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無情,刀劍無眼,他久經沙場,這個道理想必比我明白。”
“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愈發擔憂公主。”
“沒什麼好擔憂的。”我油鹽不進,掙開他的手,轉身就往前走。
這一次,李越沒再追上來捉住我的手,他站在原地,有些無奈地歎了句,“公主一定要去?”
我頭也不回,“當然。”
他猶豫片刻,終是認了,“屬下陪你。”
我沒回頭,也沒停頓腳步。
李越從身後追上來,與我並肩,伸出手來,遞給我一樣東西。
我轉臉瞥了一眼,隻一眼,就愣了。
光滑剔透的一柄劍,連劍鞘都是清亮清亮的。
很親切。很熟悉。
我呆了一呆,然後喃喃,“陽春雪?”
李越垂眼,“請公主收下。”
我呆呆的。
李越催促,“請公主收下。”
我這才回過神來,伸出了手,指尖微顫。
將陽春雪接在了手裏麵,李越籲出了一口氣,舉步,跟著我往前走。
兩個人一路無話地往前走,我的手緊緊地握著劍柄,漸漸地,我的唇角勾了起來。
謝謝你。
謝謝。
放心。
我會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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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輕功很好,我的也不太差,再加上恰好從我們駐紮的地方向前,有一大片蒲葦,足夠藏身,為我們的前行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臨進蒲葦叢中時,李越拽住了我,他望了望叢中,一臉嚴肅,低聲,“公主跟著我。”
知道他是為我的安全考慮,我沒有堅持,點了點頭,將陽春雪微微抽出劍鞘一些,跟著他輕手輕腳地向前。
一路走,一路高度警戒,李越料得不錯,我們走到蒲葦叢的正中間時,攔路虎出現了。
是一群黑衣蒙麵的男人,有十個左右,身材高大,眼神凶狠,手中拿著明晃晃的武器,一看就知道他們的來意了。
李越和我對視一眼,我點點頭,示意他無事,他動作淩厲地抽出腰間佩劍,凶狠迅速地就朝那群黑夜人刺了過去。
與李越同時,我也出手了。
蒲葦叢中,立刻就開始了一場鮮血四濺的搏殺。李越不愧是祁清殤跟前兒的紅人,出手快穩狠,我堪堪撂倒兩個人,他的腳邊已經倒了五具屍體了。
隻是,在蒲葦叢中行動,終究是受到限製的,刀光劍影,險象環生,有好幾次我都幾乎被黑衣人刮住手臂,所幸李越劈手拉我一把,我才險險避了開。
被景瓔珞派來攔我們的這些黑衣人,個個武藝精湛,我應付起來有些艱難,萬幸今天帶著李越。
幾番糾纏下來,我已經是氣力不濟,李越看到了,頓時加快了斬殺的速度,又斬了三四個人之後,還剩下的那幾個對視一眼,大約也是看出我比李越武藝差些,竟然齊齊朝我攻來。
我一邊以陽春雪格擋,一邊極力躲避,躲躲閃閃之間,手臂和小腿上挨了好幾劍不說,就連眼睛都有些發黑,身子竟然猛然搖晃了一下,險些就跌入泥潭。
李越拚力又殺了一個,失聲喚我,“公主!”
眼見我臉色一陣又一陣地發黑,李越咬牙,“劍上有毒!”
我強壓著一陣陣上湧的暈厥感,罵了一句,“卑鄙!”
