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是蕭安養大的。”
我怔了一怔,然後就冷冷地笑了。
“是又如何?”我繃了一張臉孔,麵無表情地望著祁清殤,一字一頓地說,“他把他養大,是為了借他來找到碧落公主,更是為了借他,來報複我們的父君風華。”
祁清殤斂了笑,不悅看我,“父君?你倒是叫得順口。”
我不理他挑釁的言辭,繼續往下說,“蕭安對蕭惜遇有養育之恩,更有毀壞之仇,他培養他,前提是讓他娶他的女兒,陛下莫要告訴我,您看不出,他為自己女兒瞄準的,乃是雲落帝妃的位子?”
祁清殤眯眸看我,似笑非笑,“還說不是你忌恨於他?”
我也笑了,坦蕩蕩承認,“是又如何?”
祁清殤微怔。
我冷冷地笑,冷冷地說,“蕭惜遇娶我之前,他安排他如何與蕭如煙相處,我便不計較了,我們互相喜歡上了,他竟然安排自己的二兒子來占我身子,我不忌恨他,還要感激他不成麼?”
祁清殤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了。
我輕哼,“說句自私的話,於我而言,蕭安做的錯事,多了去了,他唯一做對的事情,是把蕭惜遇養大,可他的動機,卻是不純的。”
“他對我做了什麼,他對蕭惜遇做了什麼,他自己心裏統統有數的。”
“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可也更不是聖母瑪利亞,是陛下問我要如何處置他,我這才說任您處置的——怎麼,您是覺得他對您有用,卻礙於那日的話說得太滿,不好將他收為己用了嗎?”
祁清殤眯眸冷笑,靜靜看我,“你倒是伶牙俐齒依舊不減啊。”
我也笑,與此同時轉身,“隨你處置,要殺便殺,要留便留。我同您說上這許多,其實不過一句話——我和蕭惜遇,誰都不欠他。”
我臨出殿時,祁清殤在我身後,說了一句,“你真當我,在乎蕭安那條賤命麼?”
我腳步微頓。
他一字一句,“我隻是想看一看,如今的你,可曾變了。”
我嫣然轉身,笑著看他,“變了麼?”
他抿唇不語。
我笑,“您且拭目以待,接下來,我更要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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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實話,接下來,我確實變了。
我不再是之前那個因為一句話、一個動作、一點兒關切就感動得不行的檸檸了,我變得冷硬又果斷起來。
率領雲落的殘餘勢力前去東楚打仗之前,蕭惜遇其實是不許我出戰的,可是我抬手朝他示意了一下我的手腕。
他眼眸一縮,臉色不悅。
我笑,“鬼君夕鬱的靈力,對陣國師昭若雖然耗費了一些,可是打萬把子的凡人兵士,絕對是不成問題的。”
蕭惜遇依舊不肯點頭,“有我還活著,就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去打架。”
我樂,“打仗哪裏是打架?”
他動了動嘴唇,要說話,我立刻湊上前去,揪著他的胳膊撒起嬌來,“這可是一個在雲落遺老麵前展現我風采的大好機會,你想讓我堂堂新一任帝妃沒有任何功勳,日後被人指指點點嗎?”
蕭惜遇一聽這話,頓時就冷了那張俊臉,“我看誰敢亂說?!”
“自然有人敢的。”
我的眼睛裏明明是笑,卻故意癟癟嘴巴,故作委屈地說,“你想啊,雲落複國之後,你就是帝君了,你原本長得就好看,又成了皇帝,得有多少漂亮姑娘擠破了腦袋想要嫁給你啊——”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立即截斷,“我絕不再娶的!”
一聽這話,我其實心底樂開了花,嘴上卻是依舊挺鬱悶地說,“你不再娶,那是你的想法,保不齊有多少大臣,打著包要把姑娘送給你啊。”
見我苦著一張臉,蕭惜遇麵色頓時緊張起來,他伸手過來扯住我,特別誠懇特別鬱悶地說,“你別多想,即便是送個天仙到我麵前來,我也絕對不會要的!”
這話聽得我好開心,我真是差一點兒就笑出聲來了。可為了能順利幫他去打仗,我隻好強忍著,繃著臉不容置疑地說,“我不!我偏要去打仗!”
