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充滿期待地望著萌寶。我緊張得,連手心都滲出薄薄的汗了。
我居然天真至極地覺得,萌寶記得了,萌妞就也記得了。
我看著萌寶,萌寶也看著我,他愣了一愣,然後笑嘻嘻的,“記得什麼?”
我頓時沉默。
他不記得,他隨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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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寶隨口說的一句話,卻讓小公主也呆了一下。
粉雕玉琢的小公主歪了歪腦袋,將萌寶好生打量了一番,又轉頭看了看我,然後小臉就漸漸皺了起來。
她看著我,喃喃地說,“我在哪裏,見過你麼……?”
我心頭一縮。
“怎麼。”萌寶揚起小下巴,斜睨著她,在一旁插話,“剛認了我這個哥哥,還想認個娘親嗎?”
小公主是說真的,卻被萌寶調侃,不由地氣結,粉麵都漲紅了,“你……”
“見過的。”我忍著泛酸的眼眶,打斷萌寶故意氣她的話語,努力地笑了一下,“你去過景陽王朝,我們在那兒見過的。”
小公主皺起漂亮的眉毛,似乎很是努力地想了想,然後終於想出來了,“啊啊對,還有我皇帝爹爹!”
我微笑,“對。”
她歪著腦袋站在那裏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在我麵前站定,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了我半晌,然後粲然一笑,朝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你是我皇爹爹的朋友,就也是我的!”
我看著她。
她笑容明媚一如花朵,歪著小腦袋看我,小手依舊伸著,“我叫祁思,你呢?”
祁思?我凝神看著她,看了片刻,終是將手伸了出去,握住了她的。
小手光滑,柔弱無骨,捏在掌心裏麵,軟軟的。我握著她的小手,微笑。
“我叫……宋宋。”
“宋宋姑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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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對萌寶印象不大好,對我的卻似乎不錯。
她站在我麵前和我說了好幾句話,然後說她隻顧玩,還沒用膳呢,要回寢宮去了,我戀戀不舍地看著她被宮女牽走了。
祁思走後不久,禦書房裏伺候皇上的王公公來了,說陛下已經議完事,請我進去。
我帶著萌寶,一同去見他。
進了禦書房,一身明黃龍袍的沉鬱男子,正倚著龍椅坐著,他看到我,鳳眼不由地便縮了縮。
我看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手裏扯著萌寶,朝他走過去。
我在他龍案之前三步距離處,站定。
祁清殤在龍案後,我在龍案前,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我沒有跪。
他似乎也根本沒有讓我們跪的意思。就那麼一霎不霎地,看著我。
萌寶這娃娃素來知機,許是見氣氛嚴肅,他沒敢吱聲,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看我,再看看祁清殤,卻一直都乖乖的,沒有出聲。
我和祁清殤沉默對視,他的目光複雜,帶著唏噓,也帶著幾分感慨,我又何嚐不是。
兩個人也不知道對視了有多久,他終於出聲,嗓音微啞,一如蘊著飄渺的歎息。
“回來了。”
我緩緩點頭,一手扯過萌寶,笑,“萌寶,快,見過陛下。”
祁清殤似乎是這才注意到我身邊還有其他的人,如炬的目光,頓時移向了萌寶的小臉。
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或者是因為自己曾經和景陽王朝的皇帝玩耍,聽到我說對麵的男子是皇帝,萌寶倒也不怕,小身子微微躬了一下,乖巧地笑。
“惜言給陛下請安。”
祁清殤呢喃,“惜言?”
“嗯。”我應,眼底漾了笑。
這孩子,還知道說自己的大名……
祁清殤盯著萌寶又看了兩眼,若有所思的,終是什麼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便重又將目光移向了我。
“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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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座,萌寶被小太監領著出了殿,冷翠在外麵等他。
殿內靜寂,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小公主她……”
祁清殤在龍案後抬起眼,靜靜看我。
我咬了咬嘴唇,半晌後,低聲,“她是我女兒。”
祁清殤看著我,還是不說話。
我斟酌良久,輕聲,“她自打生下,就沒在我身邊多呆過。我……我想——”
話沒說完,被祁清殤淡淡截斷,“你可以來宮裏陪她。”
我呆了一下。
祁清殤看著我,一字一頓,“她叫祁思。”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不由地愣愣點頭,“我見過她。”
“何時?”他微詫。
“剛才。”
一聽我的話,祁清殤那張俊美的臉上,神情突然間變得有些古怪,他垂了眼睫,低聲,“她這名字……你早知道了?”
