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午南向秦霜波施了一禮,然後很仔細地瞧著她,秦霜波也用澄澈平靜的眼光向他注視。她在最初的一瞥時,已發現這個年輕高手的氣度不凡,尤其是眼神虎虎有威,若是旁人,自然不敢與他對視。
兩人有意無意地望一陣,奚午南垂下目光,心知自己已輸了第一陣。要知他天賦異稟,這對眼睛自小便有一種懾人的異常威力。及至十餘年前,被嚴無畏挑中,授以武功,這對眼神更加厲害。數年以來,他奉命奔走江湖,擔承各種任務,無不如命交差,而得力於他這對魔眼的次數極多。往往一些非以武力解決不可的場麵,也因這對魔眼的怪異力量而改觀。
換言之,這奚午南的魔眼還未曾被人擊敗過。但這秦霜波恬淡平靜的目光,卻使他立刻感覺得無法取勝,因而先行垂下目光,有如避戰一般。而且直到他避開對方的目光之後,方始曉得自己竟是被她擊敗了。
秦霜波高就高在四目對視之時,對方並不覺得是與她交戰,直到移開目光,這才發覺。
但敗局已定,奚午南縱是卷土重來,也是無法救回的了。因為這種精神上的交鋒不比動手肉搏,勝敗之際,極為分明,絕不能利用詭計或利用地形等條件增強力量。
呂權看在眼中,暗感驚心,當下道:“你前頭帶路,秦姑娘要巡視本莊的石牢。”
奚午南應一聲“是”,轉身拾級而下。一行叁人很快就走入一條黑暗狹窄的地道中,空氣汙濁,至此已大有牢獄的意味。他們一共經過叁重鐵柵,都是堅牢無比,難以毀破。然後便是一條較為寬闊的甬道。
呂權向秦霜波道:“敝莊共有十八間石牢,建格式均是一樣,這條甬道之內隻有兩間石牢,像這樣的甬道多達九條,並排齊列。不過卻是一條換一條的轉入去,出口隻有這一處。
故此,越是重要的犯人,就囚禁得越後麵,使他逃走倍加困難。”
秦霜波點點頭,道:“像這種牢獄,縱是本領再高的人,也無法逃走無疑。我一向對嚴前輩十分佩服,不過,他的智慧浪費在這種事情上麵,未免可惜了。”呂權聽她評論起老莊主,當然不敢置詞,甚至不敢分辯,以免她說出更難聽的話。
這條甬道之內,兩間石牢的門戶開在一頭一尾,相距數丈,足見建造此地之人,心思縝密無比,連囚犯們傳遞訊息的可能也考慮到。這刻相距如此之遠,除了大肆叫喊之外,很難聽見。事實上牢門堅厚嚴密,若不打開門上的小洞,聲音根本透不出來。此所以他們在甬道中可以放心交談,不虞牢內之人聽見。
秦霜波指一指牢門,示意奚午南打開門上那個半尺見方的洞口。奚午南一言不發,照她意思去做。
秦霜波心中大為惕凜,忖道:“我一到達此地,就逼著呂權一同查看石牢。這中間他全無發出命令,指示手下的機會。但這奚午南居然已經曉得實在情況,同時證以一路上竟不曾碰見別的人,可知呂權早就發出暗令了。似這等嚴密完備的組織,實在不易對付。”
轉念之際,已湊近洞口,向裏麵窺看。但見牢內有一處透入光線,雖是黯淡陰森,卻仍然可以瞧得見整個石牢的情形。牢內倒也乾淨,有個角落用布幔遮住。此外一望無遺,裏麵有一張石榻,一方石桌和石凳,此外並無他物。
呂權在後麵解釋道:“若然有了犯人,才送被褥以至水壺紙筆之類進去,供犯人使用。
布幔後麵是便所,均可以在外麵清除,不要入內。送飯也不必開門,這是為了提防一些武林高手,囚禁多年之後,武功深不可測,一旦開門,說不定會出岔子。”
秦霜波輕輕歎息一聲,離開這座石牢。一行叁人,繼續向前走去。不久已走到第二間石牢門前,她上前瞧過,亦無人跡。第二叁兩條甬道的石牢內也沒有人,到了第四條甬道,奚午南伸手要打開洞蓋,忽然遲疑不決,道:“這一間有人,但這人脾氣古怪,時時胡言亂語,多半是破口大罵,言語猥穢,不堪入耳。此外,他又喜歡脫光衣服,形相甚是不雅。”
他這話當然是為了秦霜波是個女孩子,才先行說出。秦霜波曉得他並非誣捏事實,企圖騙得自己不去窺瞧。一來他的神態坦誠,二來這種計策一定不能收效,他們實在無須這樣做。
她淡淡一笑,道:“沒關係,打開讓我瞧瞧!”
