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問:“綿山既是介子推封山,怎又成了趙王府封山?”
晉小姐道:“晉文公之後,晉國衰弱,以致為趙、魏、韓三家所分,趙盡得晉陽之地,因見綿山有龍氣,於是曾數次在綿山祭祀,趙家先祖也多葬於綿山。如今趙王府在山上大修宗祠,年年拜祭,已把綿山看作是自己封山了。”
盤飛鳳豎眉道:“真無恥,居然把人家封山據為己有!”
楚楓道:“他知恥就不會借宴會算計慈公小姐。”
晉小姐忽問:“在宴會上,那兩名歌姬似與楚公子相識?”
楚楓望向蘭亭:“醫子姑娘,你猜她們是誰?”
“是誰?”
“就是在京城燈會表演頂碗雜耍的兩姐妹。”
“是她們?”蘭亭驚訝道,“她們不是要回鄉麼,怎成了歌姬?”
楚楓搖搖頭,望向晉小姐。
晉小姐道:“我隻聽聞趙王府近日在秦淮接來了兩名歌姬,其他亦不清楚。今次幸得她們暗中提醒,就怕趙衝算計不成,會遷怒她們!”
……
在趙王府郊外別院,月色下,有一纖纖倩影正在修剪花草。身材高挑,體態輕盈,正是日間宴會上那個蒙麵侍女,不過此刻她並沒有蒙麵。
花叢之中,有一條人影正向她慢慢靠近,一身藍衫,卻蒙著麵。
他一直來到那侍女身後不及一丈處,卻沒有驚動她,因為她修花的動作實在太好看,纖手蓮步,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優雅、從容。
那侍女完全不知道有一雙眼睛正凝視著自己,微微轉了一下身,露出右邊臉龐。
僅僅一個側麵,足以讓天下男子為之傾倒,實在美,麵若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眼如點漆,清秀文雅。
那人影看呆了,忘記了離開。
那侍女在花影下靜靜修剪著,然後再一轉身,正對著那人影。
“啊!”
未等她驚呼出聲,那人影卻先驚呼而出。
月色下,侍女白玉般的臉龐,赫然現出一道深深的刀痕,很深,從眼角一直至嘴邊,猙獰可怖,與另一邊臉的絕美無暇形成強烈的對比,反說不出的觸目驚心。這一刻,連灑在她臉上的月色也顯得慘白陰森。
那侍女驟見眼前立著一條蒙麵人影,驚退一步,正欲呼喊,那人影卻一手扯下麵巾:“是我!”
“楚公子?”侍女驚呼一聲。
那人影正是楚楓。原來他擔心趙衝算計不成,會難為丁玲、丁瓏,於是乘夜潛入查探一下,卻尋不著二人,反遇到宴會上那個蒙麵侍女。
“你是宴會上那個蒙麵侍女?”楚楓問。
侍女點點頭。
楚楓道:“你在修剪花草?”
侍女道:“我本是負責修護這別院花草的花奴。”
楚楓問:“你很喜歡修花?”
侍女道:“我每逢難以入睡,便會獨自在院中修花。”
楚楓笑道:“哦?原來失眠!”
侍女一笑,她笑容本是天下間最絕美的笑容,但那一道刀痕卻令這笑容變得無比猙獰,甚至讓人毛骨悚然。
侍女顯然知道自己笑容猙獰可怖,急止住。
楚楓問:“你不怕我麼?”
侍女答道:“公子尚且不怕我,我怎會怕公子!”
楚楓心中一震,目光不由落在她臉上那道駭人的刀痕上。
侍女用手輕輕掩住左邊臉龐,楚楓連忙移開目光,落在旁邊的花樹上,道:“你修的花樹很好看,是不是喜歡怎樣剪便怎樣剪?”
侍女道:“修花要順乎勢,就乎形,因勢而導,隨形而疏,如此方不失花樹之形神。”
楚楓大感驚訝,眼前這侍女言談不俗,舉止端雅,絕非尋常侍女,乃問:“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侍女默然片刻,道:“我隻是一尋常花奴。”
楚楓想了想,道:“我想問一下,今日宴會上你倒的茶可是你煮的?”
侍女點點頭。
楚楓又問:“那煮茶之水真是收自梅花上之霜雪?”
侍女又點點頭。
楚楓道:“我還從未喝過這麼好的茶,齒頰留茗,鬱鬱梅香,你是如何想到的?”
侍女露出一抹笑容,道:“趙公子說晉小姐深曉茶道,叫我無論如何煮一壺好茶讓晉小姐品鑒。我見前天有霜露,乃想到用梅花上之霜雪煮茶。”
楚楓道:“我真想再品你親手煮的茶。”
侍女道:“晉小姐煮茶要比我高明得多。”
楚楓搖頭道:“她煮的茶雖更為鮮醇,但失卻梅花之香。”
“公子可知晉小姐煮的茶為何失卻梅花之香?”
楚楓搖搖頭。
“因為晉小姐加了鹽。加鹽本是為了去除茶之澀味,但亦把梅香除去了。”
“原來這樣。這茶道真考究。”
侍女忽道:“我亦有個問題想問公子?”
“哦?請說?”
侍女道:“公子口中所謂的‘快品’是怎樣的?”語氣竟有一絲調侃之意。
楚楓失笑道:“我這信口胡言隻可糊弄趙衝這不學無術之輩,怎可糊弄得了姑娘!”