眼前的昏暗來得越來越疾,到了後來,我已然睜不開眼,隱約看到一柄利劍朝我麵門刺了過來,我不管不顧地抬起了手,陽春雪與那人的劍砰然相撞,震得我手腕一麻,一個趔趄往後退了退,我直接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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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我已經在西祁士兵的營帳裏,坐在我床榻旁邊的,是蕭惜遇。
見到他,我驚訝,又驚喜,張了張嘴,卻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
“別動。”蕭惜遇伸手,摁住我的嘴唇,嗓音有些啞,“你受傷了。”
我當然知道我受傷了。
張張嘴巴,我呢喃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從西祁出發時,我沒有和蕭惜遇一起,那時雲落的遺老正糾纏他糾纏得厲害,他根本就脫身不得。
怎麼來了,蕭惜遇沒解釋,他為我掖了掖被角,眼神柔軟,聲音更是輕柔得恍若微風一般,“你好生歇著,戰事有我。”
關於我受傷這件事,蕭惜遇隻對我說了這九個字,可是他做的,卻不隻是這九個字而已。
我聽李越說,蕭惜遇是恰好在我受傷那時趕來的,見到受傷昏迷的我,他頓時就惱了,等到看清我傷口湧出來的是汙血,他更加勃然大怒,當即就奪了一把弓箭,遠遠站在我們營帳外的高地上,直接就朝景陽那廂的陣營射了過去。
蕭惜遇箭術極佳,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依舊射穿了那邊陣營扛帥旗那人的身子。
景陽那廂帥旗倒了,方陣自然大亂,蕭惜遇冷笑著,鳳眸陰寒地盯著那廂看了好久,這才轉身回了我的營帳。
等我情況穩定下來,蕭惜遇披掛上陣,領著一隊兵士就上了戰場。
我臥病在榻,戰況如何,全靠李越向我轉達。
——這個時候,我才體會到他的重要性。萬幸祁清殤將他派了來,這樣我才不至於連個傳聲筒都沒有。
李越說,蕭惜遇帶著兵士直接就衝入了景瓔珞城樓下所設置的那些阻擋陣營裏麵去,一番廝殺自然是少不了的,要緊的是,蕭惜遇招招斃命,可見是心中憤恨至極。
城樓下的廝殺劇烈得很,景瓔珞偎坐在城樓之上,自然看得清。
看到帶兵奮勇殺敵的將領居然是蕭惜遇,城樓之上的景瓔珞頓時就挺直了身子,她默了好半晌,忽地舉起一隻手來,下達了停戰命令。
瞬息之間,原來駐守在城樓之下阻擋我們的所有兵士,除了那些已然死掉的,統統退回了城裏去。
蕭惜遇勒住了馬,沒有趁人之危,他沒有追。
他禦馬而立,端坐在馬背之上,仰首,看著城樓上一襲黑衣宛若鬼魅的景瓔珞,隻看了一眼,便將目光移向了那個被掛在劍尖上的孩子。
李越說,蕭惜遇抬眼看到那個被掛在劍尖上奄奄一息的孩子時,瞳孔微縮,連眼睛都冰冷了起來。
那個時候的蕭惜遇,可怕至極。
城樓上,一襲黑衣的景瓔珞總算起了身,她扶欄而立,靜靜看著城樓下的蕭惜遇。
城樓下,雪衣烏發的蕭惜遇端坐馬背,鳳眼一霎不霎,自始至終未曾從那個娃娃身上移開,眼神卻是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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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峙。僵持。
風聲過耳,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打破那詭異的寂靜。
隻是,明明先前還是殺伐決斷的瓔珞公主,在看到蕭惜遇的那一刻,卻變得神情恍惚,甚至,連黑衣籠罩之下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蕭惜遇眼神冰冷,聲音比眼神還要冷上幾分,他沒看景瓔珞,鳳眼自始至終都緊緊地盯著那個小小的孩子。
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來,“放人。”
立刻有人揚聲將這句話朝城樓上喊了上去。
景瓔珞聽了,靜默許久,然後嘴唇動了一動,似乎說了一句什麼。
隻可惜,她似乎是聲音太低,連身邊的人都沒能聽清她說的這句。
黑衣女人不耐,袍袖一揮,直接就從軟榻上起了身,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一樣,她閃電一般地從城樓上躍了下來,直接就撲到了蕭惜遇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