奚午南不敢違拗,隻好拉開洞蓋。牢中之人想是聽到響聲,登時破口大罵,言語十分汙穢粗鄙。連呂權和奚午南都覺得受不了。
秦霜波運功護住麵門,湊近一瞧,但見一個男人赤身露體,仰臥床上。床上本有被褥等物,但已丟在牆角的地上。這人的年紀可瞧不清楚,因為他滿頰於思,長發披垂,已掩蓋住他的麵孔。不過須發都烏黑發亮,可知此人最多隻是四五十歲左右。他的身軀略嫌瘦削,露出一根根的肋骨,臂膀以及大腿都顯得疲弱,膚色甚白。
她靜靜地注視了好一會,轉頭向呂權問道:“他是誰?”
呂權道:“不知姑娘相信不相信,在下當真不曉得此人的姓名來曆。”
秦霜波也不說信不信,又問道:“那麽他已囚禁了許久啦!大約有多久呢?”
呂權道:“敝莊雖是叁年前啟用,但其實修建了十年左右。假使此人在敝莊修建好之後,即行囚禁於此,那也就不過是十年左右。”
秦霜波淡淡一笑,目光轉到奚午南麵上,向他道:“你聽見了沒有?他說隻不過是十年左右,好像十年時光還是很短,並不算是殘酷可怕之事一般。”說時,搖搖頭表示心中的不滿。奚午南當然不敢做聲,他可瞧出對方眼光之中,充滿了悲憫之意。那是一種真情的流露。而最重要的是她這種真情極是崇高偉大,令人頓時感到在她麵前變得十分微小。
她接著又道:“試想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呢?尤其是智識已開,又末衰老。在這當中的一段隻有叁二十年光景,卻已去了十年,想想看,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我要問你們一句,你們憑什麽把別人關在這兒,把他最寶貴的東西奪走?誰賦與你們這種權力呢?”
呂權覺得很奇怪,因為秦霜波這種問話太幼稚了,以獨尊山莊今日的聲勢威權,已達到生殺予奪的地步。這種權力的來源,還要問麽?殊不知她這種幼稚的質問,卻使奚午南第一次在心中引起滔天的波瀾。當然他也是一直不曾懷疑及此,甚至極為膺服武力便是強權,強權便是公理這個定義。但他在秦霜波那種崇高的悲憫情緒感染之下,第一次覺察出這種公式定義是極大的謬誤,每個人都像本莊至高無上那個人一樣,具有種種欲望,亦天生有這種權利,為什麽本莊就可以任意剝奪別人的權利?這真是太不公平之事。
他忽然聯想到每個人的聰明才智誠然不同,但正由於不同,貢獻出來的力量就不一樣,因而分出等級地位,換言之,貢獻力量大的人報酬也較多,反之則較少。這就公平合理了。
由於推論,人群中有一個貢獻最多的,得到全群愛戴,獲得了權力,這才是真正的權力。
秦霜波再湊近洞口,問道:“尊駕是誰?”
他們在外麵說話之時,那人已經聽見。他想不到竟是女性,這刻已穿回衣服,卻僅隻是一件灰布長衫,襯上蓬發亂須,顯出一副窮愁潦倒的樣子。他冷淡地道:“是誰,別多管事。”
秦霜波道:“我姓秦名霜波,是普陀山聽潮閣的弟子。嚴無畏前輩不在此地,這位呂總管很客氣,竟肯讓我到此瞧瞧。”
那人仍然淡淡地道:“你已瞧過了,這有什麽好說的?”
秦霜波道:“不然,我既然進得此地了,定要盡我之所能,釋放關在此地之人。你貴姓大名?”
那人一直背著她,坐在床上,聽了秦霜波的話,沉默不言,過了好一陣,才緩緩道:“的議論很奇怪,在這世上,武功高強,智計過人的話,自然就可以隨便奪取別人的一切了,我雖是被關了十五年之久,卻從不敢怨恨別人。我姓文名達,二十年前,曾赴貴山,拜晤過李閣主,隻不知日下還是不是李閣主主持貴山?”
秦霜波道:“她老人家即是家師,即今尚在主理閣務。文前輩敢情就是昔年以廬山狂士名號行走江湖的麽?”