侍女輕輕一笑,目光有意無意間落在楚楓臉上那一抹指痕上。
楚楓用手摸了摸,難怪她給自己倒茶時有點失神,原來是看到自己臉上指痕而心生感觸。他目光亦落在她臉上那道刀痕上,問:“你臉上這道刀痕……”
侍女道:“公子趕快離開吧,萬一被人發現,再難逃脫。”
楚楓滿不在乎道:“這裏的護院我還不放在眼裏。”
侍女笑道:“公子不把他們放在眼內,又何須詐醉脫身?”
“你看出來了?”
侍女點點頭,道:“公子那一套八仙醉劍確實十分有趣。”
楚楓問:“你喜歡看那一個動作?”
侍女微微一想,道:“就是那個‘倒騎毛驢’的動作!”
楚楓兩腳一分,身子微微向下一蹲,左手似執杖拄地,兩腳向後一顛一顛而行,說不出滑稽趣怪。
侍女看著,莞爾一笑。
楚楓站起,道:“不如我從頭再表演一次給你看?”
侍女道:“公子還是趕快離開吧!”
楚楓忽然踏前一步,凝視著她雙眼,道:“你……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侍女沉默了好一會,道:“這裏的人都叫我阿醜。”
楚楓的心仿似被刺了一下,默默看著侍女,又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臉上的刀痕是誰劃的?”
他雖然盡量把語氣放平淡,但依舊掩飾不住內心的憤怒。
侍女摸著臉上那道深深的刀痕,眼睛生起絲絲黯傷。她望著楚楓,默然半響,然後轉身要走。
“這道刀痕是你自己劃上去的!”楚楓突然喊了一聲。
侍女渾身一震,頓住身形,兩滴淚珠慢慢從眼角滲了出來,轉身而去。
……
楚楓離開了別院,並沒有返回晉祠,因為他從侍女口中得知,自己和晉小姐走後,趙衝隨即將丁玲、丁瓏接回了趙王府。
趙王府並不難尋,晉陽最有氣派的府邸便是。
楚楓飛身而入,已近三更天,房間都熄了燈火,楚楓暗中摸索著,忽見遠處一高閣還點著燈,乃潛行至下麵,抬頭見閣樓上有一匾額,寫著“暖香閣”三個字。
楚楓飛身上了樓頂瓦麵,輕輕移開一塊瓦片,向下一望。
閣內空無一人,桌上點著一盞油燈,而牆壁衣架上掛著幾套豔彩霓裳,楚楓一眼認出,其中一套正是日間宴會上丁玲、丁瓏所穿的舞衣。
看來這閣樓是丁玲、丁瓏所住。
楚楓伏在瓦麵上,心下猜疑:這麼晚兩人還不回來,莫非有什麼事?
正想著,忽聽得腳步聲響起,隻見丁玲、丁瓏正朝閣樓而來,趙衝在旁邊陪在,滿臉殷勤。
丁玲、丁瓏一直上了閣樓,入了房間,趙衝亦想跟入,丁玲一把攔住,欠身道:“趙公子,天色不早,請回!”
趙衝揖身而道:“府中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兩位仙衣隻管開口,小生一定效勞。”
丁玲道:“多謝趙公子,我們現在隻想休息。”
趙衝道:“兩位仙衣先在別院獻舞,跟著又在府中獻舞,來回奔波,小生實在過意不去。為表心意,小生此處有一對玉蝴蝶,還請兩位仙衣收下。”
說完取出一對玉蝴蝶,乃由純白玉雕琢而成,不但雕工精巧,那白玉更無一點瑕疵,極之罕有。
丁玲卻道:“夫人有言,不可隨便收受府上禮物,趙公子好意心領,還請收回!”
“哎!這是小生些許心意,兩位務必收下!”
趙衝邊說邊伸手欲執過丁玲玉手。丁玲連忙閃開,皺皺眉,道:“趙公子這樣,我們隻得離開,讓夫人另派人來!”
趙衝連忙道:“兩位切莫介意,小生收回便是。”
丁玲見趙衝還不願離開,便道:“趙公子請回!”
“那……小生先行告辭!”
“請!”
丁玲說完,“砰”的關上房門。
趙衝笑容一斂,嘴角旋即閃過一絲冷笑,轉身下了閣樓。
丁瓏聽得趙衝走後,乃道:“這趙衝真讓人討厭,老是纏著我們。”
丁玲道:“別管他了,趕快換衣休息吧。累壞了。”
於是兩人輕解羅衣,褪去長裙,楚楓眼下登時現出兩具玲瓏纖巧的少女胴體。嬌嫩柔滑的肌膚,豐盈窈窕身段,尖挺豐滿的雙峰,嬌美俏麗的粉臉,簡直就是兩朵出水芙蓉,並蒂蓮花。
楚楓直勾勾看著,目瞪口呆,心莫名怦怦直跳,連呼吸也幾乎窒息。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少女胴體,原來這般吸引,這般美妙,甚至讓人興奮,他完全忘記了移開目光。
丁玲、丁瓏終於換好了衣服,楚楓這才回過神來,不禁麵紅耳赤,臉頰一下一下被火燒一般,暗罵自己下流。轉而一想,自己不是有心偷看,最多算是無心之失。這樣想著,稍稍心安些許。
丁玲、丁瓏吹熄燈火,上床睡去,卻小聲談起話來。
丁瓏道:“姐姐,真想不到會遇著楚公子?”
丁玲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著人家麼,今次如願了?”
丁瓏嗔道:“噫!姐姐怎取笑我了!”
“不是麼,我見你對著人家一個勁擠眉弄眼。”
“姐姐,趙衝要害楚公子,我們能袖手旁觀嗎?楚公子可是我們恩公!”
“是麼?隻怕不止這樣呢?”
“噫!姐姐胡說什麼。不知趙衝為何要算計楚公子?”