蕭惜遇蹙了眉尖,不甚讚同地望著我,“我不想你再受傷了。”
我心尖一顫,險些就因為感動而功虧一簣了,萬幸勉力忍著,依舊繃著臉孔,堅定無比地對他說,“受傷?我倒是要看看,鬼君靈力如此強大,誰能傷得了我?”
他望著我。
我扯住他的手,開始高強度的撒嬌攻勢,“讓我去嘛,讓我去嘛~我立一個大功給大家看看,日後不是就沒人敢覬覦我帝妃的位置了嗎?”
他不說話。
“讓我去嘛,讓我去嘛~”我眼珠一轉,舉起三根手指來,信誓旦旦地說,“我發誓!我,我若是讓自己受一點點傷,就……就任你處置!”
見我一臉賭咒的表情,蕭惜遇眉尖這才略略展開,他不甚確信地問,“真的?”
我趕緊點頭,“絕對!”
他抿了抿唇,皺著眉尖,還在猶豫。
“讓我去嘛,讓我去嘛~”
我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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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楚那一仗,我打得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
我早說過,我變了,有了夕鬱的靈力,有了夕鬱的付出,有了複興雲落的目標,有了找回碧落公主遺骸的大計,有了讓萌寶他們見見爺爺的願望,我變得格外有衝勁兒。
和前世的小緋色一樣,我簡直就像是殺伐決斷的女將軍。
攻打東楚,目的很是明確,不傷黎民,不碰百姓,直取皇宮。
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蕭惜遇不得不接受了我率領兵士打頭陣的要求,我一襲緋紅甲衣,英姿颯爽得很,一朵紅雲一般勢如破竹,根本就不給東楚守城兵士以抵抗的時機。
如大家所知,蕭惜遇早已派冷翠打點好了,因而東楚內有花家接應,再加上外有我英勇破敵,攻破皇宮,根本就沒費太多的事兒。
東楚宮外,昏庸好色的皇帝瑟瑟跪在宮道上,蕭惜遇一手牽著萌寶,一手牽著宋小寶,抿著嘴唇,步伐穩穩地往他早已尋覓好的皇宮內院走去。
尋到碧落公主被冰封起來的左臂,並沒有耗費多長時間,畢竟無論是地點,還是找回的辦法,早在許久之前蕭惜遇就已然打點好了。
將碧落公主的左臂妥善保管,是冷翠他們那幫紫衣人所負責的事,我負責的事情,是和蕭惜遇一起,去會了會東楚的皇帝。
身材肥碩的東楚皇帝麵前,蕭惜遇的身子襯得越發的玉挺似樹,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東楚皇帝平庸的臉龐,聲調裏根本就沒有情緒,“你愛慕我娘親?”
東楚皇帝先是條件反射般回了一句,“是,”下一秒,忽地見到蕭惜遇臉色一冷,他頓時反應過來,身子立刻劇烈一顫,嘴上哆嗦著道,“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蕭惜遇麵容很冷,聲音比麵容還要冷上幾分,他盯著東楚皇帝的眼睛,淡淡地說了句,“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占著用了一段,也便罷了。現如今,是你主動交出來,還是要我動手去拿?”
東楚皇帝雖然好色,雖然在政事之上昏庸,但是對於察言觀色和識時務而言,他並不愚鈍。
他聽得出蕭惜遇話語間的意思,也看得出我陽春雪的凜冽殺意,更明白城外那勢如破竹而來的雲落兵力不隻是給人看看而已,立刻就毫不猶豫地應了句,“我交!我交!我物歸原主就是!”
東楚皇家玉璽被拿了出來,蕭惜遇冷著臉孔接過,隻在手中握了幾秒,便隨手交給了一旁的冷翠。
他抬起修長瑩潤的手,舉起手中雲落皇家子嗣象征的璽印,麵色肅穆地對提筆聽命寫聖旨的東楚皇帝緩緩說道。
“封雲落儲君惜遇長子惜言,為東楚王。”
“著朱雀玄武冷翠鎮守東楚,暫理東楚政事。”
“擢升當今宰輔花子禮為攝政王,賜花家上下黃金萬兩,賞花子禮獨子花溶侯爺爵位,永享皇家俸祿,賜封封地。”
一條條聖旨從蕭惜遇的口中念出,行雲流水一般,沒有半分阻礙。
他生來就是做皇帝的模子。
東楚收複,城樓之上旗幟齊齊撤下,換為雲落紫色鳳凰朝日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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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楚離開,我問蕭惜遇,“東楚賜給萌寶啦?”