我依舊怔忡不明白,“對啊。”
不是說方才見過她了嗎?
他撩睫看我一眼,忽地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祁思,祁思。思什麼,你……”
他說什麼,我沒聽清,到了後來那幾個字,更是聽不清楚了,我皺了皺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漸漸地綻開一抹真心的笑。
我看著他依舊俊美一如往昔的臉孔,一字一頓地說,“你照顧她這許久,對她好,還把她當公主……”
“我很感激你。”
他抿著薄唇,不說話。
我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再鼓起勇氣,終是緩緩說出一句,“我……我想接走她。”
祁清殤抬起臉了。
我盯著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略帶哽咽,一字一句地說,“她,她是蕭惜遇的女兒,我……我們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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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寢宮裏,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著錦榻之上,那個沉沉睡著的、粉雕玉琢的娃娃。
宮女在我身後囁嚅,“小公主睡了……”
我抬起一隻手,手中捏著一個令牌,明黃色的。
小宮女一看,頓時就抿緊了嘴巴,身子躬了躬,往後退了退。
我走到錦榻邊上,看了半晌,輕輕坐下。
寢殿之中靜謐溫暖,如今正是午時,窗外連鳥兒都不叫了,安靜極了。我抬起手來,輕輕地撫摸那個娃娃的臉龐,眼神如水,輕聲,“這些日子來,她過得好麼?”
小宮女走過來,同樣壓低聲音,“陛下對公主極好,公主一直開心極了。”
我點點頭,垂睫,“她何時來的這裏?”
小宮女怔了一怔,低頭默算了一下,抬頭,“有一年多了。”
“陛下帶回來的麼?”
“嗯。”宮女似乎是回憶起來了,語句連貫起來,“陛下剛登基不久,一次出巡,將一個小娃娃帶了回來,第二日便冊封了公主殿下。”
“他……對她極好?”
“自然的。”說起這個,宮女眼光發亮,一臉的溫柔神色,“一年多來,陛下雖說公事極忙,卻每晚都要過來,親自哄著小公主睡的。”
我沉默。
宮女繼續說,“不僅如此,陛下對太妃娘娘也是極好,還總帶著小公主過去陪她。”
說到這裏,她突然“咦”了一下,“說來也是怪了,皇太後娘娘不才是陛下的嫡親姨娘嗎?怎的,怎的陛下總帶著小公主去看太妃呢……”
他當然帶她去看我母妃了。
那畢竟是她外婆。
也就是說,祁清殤早在見到萌妞那一刻,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兒了。
我抿著嘴唇,眼睛盯著那個甜甜睡著的娃娃,良久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我突然出聲,“陛下帶回公主時,可有抱著另一個娃娃?”
宮女一愣,“不曾。”
我不死心,猶自追問,“你再想想。和小公主長得很像很像,他們是龍鳳胎的!”
宮女朝我歉疚地笑,“真的沒有。”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床榻上安睡的小娃娃,低聲卻堅定,“奴婢就是自那一日起,就開始伺候公主殿下的,陛下將她抱進宮來,就直奔這芳菲殿了……當真沒有別的孩子了。”
我麵色一白。
就在這個時候,床榻之上原本安安靜靜睡著的小娃娃突然甜甜地笑了一聲,她的眼睛依舊是閉著的,她的睡容依舊是乖巧的,嘴裏卻是甜甜地、撒嬌地說。
“爹爹真好,祁思最愛皇爹爹!”
萌妞這句話,說得突如其來,簡直有些猝不及防。
我幾乎是當時便呆了。
一旁,宮女卻是笑得抿起了嘴唇,“公主又說夢話了,定是夢裏見到陛下啦!”
又?也就是說……總說……嗎?
我眼神複雜,望著床榻之上就連睡著了都笑得極幸福的娃娃,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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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芳菲殿裏出來,我一路都沉默。
再回轉到禦書房,我想要問祁清殤宋小寶在哪兒以及萌妞為何會到了這裏,卻被王公公告知,今日宰相大人家娶兒媳,陛下親自前去赴宴,已經不在宮裏了。
祁清殤不在了,我在皇宮裏呆著沒意義,隻好帶著萌寶和冷翠出宮了。
回府的一路上,我手裏抱著萌寶,心底卻空落落的。
時隔一年,我終於找到了我的女兒,可是她明明就在眼前,我卻不能立刻就接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