文達苦笑一聲,道:“不錯,那便是區區的匪號,姑娘不可稱我為前輩,因為昔年我蒙令師李閣主延見,榮寵實甚,其時我是以後輩之禮求見的。”他接著歎息一聲,道:“我即使讓姑娘救出此間,也沒有什麽作為了。”
呂權大聲說道:“在下一向都不知道竟是文老師在此地,假如文老師不離此地的話,兄弟呂權有兩個做法,以報答文老師,第一點是兄弟即日改善此地情形,務使文老師不覺委屈。第二點是兄弟盡可能於最短期間,求見老莊主,求他釋放文老師。”
此人當真老練無比,霎時已把得失利害考慮清楚,提出這兩點建議。這樣假如文達接受了,他起碼少去一個罪責。
文達放聲大笑,聲音果然有點狂士意味。呂權捏一把汗,等他回答,但在他感覓中,已隱隱覺察出文達不會接受自己的建議。文達笑完之後,道:“好吧,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嚴無畏手下的人話。”
呂權心頭一寬,方要開口,隻聽文達又道:“但區區卻願意聽從秦姑娘之意,她認為如何才妥,我便如何做。”
他轉過身子,走近牢門。眼中射出堅決的光芒,一望而知他並非故意卸責,而是實心實意等待秦霜波決定。當世之間,恐怕很少人能夠了解他的用意。
秦霜波竟然了若指掌,緩緩道:“呂總管,請你打開牢門。”
呂權毫不遲疑,摸出一根鑰匙,丟給奚午南。在這一件事上,秦霜波可就瞧出這個呂權乃是極有決斷的雄才傑出之士。奚午南打開牢門,廬山狂士文達搖搖擺擺的走出來,先向秦霜波一揖,道:“大恩大德,不是一聲道謝可了,恕我不作俗套了。”
秦霜波含笑道:“文先生這樣說法,已經俗了。在這個紛擾變幻的人生之中,一切前緣,皆由天定,譬如落絮飛花,有的墮於溝渠,有的落在茵席,誰也無法自主,謝我何為?”
文達尋思了一下,道:“姑娘真是千古罕有的巾幗奇人,胸懷曠達無比。這樣說來,適才區區裸體失禮之罪,姑娘也不記掛在心中了。”
秦霜波微微而笑,道:“的身體與宇宙自然現象何異,我心版之上,全無痕跡留下,先生不必介意。”
他們問答至此,連呂權和奚午南都為之動容變色。但覺秦霜波的修養已經超凡入聖,斷然不可以視為一個女子,而是一股超人的力量。無怪以七殺杖嚴無畏那等矯然自負的人,也下手令嚴禁所屬與她為敵。
廬山狂士文達躬身道:“姑娘學究天人,業已通達天地之至道。區區麵壁了十五年,猶然望塵莫及,佩服,佩服。區區這就拜別姑娘,前往翠華城訪晤羅城主,然後就找個地方好好的隱修。”
秦霜波道:“文先生過當之譽,實是愧不敢當。至於翠華城早在叁年前被毀,羅城主敗於嚴無畏前輩杖下,生死不明。嚴前輩自那一役之後,便創立獨尊山莊,手下以雙修教、玄武幫、白冥教、武勝堂、竹山寨這五大幫派為主力,現下威震天下,唯他獨尊。”
文達為之一楞,忖道:“原來她要我出去之故,並非嫌我修養之功太淺,讓我托庇翠華城的勢力而隱修。卻是指出一條荊棘重重的險阻道路,讓我獨闖,但我設若闖得過這個險關,難道就能精進成功麽?”
秦霜波又道:“文先生先請吧,天地廣澗無垠,不僅隻翠華城方是留人之處。”
文達拱手道:“多謝姑娘的指示,區區就此告辭。”他向來路望去,呂權道:“文兄即管循路出去,保無別人阻撓。”文達聞言放步走去,很快就轉彎隱沒了身形。
呂權眉頭一皺,沉聲道:“奚午南,前頭帶路。”奚午南如在夢中驚醒,舉步往前走去。秦霜波若有所悟地望住這人的雄健背影,默默尋思。他們轉入第四條甬道,奚午南打開了阻隔在兩條甬道之間的鐵柵門,當先進去。
呂權道:“秦姑娘突然回轉,又堅要查看敝莊石牢,在下不敢違命。但秦姑娘如若把敝莊石牢內的囚犯全部釋放的話,在下豈不是難逃敝上處死之禍?”