他點點頭,抬手替我拂開額角發絲,“是。”
我皺皺眉毛,“他才那麼大點兒,怎麼會理政事?”
而且……他不是就在馬車裏,正和宋小寶一起玩嗎?
他根本就沒留在東楚啊。
蕭惜遇端坐馬背,神色淡淡,“沒指望他去理。”
“唔?”我愣。
“天下疆土,我其實並沒有興趣。”蕭惜遇朝我轉過臉來,微笑,“能找回娘親身子,能複興雲落,我就心願足矣。”
我怔怔的。
他笑了笑,“所以你不必擔心。”
我心頭一動,強笑,“我,我擔心什麼?”
“擔心……”他眉眼深深望我,“你會與魏淩辭為敵。”
我笑容頓時僵住。
蕭惜遇看了看我,抬手,將我從自己馬背上揪起,提到了他麵前,安置在自己的懷裏。
他在我頭頂輕笑,“你的心思,何時有瞞得過我的?”
我咬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低笑,“從東楚皇宮出來,你就一直在皺眉毛,不是怕我會如法炮製對待魏淩辭,又是為了什麼事?”
我悶了半晌,抬眼看他,“你……你老偷看我心思。”
他笑,抬手拍拍我腦袋,“不知你心思,怎麼幫你解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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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惜遇說的話,我相信的。
他確實對權勢、對疆土,沒有太大的興趣。
東楚名義上說是給了萌寶做封地,可是其實上,已然是給了花家,給了花子禮。
這些關節如果說我當時沒有徹底看清,可是等到稍晚些,我就明白了——蕭惜遇要做的,是在所有人心中恢複雲落,而不是把如今安穩和平的世界給徹底推翻了,再建立一個。
他說了,“蒼生何辜?”
“我要複興雲落,但不想那條複興的路,用黎民百姓的血來堆砌。”
他從未做過皇帝,可是,他生來,就該是個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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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東楚花家的事,我問過蕭惜遇,“你那麼做,有沒有那麼一點點……是因為花期?”
蕭惜遇撩睫看我,微笑,“有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心中漸漸泛起暖意。
他笑,嗓音柔軟,安定人心,“她好歹是曾經接納我妻子魂魄的人,隻這一點的恩情,我就該給她些獎勵。”
他確實給了她獎勵。
我聽冷翠講了,蕭惜遇和花家族長花子禮達成
的契約中有一條,是這麼寫的。
——雲落皇裔保花家代代富貴,花家須世世效忠雲落,且……善待花期。
聽蕭惜遇坦蕩蕩地承認,我抬起了手,抱住了蕭惜遇的脖子。
“你真好。”我笑著,吻了吻他的耳朵,“最喜歡你了!小魚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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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皇宮的碧落公主遺骸,是交由瑤華去處理的。
一如祁清殤所說,瑤華確實是堂而皇之地發起了兵變,而且,對全天下昭告了她的雲落帝女身份。
但是,祁清殤沒有告訴我另一件事——瑤華最善幻術,她幾乎是利用自己的幻術,沒費多少力氣,就從自己的“父皇”口中套出了碧落公主右臂的冰封之處。
——我早說過,陳國皇族,一向善用幻術,而瑤華作為碧落公主的親生女兒,又是一個繼承了母親媚術的主兒,兩兩相加,即便是陳國皇帝的幻術,在瑤華麵前,依舊是小兒科一樣的經不起打擊。
瑤華用幻術,也用媚術,還用自己絕世隻有蕭惜遇能匹敵的美貌,順利地,接過了陳國皇帝的統治權力。
與她的娘親一樣,她一介女子,卻有著讓整個國家為之瘋狂的魔力。
這就是瑤華。
這就是從景陽國都分別之時,蕭惜遇對她說的“莫要忘了”的事。
他們是姐弟。
他們不愧是姐弟。
同樣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天地為之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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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皇宮內,是碧落公主除卻頭顱和左右臂以外的所有身子。
我說幹脆我去找魏淩辭,蕭惜遇不許,他自己率了一隊雲落紫衣的侍衛,並沒有帶過多的兵力,徑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