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變故讓眾人大感愕然,楚楓卻暗覺不妙,這潑三也“坦白”得太突然、太快了點。
果然,潑三掌摑之間,忽從袖中跌出一物,正是那條已經變黑化僵的壁虎。潑三大驚,急將壁虎收回袖中。
廉大人喝道:“潑三,剛才跌出何物?”
“大人……”
“呈上!”
潑三唯有取出壁虎呈上,廉大人看了一眼,喝道:“潑三,你身上為何有此毒物?”
潑三臉色一變,渾身哆嗦,道:“小人……小人……不敢說……”
廉大人喝道:“來人,將潑三重打五十大板!”
兩邊衙役馬上高舉水火棍要打下去,潑三嚇得叩頭道:“小人身中劇毒,不敢說,一說便毒發身亡,求大人恕罪!”
“身中劇毒?來人,速傳仵作!”
仵作很快來到,先察看了潑三麵色,又把過脈,然後又察看了壁虎一番,乃對廉大人道:“大人,潑三並無中毒跡象。至於毒物,乃是尋常壁虎,中了鴆毒!”
廉大人一拍驚堂木:“潑三!鴆毒隻為禁宮所用,你如何得來?”
潑三叩頭道:“這壁虎並非小人毒殺,大人明察!”
廉大人道:“仵作已經驗明你並無中毒,你速從實招來,再有隱瞞,絕不寬恕!”
潑三道:“小人願說。昨晚小人在屋中,忽有人闖入,逼小人吞下毒藥,然後威脅小人必須向大人招認誣陷鳳姐兒,否則小人就會毒發身亡。剛才那一番話就是他教小人說的,那條壁虎也是他毒殺來驚嚇小人。小人怕死,故此不得已招認誣陷鳳姐兒,大人恕罪!”
楚楓在旁聽著,恨得牙齒直咬。目光掃去,忽見一身影嫋嫋站在外麵,正是晉小姐。晉小姐仍然身披朱羅霞衣,頭頂珠冠,但用紗巾蒙著臉。這紗巾……
楚楓馬上明白,昨晚自己是被晉小姐跟蹤了。
廉大人問潑三:“你可認得昨晚逼你吞下毒藥之人?”
潑三道:“那人蒙著麵,小人認不出。”
廉大人又問:“可認得他衣飾?”
潑三道:“那時烏燈黑火,小人亦認不出。”
廉大人道:“此暫且放下。潑三,鳳臨閣到底有沒有私製毒散?”
“大人,此事乃小人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你如實道來!”
“是這樣的。小人原本是鳳臨閣一名火夫,一向勤勤懇懇做事……”話剛出口,那邊一幹夥計、小二已經罵起來。
潑三繼續道:“那天一早,小人想起昨晚忘記挑水,於是提早去鳳臨閣,剛到廚房,見鳳姐兒及一幹人在裏麵忙活不停,鳳姐兒一見小人便將小人趕出,隨後借故將小人趕出鳳臨閣。小人忿忿不平,又好奇心起,於是第二日天未亮,小人翻入鳳臨閣,偷偷潛至廚房處,便聽得鳳姐兒說‘五石散’之類,乃知道原來鳳臨閣在私製毒散。小人又驚又怕,又想到鳳姐兒早已打通大同上下,恐怕大同縣令也是包庇著鳳臨閣,因此小人一直不敢舉報。後來小人思前想後,想到五石散貽害極大,假若製成,必定禍害一方,小人也有知情不報之罪,乃冒死向廉大人舉報。大人明察!”
哇!鳳臨閣眾人聽完潑三一番砌詞捏造,簡直肺都炸了,恨不得上前將潑三撕開兩半。小六罵道:“潑三,你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我雖然來鳳臨閣不到半年,也知道鳳姐兒為人爽直,又照顧我們。你平日好吃懶做,偷懶貪賭,鳳姐兒多次規勸,你不但不聽,還偷鳳臨閣的東西去變賣,鳳姐兒才將你辭退……”
潑三道:“鳳姐兒對我好?她每月都變著法子克扣我工錢,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小六罵道:“你這爛賭鬼!鳳姐兒就是知道你貪賭成性,家中又有老母供養,乃每月以各種理由扣下你若幹工錢,然後讓我悄悄交給你老母,鳳姐兒一個銅板都沒有少你。當日你被辭退,鳳姐兒知道你老母身子不好,怕氣出病來,又私自取出五十兩銀子讓我偷偷交給你老母,隻瞞著你。你不信盡管回去問你老母!你不但忘恩負義,還恩將仇報陷害鳳姐兒!你簡直豬狗不如!”
潑三呆了片刻,低著頭,既羞且愧。
王灰連忙轉向廉大人,道:“大人,鳳臨閣眾人都是同謀私製毒散,自是互相袒護,他們說辭不足為信。現在很明白,潑三是因為發現鳳姐兒私製毒散才被趕出鳳臨閣。鳳姐兒得知潑三舉報,於是暗中使人要挾潑三,逼他招認。試想如果鳳姐兒不是私製毒散,她何須用此手段脅迫潑三?況且鴆毒乃禁宮所用,潑三一介草民,如何能得?相反鳳姐兒經營鳳臨閣十年,人脈廣闊,得之甚易。大人明察!”