秦霜波道:“我也不一定通通釋放此處的人。至於你將被處以何罪,那是你們自家之事,我可管不著。”
呂權頓時大感氣念不平,道:“姑娘對別人如此慈悲體貼,何以對在下就全然不顧?”
秦霜波淡淡道:“你受的是獨尊山莊之祿,自然得負責任,若然罪有應得,誰也不便幹涉。”
呂權啞口無言,但覺此女深不可測。他本是獨尊山莊中地位甚高的人,此時暗暗獨尊山莊所有高手與她比較,但覺她毫無疑異高於眾人之上,數來數去,恐怕隻有老莊主親自出馬,方能與她爭一日之長短了。這時他們已走到末端的石牢門外,奚午南望了秦霜波一眼,頜首示意有人。秦霜波道:“那就揭開洞蓋讓我瞧瞧。”
奚午南揭開洞蓋,退開兩尺。秦霜波走過來,向牢內望去,離他很近,因此,奚午南得以嗅到她鬢發上的清淡香味。他一隻手著鑰匙,向門鎖上伸出,鑰匙碰到鎖頭,發出聲響。
他口中問道:“可要打開鎖頭?”
秦霜波沒有做聲,她自從踏入這地下石牢之內,便保持著一種極清澄寧靜的心境,此所以當她見到文達的裸體之時,一點也不介意。這刻,她心靈中寧靜如故,所以她毫不防備。
但事實上奚午南的手離她腰脅間要穴隻有一尺不到,略一移動,即可禁製住她的穴道。她低聲應道:“等一等。”
奚午南沉聲道:“假如姑娘像那人一樣被囚禁在牢內的話,姑娘便將如何?”奚午南在這刻發出如此一個問題,實在足以令人分心思索。
秦霜波淡淡道:“我不是逆來順受的人,諒這石牢不能禁錮得住我。”
她露出用心尋思的神情,奚午南眼角已瞥見呂權打手式發出暗號,正要依令施以突龔,誰知一陣淩厲劍氣襲到,迫得他站立不住,連退數步。呂權見他不動手,反而退開,不由得冷哼一聲。
奚午南正要設法向呂權解釋,但秦霜波已道:“奚午南,這人是誰?”
奚午南應道:“此人是五台山癩僧晏明。”話方出口,突然醒悟自己此舉已觸犯了本莊刑章,他應當回答不知,由呂權回答才是。當然此罪可大可小,大則喪命,小則受一頓叱責,當中的伸縮性很大。假如呂權沒有早先的一場誤會,或者不致於怎樣。然而現下卻定難活命無疑。
他失魂落魄地依照秦霜波的指示,打開鎖頭。接著又拉開了鐵門。牢內榻上臥著的人並沒有動彈,秦霜波道:“進去把他叫醒。”
奚午南走入牢內,忽然回頭向秦霜波望了一眼。眼光中含蘊得有不少意思。秦霜波一時測不透他這一眼有什麽意思,不覺用心尋思。奚午南才走近床榻,那人突然彈起來,卻是個赤足僧人,雙手雙足露風之處,盡是癩瘡痕跡。他身材矮短,大概比奚午南矮上一頭。奚午南退了一步,癩僧也跟著移動一步。石牢內地方相當寬闊,大有回旋餘地。
癩僧晏明冷冷道:“酒家雖是雙臂曾被拗折,你們也沒有替我接續,但灑家自行接上痊愈,這一點你們萬萬想不到吧!”
奚午南道:“你打算怎樣?”
晏明冷笑一聲,道:“灑家好歹也打死一兩個歹徒,方消心中之恨。”
奚午南矍然道:“你說什麽?我是歹徒?”
癩僧晏明道:“若然你也算是好人的話,世上其他的人都是菩薩了。話休提,你小心點提防,灑家出手決不容情。”
奚午南不再說話,提氣運功,蓄勢待敵。癩僧晏明環眼圓睜,發出一股淩厲之極的殺氣。但奚午南卻屹立如山,毫不畏怯。兩人對峙了片刻,晏明厲叱一聲,踏步發掌,當胸劈去。
掌力有如狂飆迅卷,挾著呼嘯之聲,勢道雄渾無比。奚午南也發掌抵拒,“蓬”的大響一聲,奚午南退了一步,癩僧晏明卻前進了一步。但這可不是表示奚午南抵擋不住晏明的掌力,隻不過一是主動進攻,一是被動防守,形勢不同而已。因此癩僧晏明大為惕凜,心想對方隻不過是獨尊山莊內一名手下而已,居然煉就如許功力,假如換了嚴無畏的親傳弟子,或是五大幫派的首腦人物到此,自己更無取勝之機。這樣說來,這叁年的勤修苦煉,竟然沒有什麽作用了?
