雄一麵出手,一麵道:“如何會多了十幾個?”

那乩髯大漢道:“陣中傳出的消息,說是傷亡的僧人們,全都無恙起身,力量大為增強。”

雷世雄果然是雄傑之士,放目一瞥,便傳令大陣數百部屬,盡力圍困端木芙他們。接看道:“端木芙詭計多端,早就排演了這一幕眾僧返生的好戲。假如我們趕快增援,阻止他們突圍,則必定兩頭落空。”

詹先生道:“大莊主的意思竟是放棄了端木芙他們?此舉隻怕輕重倒置了吧?”

雷世雄道:“咱們先以全力收拾了文達這一對,再說別的。”話聲未歇,這數十人形成的小陣,攻勢複又加強。尤其是當雷世雄的怒龍杖,連環攻出七招之時,驀地裏把文達、蓮姬二人迫散。

蓮姬耳聽文達慘哼一聲,回頭望去,不由得心碎腸斷。敢倩她恰好見到一個霜衣衛隊的大刀,戳入文達的胸膛。她一望而知文達挨不住這一刀,因此之故,頓時像瘋了一般,狂舞雙刃,硬是衝到文達身邊。

文達高高的身子搖擺了幾下,滿胸皆是鮮血,慘不忍靚,他向蓮姬搖搖頭,雙腿一軟,摜倒在塵埃中。

蓮姬生像是靈魂出竅,理智消失,手中雙刃墜落地上,隻目發直,撲地跪倒在文達身邊。四周之人,全都不知不覺停下手。雷世雄濃眉一皺,心想:“此時不殺蓮姬,更待何時?”

但一眾手下,俱有不忍出手之意。雷世雄曉得如若下令,他們雖然不敢不從,但留下的印像,一定壞極。他數年來致力於領導部屬,務求在部屬心中,建立尊崇地位。所以不想因此小事而減弱了部屬的崇敬之心,所以不肯貿然下令。他月遲疑一下,便率眾迅快衝入大陣之內。這一角隻剩下一個血淋淋的人,以及一個跪看的女子,看文達那種情形,實是傷勢太重,無法挽救。端木芙等人往東北角突圍,看看已將脫困。突然一股強大壓力,迎麵而生,阻止了他們前衝之勢。她美眸一轉,已見到對麵的攔截者中,有雷世雄、五大幫派之首,以及其他許多高手。大陣迅快移動,轉眼又使他們陷入重圍之中。

端木芙歎一口氣,道:“我們不但衝不出去,反而自白害死了文達和蓮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