蘭亭道:“大人,此與鳳姐兒無幹!大人試想,如果鳳臨閣被人陷害,那主使之人豈是尋常之輩?要得此鴆毒又豈是難事?再則假設鳳姐兒是如此之人,她早在潑三發現她私製毒散之時就將他滅口,何以讓他有機會舉報?所以這根本是主使之人讓潑三演的一場戲,目的隻為讓大人相信他親眼看到鳳臨閣私製毒散!”
王灰道:“大人……”
蘭亭截住道:“潑三有沒有親眼看到鳳臨閣私製毒散,馬上便知道。”乃走到潑三身前,問:“你說那日在廚房看到鳳姐兒及一幹人在裏麵忙活不停,然後被鳳姐兒趕出?”
“是!”
“第二天你又偷入鳳臨閣至廚房看到鳳姐兒在私製毒散?”
“是!”
“我問你,你兩次在廚房處,可聞得什麼異味?”
潑三一怔:“廚房……會有什麼異味?”
“你隻需答我,有還是沒有?”
潑三乃偷眼望向王灰,見王灰向他使眼色,連忙道:“有!有異味!”
蘭亭馬上問:“有何異味?”
潑三又偷眼望向王灰,王灰卻無法暗示,潑三唯有支吾道:“好像……沒有……”
“潑三,你想清楚,究竟有還是沒有!”
“沒……沒有!”
“兩次都沒有聞到異味?”
“沒有!”
蘭亭乃轉向廉大人,道:“大人,要製五石散須用石硫磺、石鍾乳、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五味石藥,以及若幹輔料加熱煮製,其中石硫磺一旦受熱,則散發辛臭氣味,百丈可聞。潑三說親眼看到鳳姐兒等人私製毒散,卻未聞得任何異味,這分明是憑空捏造!”
潑三連忙道:“我想起來了,是有辛臭異味,剛才一時記不起。”
蘭亭道:“記不起?那為何鳳姐兒每月扣下你工錢,你都記得清清楚楚?”
潑三無言以對。
蘭亭道:“我再問你。你是親眼看到鳳姐兒私製五石散,還是隻聽到鳳姐兒說了句‘五石散’?”
潑三道:“我親眼看到。當時我藏在窗下,透光窗縫看得清清楚楚!”
“當真看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
蘭亭乃指著那些器具,問:“我問你,鳳姐兒他們當時是用哪些器具來煮製毒散?”
潑三一怔:乃磨蹭到那堆器具前,拿起一支木條,想了想,又放下,又拿起一個竹筒,又放下,想了想,又拿起……
就這樣潑三磨磨蹭蹭挑出十數樣器具,道:“大概就是這些,可能……還有其他,實難記全。”
蘭亭撚起那支木條,問:“沒有用這個?”
潑三心道:這木條有何用?必是她見我拿起又放下,故意設個圈套,我且不上當。乃道:“沒有!”
“你肯定!”
“肯定沒有!”
蘭亭乃轉向廉大人,道:“大人,煮製五石散之時必須不斷攪拌調和五種石藥,一刻不停,這支木條正是攪拌調和之用……”
潑三連忙道:“我記起了,鳳姐兒沒有用這支木條,她是用一根筷子來攪拌。”
“你肯定?”
“我肯定!”潑三為自己隨機應變暗是得意。
蘭亭舉起木條,道:“這支木條並非尋常之木,乃是一段桑枝。桑枝乃藥引,正是五石散輔料之一,隻有用桑枝攪拌,五種石藥才能互相滲化,成為藥散。潑三,你說鳳姐兒用筷子攪拌,莫非鳳臨閣的筷子是用桑枝做的?”
“這……”潑三登時語塞,支吾道,“可能是我記錯,當時鳳姐兒拿著的不是筷子,是木條……”
廉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潑三,鳳臨閣私製毒散,你是否親眼所見,從實招來!”
潑三嚇得“卟”的跪下,道:“小人……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本官問你,鳳臨閣一幹夥計是否都同謀參與私製毒散?”
“是!他們都同謀鳳姐兒私製毒散!”
“本官再問你,既然鳳姐兒能讓鳳臨閣一幹夥計都同謀私製毒散,為何唯獨沒有讓你同謀參與?”
“這……可能是因為小人一向老實規矩……”
話剛出口,公堂外有幾個熟知潑三的人已經哄笑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將潑三平日偷雞摸狗之事一一嚷出,潑三唯有低下頭。
廉大人道:“潑三,本官再問你一次,你是否親眼看到鳳臨閣私製毒散,如作假證,本官定當重治!”
潑三咬咬牙,道:“大人,小人指天發誓,小人親眼所見,句句屬實!”
廉大人一拍驚堂木:“來人,用刑!”
馬上有差役手持夾棍上前,上夾潑三兩臂,下夾潑三腳踝,又兩名孔武有力的大漢立於兩邊,準備收緊牛皮繩。
潑三麵無人色,這一夾下去,自己手腳不被夾斷也要半殘。
這時,晉小姐忽向王灰遞了個眼色,王灰便走近圍觀人叢,晉小姐遞給他一張字條,王灰看了看,乃點點頭,回至公堂之中,向廉大人道:“大人,請容王某再問鳳姐兒幾句。”
“準!”
王灰乃轉向鳳姐兒,問:“請問鳳姐兒,鳳臨閣一月盈餘大概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