他不禁心情波,大為悲憤。厲喝一聲,又揮掌劈去。奚午南全然不似平日那般靈活多謀,竟也呆呆板板地出手硬架,但聽“蓬蓬”之聲連響五下,石牢內風翻飆轉,全是他們兩人掌力相碰時激起的氣流漩渦。
奚午南這時已退到牆邊,背脊已貼住石壁,突然間清醒過來,心中大急,暗自歎道:“罷了,罷了,我的功力雖是深厚,掌力不弱於對方,但究竟比不上他的精純火候。如若這一記沒有餘地可退,硬接下來,縱然亦能使對方震傷,但我的傷勢定必極重無疑。唉!我為何一直不施展陰柔巧妙的手法,卻一時跟他硬拚呢?”
這刻他退無可退,已無法使出巧妙手法抵擋,是以大為凜駭。癩僧晏明已抱著與敵人偕亡的決心,當下提一口真氣,全身功力盡聚雙掌。
耳邊忽聽一個女子聲音道:“晏師父不可下此毒手,此人雖是獨尊山莊之人,但卻是奉我之命進去叫醒你的。”
癩僧晏明聽得此言,不禁回頭望去。奚午南趁這機會側躍數尺,脫出險境。但由於癩僧占據了靠外的位置,因此他雖是閃開,卻仍然被堵在牢內。
秦霜波向他淡淡一笑,道:“我姓秦名霜波,乃是普陀山聽潮閣門下弟子。”
晏明啊了一聲,退開幾步,合什道:“錯非是聽潮閣傳人,誰敢獨尊山莊的虎須,灑家這廂有禮。”
秦霜波道:“適才聞得大師言道,雙臂皆被拗折,可知曾經飽受荼毒了,使我心中甚是難過。”
晏明道:“這一點外傷算不了什麽,最難受的恐怕莫過於失去自由的痛苦了。灑家雖是自幼出家,胸中少有雜念,在這兒也等如在深山茅屋修行一般,然而總是未能等視之,心中覺得無限痛苦。由此可知別的俗家人,一旦被禁於此,既無自由,長年累月也不聞人語,該是如何痛苦了。”
秦霜波肅然道:“大師說得極是,我們這就一同進去,再瞧瞧有些什麽人被困於此可好?”
癩僧大喜,舉手一拍禿頂,道:“當然好啦,酒家真沒想到此生尚能踏出這道門戶呢!”他麵上那種歡愉之情,真是無法描畫。
秦霜波道:“大師莫非認為獨尊山莊永遠都不會被摧毀麽?”
她這個問題自然甚為重要,牽涉甚廣。
癩僧晏明道:“實不相瞞,灑家當真是那樣想法。試想以翠華城百餘載基業,又有高手加羅希羽主持,尚且被毀,這嚴無畏的本事可想而知。時間越久,就越難推倒。縱然說物極必反,定有興衰,可是到獨尊山莊毀亡之時,恐怕灑家已等不及而變成了一堆白骨啦!”
秦霜波道:“大師說得是,嚴無畏前輩果然是天縱之才,百世罕有。論起智慧武功,天下全無敵手。不過,這也難說得很,將來再研究吧!”她側身讓晏明出去,忽見奚午南又用滿含深意的眼色向她注視了一下,隨即跟著晏明出去了。
呂權向晏明拱手道:“恭喜大師安然離開此地。”
癩偕晏明成名數十載,時時浪跡江湖中,識人甚多,一眼認出了這呂權竟是武林有數黑道高手,當下道:“呂施主竟也投效了獨尊山莊,無怪獨尊山莊勢力如此浩大。”
呂權微笑道:“大師這話隻說對了一半,假如晏大師肯幫助做莊的話,方始足稱浩大二字。但晏大師當時不但不肯答允,還出言傷及敝上,是以遭遇囚禁之禍。可幸的是這件事兄弟自始至終都沒有參加過,是以這刻還有麵目與大師答話。”
他說的是江湖上場麵話,其實以他這等陰鷙狡毒之人,即使是他親自下手拗折了對方雙臂,這刻仍能談笑自若,那裏會感到慚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